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进府

　　开国的高帝朱丹在位时，下令修建了贯穿东西的长安道和贯穿南北的平阳道，两条御制古道与天宫中轴线上交错，将帝都平整分为四块：北为太平坊，南有太宁坊；西为永兴坊、东有永福坊。

　　帝都素来有南贱北贵之说，住在太平坊的多为士族贵戚、门阀世家，住在太宁坊的则多是商贾平民。永兴坊远在天宫西侧，朝中新贵不得世家青眼，多将家眷安置在此地。夏侯婴虽贵为郎中令，掌管天宫禁卫，帝都戍安，但也非士族，而是寒门出身，近年获宠的新贵。

　　和所有新晋官爵的官员一样，这座府邸照例是房新树小，并无簪缨之族百年老宅骨子里透出的贵气。好在赵蓝不知这一点，看着院内日头下粉白的影壁、道旁还未成荫的幼小桂树、池内清圆的荷钱却觉着单纯可喜，先时心存的犹疑、气怯顿时一扫而空。

　　来不及欣赏院内景致，不觉已到了内门，早有家丁等候，趋前行礼告知：

　　“公主，阿宛姑娘说，老爷已在贲闻堂等候。”

　　赵蓝还没来及问声“阿宛是谁”，就在一干宫人的簇拥下转进了内院。

　　朗中令府中的家法甚严，家丁、侍女为经传唤不得随意进入内庭正堂。那家丁看她跨进内堂的门槛，转身便回去了。宫人也随之在门口静候。只有勺儿身为夏侯婴为赵蓝亲点的贴身侍婢，紧随其后。

　　提裙低头进了门槛，就听一个语声如莺声沥沥的侍女言道：

　　“大人，是公主！”

　　抬头一看，鹅黄色绫幔旁站着一个头梳平云髻，身穿翠罗小袖衫的丫鬟。赵蓝心道：这必是家丁口中的阿宛姑娘了。

　　还未来及站稳，夏侯婴早从贲闻堂中央缓缓移步过来，手里还拿着御批奏书，边走边作揖请罪：“公事冗杂，未来及迎接公主，多有怠慢。”

　　其实，今日本奉命安置赵蓝，哪有什么公事？公主莅临，原本该提前开正门静候的。

　　他原也不是拜高踩低的人，因为亡妻的缘故，对赵蓝倒有几分喜爱。怎奈圣意难测，现在还揣测不透天帝对她今后的安排如何，委实怕她顶了公主的头衔，一时间以为自己一介卖花女，当真能在这森然的天宮飞上枝头，日后恐难以驾驭。因此，决意冷她一冷。

　　赵蓝也觉夏侯婴待他不似在驿馆亲厚，疑惑间，也只好说些客套之词应对。主客一番寒暄，双双落座。

　　夏侯婴见她端坐在内堂中央的九凤香檀床上，手捧白玉茶盅，自己反要下旁落座，心里多少有些不平。

　　“陛下托我代为问候公主，本应亲迎公主入宫，只因宫内安置亲公主王孙的衼鹊殿年久失修，其他的殿宇大多窄小阴冷，委实怕辱没了公主的身份。也怕公主初来人地生疏，所以，陛下特命我在寒舍打扫一处院落，供公主小住，待有司择选吉日进宫。”

　　分明是赵蓝李代桃僵，不值得大费周折，赵蓝却没听出他言语间的奚落之意，反而觉得与夏侯婴相熟，住在一处也觉心安。

　　环视了内堂，殷声切切问道：

　　“怎么不见夏侯夫人？”

　　夏侯子长倏然一窘，稍顿，言道：“内子一向体弱，前几天又感风寒，现今还在内帷歇息。恐不能拜见公主了。”

　　赵蓝也无多想，照例又嘱咐了几句。夏侯婴便以舟车劳顿为由，安排阿宛带她和勺儿去别院安置。

　　来到住处，这本是朗中令府内的西小院，有内外住房二间，房外薜萝藤绕、荼蘼架围，是个颇为僻静幽闲的所在。

　　进屋一看，内里却锦绣帷帐、垂金泥紫，炫晃如内廷。罗衾茵被，妆台箱奁，种种应用之物，无不齐全。在仓促之间，能办得这样周到且合乎规制，固然是郎中令府家底颇丰，但也说明阿宛办差的干练。

　　巡视了小院，阿宛又禀明赵蓝，她的宫人随从也安置在近旁耳房，随时方便过来侍侯。

　　赵蓝一听，连忙又要拜谢，却被阿宛连连避让，“万不敢当，本是分内的事，公主可要折杀阿宛了？”

　　赵蓝一怔，这才猛地惊醒，原来从进得帝都城门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再是周南驿馆里难见天光的公主，而是众目睽睽之下如假包换的嫡长公主阳濛了。

　　她还需要拜谢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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