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骇人兽行
顾溪楼运货的马车停在了直纯王府的后门。
大河小河将货物搬进阿玉院子里贮备着。小河提了个竹篓来到主屋外问道：“公子，雅管事捎来了两条有子的鲤鱼，让赶紧吃了。”
小戒看这两条小头圆肚的鲤鱼，一尺来长少说也要个五六斤的，心下犯了愁，问道：“公子，这鱼咱们一时吃不下啊。”
阿玉说道：“也是，就给王府后厨送一条吧，昨天包饺子用了人家几根海参，这就当还礼吧。”
这时大河也提了个竹笼过来，说道：“公子，雅管事说心肝总也不接地气有些发蔫，送过来寄养几天。”
“什么！”阿玉一急，问道：“它每天扑鸟逮鸡的，还会发蔫？！”
“是，雅管事说心肝近日很少往出跑，怕是想念公子。”大河有些颤颤巍巍地答着。
“他养的猫想我做什么？哼，怕是鸡被吃的差不多，没有打鸣的了。”阿玉起身，吩咐道，“给它放院子里窜去吧，爱吃什么吃什么。”
笼子打开，一只灰身虎斑的狸花猫懒洋洋地走了出来，四下看了一圈儿，又趴回笼子里蜷着。阿玉看着，心里欢喜得直痒痒，强忍着正色说道：“给它在西屋垫个窝吧，看懒的。”说完就要出去。
小戒在后头唤道：“公子，一会儿回来吃饭啊，午间咱们来道大菜。”
“回来再说吧。”背朝着她摆了摆手出了院门。
西少尹府，看着没有有京衙门气派，但在西边街市也算突兀，红瓦青砖显威严，狴犴冤鼓肃正气。
府内中书引着熊岳和阿玉阿堇进了后堂，遣人去找程果来见。
那姑娘来得到快，中书曾前虽未介绍眼前贵人，但程果在衙门内见过些世面举止有礼也分得些贵贱，站定后便低头不语了。
阿玉说道：“抬起头来。”
熊岳喝着茶，被这登徒子逗得差些呛着。就见那程果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来，阿玉赞道：“淡妆不靠胭脂粉，丽质自从骨中出，果然是个妙人。”
就见程果眼里更现出一股戾气，将眼看向了另一方。
熊岳见阿玉一直在和自己挤眉弄眼，说道：“程姑娘见谅，这人无礼却无恶意，勿嫌孟浪。”
程果很能忍，不答也不看他，只微微点头，算是给了面子。
曾前很有眼力见，忙打圆场道：“程姑娘，这二位是城内的贵人，所问之事必要据实相告。”
程果听了便有些紧张，这回便不能再“不知者无罪了”，又垂颅站正。
“程姑娘是何时来西衙门做差的？”
“回大人，民女是前年二月过了年来的，已有两年整了。”
“程姑娘是怎么得到这份差事的？”
程果一福身，回道：“回大人，民女是看到府衙外张贴的招人的公文，进来问的职位，便被留用了。”
“哦？程姑娘是否婚配？”
“回大人，尚未。”
“可是，我朝府衙虽雇佣厨娘，但从未用过未出阁的姑娘家！”
程果听到，脖子一僵，依旧答道：“是西少尹可怜我们家境况，便将我留下来，平日都只与后厨的几个婆婆、娘子们在一处。每当轮值也从后门悄悄回家。”
熊岳笑道：“这就是说，是西少尹网开一面了？”
程果思量这并无不妥，应道：“是。”
“哼，这就是说，西少尹徇私枉法了。”熊岳却变了动静。
程果一凛，问道：“这，这话是怎讲。”
“你是问我吗？你自己心里有数。”
程果慌忙解释道：“没有没有，西少尹大人是个好人，这并非徇私枉法，只是但凡怀有悲天悯人之心者，都会这么做的。”
“是吗？有京城虽是富庶，可供孩子在京学读书而生活拮据的还是大有人在，为何偏偏选你呢？还是你的确要比别的人更来得可怜可叹？”熊岳越发咄咄逼人起来，转头对曾前说道：“曾先生，还请先回避。”
曾前并非想忤逆了他，只是……“卑职遵命。只是，程姑娘独自在此处，怕是不大好。”
“曾先生放心，阿玉不会欺负他的。”关键时刻哪有功夫理他。
“……”曾前不敢得罪，也只得走了。
阿玉瞧着程果在曾前走后变得愈发不安，唱起了红脸，安慰道：“程姑娘，你不必害怕。我这里有个猜测，你想不想听听？”
程果本不喜欢他，可见他早已没了之前轻浮之色，正犹豫着。
阿玉哪管她同不同意，开口道：“姑娘和西少尹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回忆？”
程果迷惑地看着他们，轻轻摇头道：“怎么会呢，他真的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有门儿！
“程姑娘，你又何必隐瞒，如今有什么事还是直接说了吧。”也省的我们瞎猜。
程果见瞒不过，索性要招了。她跪了下来，豆大的泪珠早已滚落，哭诉道：“大人，这几日西少尹不在，我就猜是他出了事，可这真的与我爹爹无关，他并不知我的事。”
阿玉将她扶起坐下，说道：“程姑娘还要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清才好。”
“两年前的冬天特别疼。还未到过年的时候又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我估摸着山里会冻死不少的野物，便偷偷起早去了飞来山下，想要拣些什么回来过年。”她回忆道：“飞来山我还是总去的，哪知下了雪后，就白茫茫一片又无道路，我走了很久最后迷了路。后来看到有一小丛梅花开着，我便往那个方向去了，希望能有人赏梅，帮我出去。”
阿玉递一方丝巾给她，问道：“就遇到西少尹了？”
程果拭着泪，点头道：“嗯，他带着两名随从，领着我出了山，还给了山鸡野兔，让我以后莫要再独闯深山。这只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心里对他那般风姿生出了情愫。”
“西少尹也去捡冻死的野物？”阿玉不解。
程果脸微红，说道：“是他知道我上山迷路的原因，为我捡的。”
阿玉心中不屑，好个柳一舟，不花一分气力就哄得佳人芳心暗许。
程果缓了缓，哽咽道：“西少尹衙门的差事是外界求也求不来的，正月未出我便去求见，竟真得了。原本也是很好的，也听衙门里的婶婆们讲说柳大人家里没有姬妾，似是有些寡淡。我听了，便也断了自己的小心思，只是专心做活，只盼弟弟早日出学入仕，我也脱身嫁人。只是到了去年五月十七，那日他正值休沐，我也闲在家中，他竟派人来接我说是去赏花。”
他二人听了都觉惊讶，柳一舟行事好怪！
“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程果看着阿玉，说道：“我也是，我奇怪他这样个胭脂不近身的仙人一般的人物怎么会同我游湖赏花，这是于理不合的啊！”程果苦笑，继续道：“只是我自以为掐灭的心思，又何曾真的死心过？见他对我这般特别，便还是巴巴的贴了上去。到了南城的松仙湖，那里花船不少，却个个层纱幔帐飘飘乎得捂了个严实。”
阿玉看着她凄苦面容，说道：“不好的事还是不要回忆了，不若我问，你来点头摇头，免得你更加痛苦。”
程果却摇头，说道：“这怕是我这辈子最美的回忆了，哪怕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他喝了酒，喝了不少的酒，我在衙门里几月，从未听过他贪杯的传闻。只是我傻，又自恃貌美，以为他是喜欢我的，只是家里不容便在酒后才敢吐真言。想我当时就已二十很不好嫁人了，心下一热觉得就算给他在外面做小，也是心甘情愿的。便在赏风花船里与他……成了好事。”
“怎知……怎知等我悠悠转醒，却不知到了何地，听到屋外有人声，起身却发现自己未着片缕……”
她实在是忍不住，伏在桌上痛哭了起来。
阿玉和她隔着茶桌而坐，摸着那已没了热气的茶杯，心中也是一片悲凉。
程果缓了一阵，接着道：“我一直缩着，直到有人进来。那帮畜生，竟有四个！”
阿玉不知如何是好，去握她的手却让她吓得一惊，忙赔不是道：“姑娘不要说了，不要再想了，这些人，最终都会被绳之以法，还你一个公道的！”
程果摇头，说道：“我在这里两年，见过的事也不少。虽未见过我这般的恶事，却也知道，只里是谁的地盘，在有京城里，谁敢对少尹放肆？”她呼吸愈发急促，说着：“只恨我自己下贱，竟还在这里做工，还在挣着下作的钱！”
阿玉握紧了双拳，心中早已恨得到了极限。
程果时而啜泣时而哭诉，让阿玉更是听得心惊肉跳。
“他们在衙门内，都装得一本正经。”
“可是每三个月就有一次施暴，都不少于三个。”
“柳一舟再未碰过我，我想只是不屑。”
“我自己推想，之所以是三个月，一定是还有别的姑娘受迫于他们。”
“我已被折磨怕了，服了。我最怕的，不是自己如何，只怕我的名声挡了弟弟的前途，怕爹爹会来拼命。”
后堂里只剩下程果凄凄切切地哭泣声。
阿玉看着沉默不语的熊岳，见他突地一手握碎了那红松木做的太师椅扶手。
有京城这本经，越发的难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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