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章 书信与荏苒
*
姥姥离开他们有十天了,这十天中,林枝语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格外的沉寂。
生活一切照旧,看不出她的情绪。
只是会在某些时间,望着远处出神。
每天只有睡觉时时候,孔栎冬才能真切的感受到林枝语的存在,她似乎是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有他们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触及她的体温和呼吸,提着的心才微微的放下。
他不敢让她一个人睡觉,看着她在身边才有安全感。
他每次想要和林枝语谈一谈的时候,林枝语总会避而不谈,转移到其他的话题上。他屡试屡败,孔国平看不过去,找他到书房说话。
“你现在让她自己慢慢缓过来吧,不要操之过急。”
孔栎冬站在书房的窗户边,看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树,默不作声。
“我知道你担心着急,但是她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你逼得太紧了会适得其反。”
孔栎冬突然转身,眼神锐利,“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孔国平从书桌后走出来,站在孔栎冬的对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现在需要的是陪伴,她想说了自然就什么都告诉你了。”
他知道林枝语在消化这件事,他却想她把所有的情绪发泄出来,他可以替她承受,但他却忘了林枝语多年来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消化所有的事情。
俞缈抽时间也会来陪陪林枝语,两人多是静静地坐着,或者是安静的看着书,不会有太多的交流。
林枝语好像回到了她父母刚离婚的那段时间。她从小算不上是脑子特别灵光的小孩,但是她很执着,再加上家庭的原因,她总是独来独往,不喜欢和别人交际。
这也造成了她有些孤僻,一个人总是存在感很弱,她也不会觉得奇怪或者说受排挤,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地看着书,刷着题。
课间不长,短短的十分钟很快就会过去,日积月累的,书上的知识变得简单易懂,她觉得读一篇英语阅读比和陌生人讲一句话来的有趣的多。
俞缈刚认识她的时候,觉得她太不一样了,每天只知道看书,像个小书呆子,可是触及她灵动清澈的眼眸,就会忍不住的想要和她说说话,一窥究竟。
就这样,一个小心翼翼的躲闪,另一个大大咧咧且坚持不懈的试探,终于成为了好朋友。
俞缈把这些故事讲给了孔栎冬,“她就是一块砂石里的金子,等风把沙子吹散,你就什么都看见了。”
孔栎冬坐在办公室里思考了良久。
*
收拾医院旧物的时候,林枝语看见了姥姥说的那封信。
信封上面写着:给我最爱的小树枝。
如今信封不知道被她摸过多少遍,牛皮纸的信封都有些发毛,却舍不得打开。
她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在姥姥的墓前说过,从今以后要好好的生活,她要姥姥安安心心的走。
姥姥已经走了两个星期,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是否安好。
最近,他们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到了自己,她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只是不想说话,想要一个人把这些事情都理清楚。
午后,她坐在阳台的吊篮椅上,落地窗外的行人步履匆匆,她曲着腿,下巴放在膝盖上,一个中年男人牵着一条阿拉斯加从花园里走过,碰见了熟人,熟人蹲下身子逗着大狗。
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就这样看着世间百态,也挺好。
她轻轻地拆开了信封,早晚都是要看到的。
这是姥姥在医院里躲躲藏藏给她写下的,恐怕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时日不多,害怕哪一天突然走了,想说的话却没有说完。
姥姥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
小树枝,这是姥姥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姥姥已经去了远方,你不要为我伤心,这么多年,我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你姥爷去世的时候,我心就凉了一大半,想着我一个孤老太婆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可回头看看我们小树枝,无依无靠的,碰上这样的父母,造孽啊。我也常常在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我。
上次让你回水乡,也是我生前的愿望。你总是说想要看看是什么地方养育了这样好的姥姥,姥姥不好,还是想让你看看姥姥姥爷生活过的地方。
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但我和你姥爷就是这样的相遇,猜不到开头,也看不到结尾。
从今往后,姥姥再也不能陪着我们小树枝了。
姥姥曾经害怕你活在对父母的怨恨中,看不到世界之大,万分庆幸,我们小树枝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了。这是我和你姥爷最欣慰的事情。
你不要总想着是拖累了姥姥,你才是姥姥活下去的希望。你不知道,我和你姥爷曾经无数次的忏悔,不知道这辈子哪里出了错,把你妈妈教成了那个样子。看着你一步步的走上正轨,姥姥的心里宽慰了不少,心里的愧疚慢慢的变淡。
姥姥一辈子都在赎罪,年少时和仇人家结了亲,日夜难安,背井离乡,只有我和你姥爷相依为命,生了你妈妈以后,以为赎罪就结束了,却不知这只是开始。
没有人一辈子事事顺遂,各人有各人的忧愁。
好孩子,你一定看的懂姥姥的话,姥姥看着你一点点的摆脱父母的困扰,也不知是喜是忧,只盼望着你一切都好。
栎冬是个好孩子,姥姥看的出来他是个长情的好孩子,把你交给他,姥姥放心。
可是孩子啊,对你来说,爱别人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爱你自己啊,姥姥多喜欢看你每天笑着啊,可是姥姥看不见了。
答应姥姥最后一个请求好吗,好孩子,任何时候都别为难自己,爱自己一些好吗?
只有你学会了爱自己,才有能力爱别人。
姥姥还有好多话要说,还有好多菜没有教会你,姥姥还想和你一起去旅游,姥姥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啊,可是姥姥坚持不住了,小树枝,你别怪姥姥。
你也别担心姥姥,姥姥和姥爷会在另一边好好的。
就让姥姥再叫叫你吧,小树枝啊,姥姥永远爱你。
……
看完信,林枝语的眼泪如决堤之水,怎么也止不住。
她终于哭了出来,那些坚强都是给别人看的。
将姥姥的信贴在胸口,姥姥啊,我就哭最后一次,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生活。
我会带着你们的爱,好好的生活,好好的爱自己,爱别人。
*
弹指一挥间,这一年就要过去,寒来暑往,抓不住季节的尾巴。
处理姥姥的后事,林枝语心力交瘁,多亏有谢安章的帮忙,她才顺顺利利的送走了姥姥。
林枝语住进了学校的宿舍,临近期末考试,学校的事务繁杂,今天有读书报告会明天有考试的,她直接在图书馆里安营扎寨。
和大学的同学联系也很少,毕业差不多半年,班里的同学嚷嚷着想见见面,刚刚出入社会,各自都有了挺大的改变,约了时间同学小聚一次。
俞缈打电话一说这事,林枝语本能的摇头拒绝,开玩笑,现在准备考试忙的脚不沾地的,哪有什么美国时间和他们聚会。
俞缈却说聚会的时候她已经考完试了,林枝语惊讶,考完试都挺晚的了,接近年关,大家怎么选这个时间。
俞缈笑她饱汉不知饿汉饥,工作的话进本上只有过年跟前才会有时间。
林枝语考虑了片刻就答应了。
她和孔栎冬在一起的这几个月里,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她成长了不少,也开朗了不少,姥姥去世后,她变得比以前更好。
她回了姥姥的老宅,发现姥姥为她留了一本食谱,都是一些她喜欢而又做的不太好的菜,姥姥细细的写出了怎么选材,怎么做的好吃的技巧。
她有空的时候就做一些菜,让孔栎冬试吃。
很多时候她能在自己的菜里尝到熟悉的味道,这时候,心里总是微甜。
再过不久,她就要迎来她第二十三个生日。
孔栎冬也没什么行动,不知道是不是像自己当初那样,偷偷的憋着大招儿,准备着惊喜。
她考完试孔栎冬突然告诉她,说今年过年和他回孔家过,她有一瞬间的怔忪。
孔栎冬接着说,“谢老师听说我爷爷想见你,害怕你不去,马上和李叔商量了出国旅游,说正好还没有和李叔出去过呢。”
林枝语哭笑不得,她看起来真的很畏惧见家长吗,他们的想法太极端了。
孔栎冬却不这样认为,要是谢老师不出去的话,她铁定不会和他去爷爷奶奶家,她现在还和小孩儿一样,害怕见家长。
孔栎冬也架不住老爷子催,主要是叶之青和几个发小,去看老爷子就拿他说事儿,尤其是叶之青,膨胀的都要飞起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儿子处对象了。
老爷子早就担心这个问题,一直给叶之青孔国平施压让他找女朋友,现在听到这话怎么得了,窜上跳下的要见小姑娘。
说如果见不着,就不过年了,吹胡子瞪眼的。
孔家上下老小大眼瞪小眼,说栎冬啊,你看着办吧。
他能怎么办,凉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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