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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燕安


  他难道是得了绝症?各种恐怖的可能性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害怕的几乎要摔倒在大街上。他剧烈的咳嗽一阵,往地上又重重的吐了几口乌黑的瘀血,再抬起头时,他还没有说话,却先虚弱的,握住了我的手。

  “别担心,小莲。我只是……今天和人起了争执……受了点内伤而已。”

  “真的?”

  我不可置信。

  “嗯。”

  “……我们别上街了,还是回厢房吧。你这样不行的,先养伤吧……”

  我紧张的看着他,慌乱而迅速的,揩了揩潮湿水润的眼角。

  他的面色有些好转,这一切,似乎并没有我想的那么严重。

  他皱眉:

  “不行,小莲,你不吃饭会胃痛。”

  “啊?”

  “我先给你买好晚饭。”

  他和我进了附近的一间饭馆,点了几个小菜:小葱拌豆腐,糖醋排骨,盐水鸭。

  小二殷勤热切的目光,在我们的身上,暧昧的扫来扫去,他恭维秦观道:“公子真是好眼光~来我们江南不吃这几样,等同白来哦!”

  “快点上菜。她不禁饿的。”

  “好的好的!公子对小娘子真体贴~~”

  小二平平无奇的单眼皮里,竟神奇的仿佛冒出了八卦的小星星。

  我被他炙热的目光吓了一跳,饿得更是前胸贴后背。可想起秦观之前的吐血,我就心烦意乱,心急如焚,烦恼的把双手搭在两腮边,无助的直叹气。

  ……他这么年轻就吐血,以后身体能好吗?这可怎么办,我以后该如何给他调理啊,我也没有钱……

  片刻后。

  小二就风风火火的把菜端了上来。

  他颔首,没事人般的垂下头,一边替我夹菜,一边帮我挑葱。

  我一边蜗牛般,缓缓的扒白米饭,一边担忧的观察着他的脸色——他迅速的吃了几口饭后,连连喝茶,可面色依旧有些苍白。

  吃完东西。

  他就带着我,迅速的离开。

  路过一家医馆的时候,他略微迟疑,叫我在门口等他。

  我点点头。

  他步履有些沉重的拐进了医馆,没一会,就拿着几包药,轻飘飘的走了出来。

  他温柔的笑笑:“走吧,回去睡,该困了吧?”

  我又点点头。

  和他一起回到客栈厢房后,他把我按进被子里,我忽然从被子里,猛的坐起来:

  “观,你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内伤。”

  “你和谁打斗了?饮鸠门的人?”

  “没,没。”

  “……你不说就不说,我给你熬药去。”

  “小莲……你会熬药?”

  他睁大了妩媚的凤眼。

  “我当然会啊,”我低头,坚定的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把他第一次强行按在榻上,小声说,“你把我想的太没用了。观……让我来照顾你吧。这些年,总是你在照顾我……”

  他没有说话。

  可我知道,他的目光一定正在我的背脊上停滞。

  我脸微热,迅速的拿起他放在桌上的药材,人生地不熟,晕头晕脑般的走出去,问清楚掌柜熬药的地方后,便去熬药煮给他喝。

  客栈掌柜是个看上去十分精明的中年人,他一边打算盘,一边领着我去药罐子房,药罐子房里云雾缭绕,有很多其他客人的药罐。我被浓烟呛的是咳嗽不止,这掌柜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我拆开的药材包,那双精明的小眼睛,猛的瞪圆了:

  “绿豆,金银花,断肠草,甘草,枸杞,当归……”

  “啊?”

  “秦公子是中毒了吗?年纪轻轻就用断肠草以毒攻毒,哎,真可怜……”

  这掌柜的十分古怪的摇头晃脑,叹着气走了。

  …………

  ……

  我脑中一阵轰鸣。中毒,中毒……对,我竟忘了一个细节——他吐的血并不是鲜红的,而是粘稠而乌黑的。他怎么会中毒呢,是谁给他下的毒?我竟然以为他只是内伤,可就算中毒,他也没理由不告诉我啊……

  我想了半天,心里越来越凌乱,等药基本煎好,我就赶快用小碗盛着药,咬紧牙关的跑回厢房。

  他正疲惫的躺在榻上,紧闭着眼睑,我一推开门,他就马上似有察觉的抬起了头,柳眉似月:

  “小莲,回来了。”

  “嗯,观,吃药。”

  我搬过凳子,坐在塌边,用汤羹舀着喂给他。

  想起会烫,我还贴心的吹了吹。

  他一一照喝不误,看向我的目光,比水还柔。

  喂他吃完,我放下药碗,终于忍不住焦急的询问他:

  “别装了。”

  “嗯?”

  “观,你中毒了。是谁给你下的毒?”

  “我只是内伤,你想多了。”

  他低头不看我。

  “别开玩笑了!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吗?我再傻也知道断肠草是□□,绿豆清热解毒,这是常识!”

  “……”

  “谁给你下的?”

  “我也不知道,真的。”

  他把我温温柔柔的搂进了怀里,低头,笑着吻在我的额头上,似乎想吻去我的不安。我抵着他的肩膀,忍不住的脸红——他本在微笑,吻后面色却骤然苍白,竟又开始剧烈的咳嗽,他的唇上有一点殷红,我看着他捂着唇的样子,开始无助又怯懦的掉起了眼泪,泪眼婆娑……

  …………

  ……

  翌日他身体好了不少,想来是昨天的药起了作用。我担忧的问他,说,断肠草是□□,吃这个没事吗?他抚摸着我的背脊,笑着说,没事,没事,傻姑娘,江湖上中毒之人,多以断肠草以毒攻毒相克制,把握用量就好。

  听他这样说完,我这才放下心来。

  说来也奇怪,他又轻微的吐了几次血后,我和他都不约而同的发现了他中毒的规律——他只要一和我接吻,他便会毒发呕血,而他不与我接吻,面色便会渐渐好起来。

  这样诡异的规律,已足以让人怀疑。

  晚上他面色如常,带着我,就往江南的夜市里闲逛。

  我看见有女子在往河里放璀璨夺目的小水灯,好奇的看了半天。

  秦观马上心有灵犀的跑去替我买了一盏,他天真的递给我,笑笑,说:“你想放,我陪你。小莲。”

  我糊涂的点点头,和他一同小心翼翼的站在岸边,弯下腰,一同放水灯。

  江南的水灯一两银子一盏,最奇妙的是水灯看起来竟像是七窍玲珑的紫莲,没错,绛紫色的莲。

  我惊喜的睁大了眼睛,只见绛紫色的光芒在他的手间远去,化为了河畔上漂泊着的小小的水灯,火光依稀,如梦亦幻,若幻若虚。我们就这样目送着水灯随水漂浮,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清……他看着我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的笑了:“你就是喜欢这些东西。男女就是不同。我对这些就没感觉。要是有感觉可能就是断袖了。以后成了亲……我要陪你和孩子岁岁年年的放水灯。”

  “孩子?”

  我有些窒息,脸又热了起来。

  可这次,我的脸没热多久,就已经被一个煞风景的人打断: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桃花啊桃花,林姑娘,许久不见。”

  “恶心。”

  我暗骂。

  出现的讨厌鬼——明显是那个在画舫上神经兮兮的燕安。

  秦观看向我:

  “你认识这个人?”

  “画舫上遇见的,很讨厌的人。”

  他了然。

  讨厌的人往往不知道自己讨厌,就好比燕安;诗酒风流,本身并不让人厌烦,而让人厌烦的,是刻意装风流,装文雅。燕安正是这种人,不过显然——浅显浮夸的燕安,并不懂这个浅显的道理。

  “哎呀,这不是画舫上遇见过的林姑娘吗?”

  “呵呵。”

  “林姑娘,许久不见,想煞小生!”

  “呵呵。”

  秦观微笑:“不知公子是?”

  燕安一摇折扇,神经无比:“书生燕安罢了。我曾在画舫上和林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从此便朝思暮想,魂牵梦萦,心向往之。”

  我扯了扯秦观的头发,他懂事的低下头,我趴在他的耳侧,小声道:“很神经吧。神经病。”

  他颔首。

  就在这时。

  天幕上骤然绽开一道亮光——

  宛如惊雷。

  青天霹雳,风雷变色。

  天空中,霎时出现无比绚烂的两个烟花大字——‘饮鸠’。

  秦观微惊,他紧蹙柳眉,朝远方望去,他冲我匆匆嘱咐道:“小莲,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乱跑,也别和任何人说话。”

  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刚想说话,可他已经消失在了我眼皮里,就这么运轻功走了。

  怎么回事?

  燕安还在我身边。

  我不安的看他一眼,手在衣袖里,紧握成拳。

  “嘻嘻嘻嘻。”

  燕安看着我凉凉的笑。

  燕安果然是个神经病。

  我寒毛倒立,开始浑身起鸡皮疙瘩。

  燕安笑眯眯的低下头。

  他和我贴的很近,他正用自己的手指,□□的往我的唇抚来。

  我厌恶的想避开他,可瞳孔蓦然惊恐的扩大——我竟无法动弹!而他身上的体香也在鼻翼里清晰,和秦观身上的桃花香不同……这是一股无比浓郁的药味。

  燕安低下头,在我脑后暧昧的低喘:“林姑娘,你的抹胸在哪里呢?小生怎么找不到?是根本没穿,还是胸太平……”

  我恼怒的抬着头。

  我满眼写着厌恶和惊恐,我心底响起的声音,开始疯狂的呼唤他的名字——可他终究没来。

  树木萧瑟。

  洪波涌起。

  原来素来朦胧温软的江南也可以变得很肃杀,很诡谲。

  之前的疑点,在此刻,几乎全部解开——秦观为什么会中毒?为什么他吻我就会毒发?因为下毒的人,明显就是眼前这个神经兮兮的燕安。在画舫上,他的变态行径,应该是为了下毒在我身上,而秦观吻我,唇齿相接,这种毒便会毒发。

  有一个成语,叫“宴安鸠毒”。

  如此玄妙的毒,我想,他定是个用毒高手。

  而燕安身上浓郁的药香,也正说明了此事。

  同样,燕安的神经兮兮,奇怪的风流,也很有可能,也他用毒日久的药物反应。

  不过,现在依旧有两个不可不想的问题:

  一、燕安为什么要害我们?从画舫上就给我们下毒?

  二、秦观,为什么要去看烟花?

  他不是这么笨的人。

  如此,答案昭然若揭。

  想明白了一切,我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啪——”

  一点寒芒在漆黑的夜中划过。

  宛如闪烁的流星。

  他随身单薄的配剑,终已出鞘,而他锐利的剑锋所指,是疯癫无常的燕安,雪白的脖颈。

  这样的身法,这样的武功,这样的剑气,绝不是清风派的武功路子。

  他握紧了寒剑,眉宇间一片肃杀,剑指燕安,他侧过脸,朝我遥遥的瞥来,身轻如燕,雪肤花貌。凝视着他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我的呼吸仿佛瞬间凝结,心跳亦不受控制的加速——

  我无法说话,也无法动弹,只能无声的看着他——这样的平静和无奈,暗潮汹涌,仿佛彼此之间,我们早已相隔了暮雪千山,百里万里,千年万年。

  很是伤情。

  “呦,秦公子果然看出了我。”燕安嗤笑,此刻他反倒显得无比正常,“没错,我就是你要找的饮鸠门主。可就凭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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