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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流浪


  从我懂事开始,我的母亲经常跟我说的一句话就是,女孩子,将来一定不要远嫁。小时候我不明白,等我长大以后,渐渐地明白了。这句话是母亲的一生的遗憾和后悔,也是她浓浓的乡愁。

  我跟我的母亲感情不是特别的亲昵,她是暴脾气,一说三瞪眼。我随了她,也是个泼辣的,嘴上从来不吃亏,但是她却是我最敬佩的人。一个女子,在陌生的城市,经营起了一个贫穷的家庭,养育了一双子女,还挣了一份偌大的家业。换做是我,我恐怕做不到她的三分之一,我最喜欢听她讲她年轻时候的事儿,让我羡慕和敬佩。

  她说她年轻的时候特别漂亮,身材也特别好,每当说起这个她胖胖的身体一颤一颤的,眼睛也迷起了一条缝。对于这些我是相信的,我看过年轻时候她的照片,大眼睛,高鼻子,抹着八十年代的大红唇。一身白色黑点“的确良”的长裙,搭着一双细跟高跟鞋,确实有着美人的风韵。现在的她完全看不出年轻时候的风韵,或许是被药物催胖了吧,她悄悄地叹了口气。

  母亲坐在床上,披着被子,怀里抱着一个暖宝宝,指使着父亲给她到水,兴致勃勃的讲着她的光辉历史。一下午的时光,我大概解了母亲的一生,太阳散落下来,透过穿着照射在母亲的身上。我望着母亲,好似在她乌发中看见到了一根白发,母亲喝了药躺下。

  我在她熟睡之际,把那根白发拔了下来,赶紧扔到垃圾箱里,母亲最不服老了。坐在床上,摩擦着母亲粗糙不堪的手,她想,她应该把这个故事写下来,就当做个纪念吧!

  八十年代是一个万象更新的年代,只要你付出就有收获,封建的思想开始在人们的心中泯灭。女性的思想也越来越开放,沈雯作为一个读过几年书的女孩,在知道父母决定把她嫁给没有见过面的一个少数民族男人后,她开始了强烈的反抗。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带着几件衣服和偷摸攒下的钱,跑出了束缚她的大山,她想出去看看,繁华的城市,热闹的人群,漂亮的衣服。她想去有着世界之窗的深圳,从那里打工回来的小姐妹跟她描绘过哪里的情景,哪里的一切都让她神驰向往。

  转了几趟车,还没有走出川省,她身上就没钱了,幸好遇到了一个同乡的姐姐,帮她找了一份工作。同乡阿姐说她是倒卖一些化妆用品,雪花膏,花露水,香粉之类的,大姐说这个市场广,利润大,来钱快,就是辛苦点。沈雯捏着自己纤细的胳膊,说道:“我不怕苦,管吃管住,能挣钱就行”跟着这个阿姐做了半个月,货卖完了,阿姐说要去进货了,让她跟着去。沈雯自然是答应的,进货前一天起夜的时候听到了阿姐和一个男人的谈话,狭窄的小房间,阿姐低声私语也犹为清晰。

  阿姐不是要进货,而是要去出货,出货的货物就是她,换而言之,她遇到了人贩子。沈雯想到这儿,不寒而栗,她慢慢地退回了房间,躺在潮湿的床上,脑子却在飞快的转。早晨,她像往常一样起床,叠好被子,对着正在漱口的大姐说道:“阿姐,我去买早饭,你吃啥子?”

  阿姐不知道事情败露,擦了擦嘴,说道:“很平常一样,你早点回来,我们今天去进货”“好”沈雯藏在袖子的手紧紧蜷着。出了门,她直奔火车站,她什么也没有带,引起阿姐的注意。用身上为数不多的钱买了一张最快要开的火车票,临上火车时她给当地的警局打了电话,她不想回家,也不想被拐卖。幸亏阿姐儿对她防备心不重,没有没收了她的身份证,至于现在去哪里,走一步看一步吧。

  火车行驶了三天两夜,到达时,她才知道,这趟火车是开往北方的。她站在陌生的城市,遥望南方,满心愧疚的暗道一句“对不起”。来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沈雯才知道了生存的困难,没有钱,没有丰富的学历,没有熟人,语言不通,她连一份最基本的工作都找不到。她晃荡了几天,钱花完了,身份证也丢了,却没有找到工作,她…想回家了。

  三个月后,她成为了城市中流浪的人,吃着别人的剩菜剩饭,靠收废品为生,晚上缩在一个脏乱的小房间里。吃了不少亏的她,学会了保护自己,把自己的脸弄的乌黑,让人都不想看她一眼。学会了对人保持警惕,对于路上陌生人的目光,她低头匆匆走过。学会了……她一生最艰难的日子,教会了她许多的道理,她现在只有一个目标,攒一张车票钱,回家!

  可是残酷的现实打破了她的希望,城市要搞五美,影响市容的他们被驱逐了。那个“小猪窝”被拆了,她攒的钱被埋在了废墟之下,而她被赶出了城市。乌黑的眼睛望着天空,眼中噙着泪水,却不知如何落下。走走停停,没有方向,她来到了北方的一个小县城,寒冷的冬天让她停止了脚步。严寒让她这个流离失所的川妹子无法适应,穿着脏臭破烂的衣服,每天蜷缩在大街角落,向路过的行人乞讨为生。

  低着头,不说话,只是缩在角落里,接受着路人厌恶的表情和匆匆而过的脚步声。天黑了,她伸出了长满黑茧的手,把跟前的破碗拿起,一晃一晃的回了自己的临时住处。

  孙安平是一个憨厚老实的农村小伙,初中毕业以后他就来了县城,现在在一家铁厂上班。住的地方是一个叫大榕树的胡同,自从开冬以后,他总能看见胡同的破沙发角落里一个脏兮兮的女乞丐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有两次心里不落忍,在破沙发上放了个大肉包。两毛钱一个,贵着哩!他平时都舍不得吃,都是吃馍馍呢!

  送了有四五次吧,孙安平发现女乞丐的神志清明,不像平常那些个疯疯癫癫的要饭的。他把包子挂在破沙发上,有时还能收到女乞丐不利索的谢谢,噫?还是一个懂礼貌的乞丐。随着寒冬的降临,川妹子沈雯

  发现如果没有一个温暖的地方让她藏冬,她可能要死在这里了,因为她已经开始发高热了。

  一整天都没有出窝,打着寒颤缩在倒扣的沙发下,脑子混混沌沌的,只有一个念头,不能睡,在等一下。至于等什么她也不清楚,夜幕降临,眼前雾蒙蒙的,沈雯把自己抱紧。耳朵边由远到近的传来一整脚步声,头顶还有摩擦的声音,沈雯知道,是经常给她送包子的大哥。犹豫了一下,挣扎着爬出了窝,拽住了正要离开孙安平的裤腿。

  低头看了一眼,孙安平蹲下来,注视着她,问道:“怎么了?”沈雯抿了抿嘴,大眼睛盯着他,哀求道:“大锅,我生病了,我不想死,救救我”面对着那双大眼睛,孙安平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沉默了一会,把沈雯扶了起来。“走吧,先回我家,我拿点东西带你去看医生”孙安平扶着沈雯,感受到了她不同寻常的体温。

  走了两步,他让沈雯自己站一下,退回去,把沙发上的大肉包拿上,继续扶着沈雯回了家。孙安平还没有结婚,所以在大榕树胡同租了一个十几平的小南房,够他自己住。把沈雯带回了家,他从小柜子里拿了些钱,便要带着她去看医生。倒是沈雯有点害羞,吞吞吐吐的说道:“大锅,我能不能先洗个澡?”孙安平瞅了瞅,黑的能刮下一层灰,确实得洗一下,不然去了医生都没法子下针。

  大澡堂也不算贵,几个大肉包的钱吧,孙安平把沈雯带到了最近的大澡堂。晚上,洗澡的人不是很多,沈雯的身体还在发着高热,她晕乎的被澡堂老板娘推进了女澡堂。女澡堂还有三个女人在洗澡,沈雯在她们嫌弃的目光中,脱下了衣服,走到了澡堂的角落喷头下。这个澡洗了一个多小时,沈雯在那三个女人嫌弃的眼神下,羞耻的把泥从身上抠下来,估计能有一尺厚了。

  打了香喷喷的肥皂,沈雯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她走到自己发馊的衣服跟前,纠结着要不要往上穿。澡堂老板娘进来了,扔给她几件衣服,是孙安平花钱跟老板娘买的。虽然是旧的,但胜在整洁,沈雯毫不犹豫的就穿上了。出了澡堂,孙安平正跟澡堂的老板说话,他也经常在这个洗澡,算是熟客了。

  沈雯走过去,拽了拽孙安平的胳膊,侧目,入眼的是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鼻子、嘴都特别小巧,穿着蓝色的厚棉袄都不显胖,是个漂亮的美人,孙安平一时没晃过神。“小孙啊,这是谁啊?长的挺俊的”澡堂老板打趣的声音拽回了他的心思,他摸了摸嘴,递给老板一根烟:“我家的一个亲戚,今天谢谢嫂子”“嗨,客气什么,有空过来多洗两趟澡啊”老板接过了烟,孙安平领着沈雯走了。

  去医院的路上,沈雯接触到了厚棉袄都挡不住的冷空气,整个人都在发抖。扶着她的孙安平察觉到了,他干咳一声,把头上的棉帽子脱下,带在了沈雯湿漉漉的头上。感受到脑袋上的温暖,沈雯抬头看了一眼,孙安平目不斜视的扶着她看着前方。小平头,突出的眉骨,和她一样的双眼皮,却不是个大眼睛,鼻梁不高不矮,上薄下厚的嘴唇,打七十分吧,算是个帅哥了。

  “孙大锅,你几岁了?”她不由自主问出的话,让自己都心肝一颤。“我啊,26了”孙安平继续目视前方,突然有点想抽烟了,“我20了”沈雯的再次说出来的话,让她想抽自己,这话挺引人深思的。“哦”孙安平的回答,让沈雯的心安了不少,不要误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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