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拽上天的项大夫(修)
屋旁的竹叶簌簌飘落,狂风大作,雷鸣闪电,轰隆隆的大雨从天际一路压过,压得人喘不过气。
忽然,身后一声叹息,“夏施主,请回吧!”
来人撑着油纸伞,来到她跟前,把手上的毛毯和雨伞递给了她,然后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小孩身上,“这又何苦呢,项大夫不会出来的。”
“他不出来,我便等到他出来为止。”夏刺桐用毛毯裹住夏刺球后,撑开雨伞,依旧动作不停,碰碰地磕着头。
五碗大师看不下去了,又从怀中取出一瓶药,交到夏刺桐手中,“给他吃,或许能醒来,有什么话……也请尽快说吧。”
一声叹息后,大师的脚步渐行渐远,“尘归尘土归土,凡事莫强求,莫强求啊……”
夏刺桐喉咙一哽,拔开瓶塞,倒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一点一点地喂进夏刺球嘴里,又替他抹干脸上飘进来的雨雾,继续向木屋磕头,仿佛木门一日不开,她就一日不停。
不知过了过久,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夏刺桐以为是大师去而折返,也不回头,目光坚定地道:“大师,您不用劝我了,项大夫一日不救人,我就一日不回去!”
身后的脚步一顿,良久都没有说话。
夏刺桐疑惑,扭头一看,只见来人踏着木屐,身穿一袭月牙白的仙鹤大氅,垂背的墨发沾满雨雾,握伞的指骨修长莹白,只是他的伞檐压得极低,她看不见他的面容,但伞上的绣花却是她见过的。
一朵白琼,开过,尚盈盈。
“你……”
???
隔着重重的雨雾,夏刺桐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不确定来人与之前在城门处帮过她的人有没有关系。
可是这个人……夏刺桐又凝眉沉思起来。
居然从记忆中找不到此人的信息。
那人没有理会她,径直往木屋走去,但经过她身边时,忽然抬起了伞,扫她一眼,目光极为平淡,仿佛她只不过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这下,夏刺桐又有点疑惑了,看他衣着,若她没看错,那应该是京都最上乘的冰蚕丝云雾绡,来自西南的贡品,不但冬暖夏凉,还具有防水防火之功,三年前整个帝京尚且不足三匹,而且冰蚕极难养活,随着时间推移,产量只会越来越少,但此人却穿了整整一件,想必是京中身份极贵重的人物,但若是京中的上层贵人,多少应该记得她吧,毕竟三年前,她曾做过不少蠢事。
可是这人却仿佛不认识她。
不过很快,等夏刺桐反应过来时,她便呆若木鸡了。
因为她终于看见了他的面容。
惊为天人也不过如此吧!夏刺桐心里感叹着。
那人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上天精雕刻画而成的,鼻梁高挺峻秀,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眸幽深似海……
就在夏刺桐愣神的瞬间,那人不疾不徐地走到了木屋,甚至都不用动手,只一阵轻风拂过,木屋便自动开了。
“好强劲的内力!”夏刺桐再次感叹,好在她还记得弟弟的病,立刻朝木屋大叫,“项大夫,求您救救我家小郎,项——”
木屋‘砰’的一声关闭了,伴随着屋内一道不耐烦的冷哼,“吵死了!
夏刺桐心里一阵绝望,咬牙抱紧夏刺球,不断轻拂他的脸,安慰着,“没事的,哥哥一定会把你救醒的!”
“项大夫,求您救救我家二郎吧!”知道项大夫在屋内,夏刺桐这回便不顾形象地敞开喉咙,竭斯底里地大叫着,头磕在青砖石上,很快便流下了一行血水,混着伞外打进来的雨滴,看上竟有几分狼狈而又触目惊心,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木门再次被打开,却是刚才那人出来了。
夏刺桐抹了抹脸上的血水,心底一片复杂。既羡慕那人可以无视项大夫的规矩,直接进内,同时又担心夏刺球熬不了多久,额外地,不知为何,还有点小小的尴尬,好像心底有个声音,不希望这样的她被他看见。
好在这次,那人一眼都没有看她。
夏刺桐暗松了口气,突然迎面飞来一抹东西,夏刺桐心里一惊,忙伸手接住,一看,竟是一张月牙白的手帕,手帕上绣了一朵洁白的琼花,赫然就是冰蚕丝云雾绡,她心底又惊又奇。
正要回头,忽然又一双手来到她面前,把她扶了起来。
“是、是你?!”
看见来人,夏刺桐双眼猛地一睁,露出一副极度惊讶的神色,那人却对她眨了眨眼睛,“快别说了,抱令弟进来吧!”
夏刺桐压下心中的震惊,回头看了眼,那个撑伞的男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仿佛他的出现只是她的幻觉。
“看什么?”李姜似笑非笑地问,没错,她就是城门下那位侠义的小娘子。
夏刺桐猛地回神,忙把手帕塞进怀里,也不知沾到手上的血水没有,反正那么昂贵的手帕她是舍不得用的,见李姜探究地朝她看来,便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
赶紧跟上李姜的步伐,然而她还没到门边,迎面又飞出一张箭似的锦帛,夏刺桐双指一夹,稳稳地接住了那张锦帛,抖开一看,锦帛里面却一片空白。
夏刺桐皱眉看向李姜,李姜手里正拿着一支沾了墨水的笔递过来,顺便替她接过夏刺球。
夏刺桐顿时明白,二话不说,咬破食指便在锦帛上打了指印,顺道还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项大夫的意思很明白,这是让她给他一个承诺,条件随他日后想到再写,无论生老病死,她都必须信守承诺,哪怕项大夫让她去死,她都得死。
虽然这样的条件很让人忐忑,但如果能把夏刺球救回来,夏刺桐认为这却是十分值得的。
李姜把夏刺球抱进里屋后,忙转身拦住正要跟上的她,“很抱歉,我师父看病,从不让外人观看。”
夏刺桐往里看了眼,珠帘里是一张黑不见底的幕帘,想看点什么都不成,夏刺桐点点头,“我明白。”
李姜笑笑,便掀起帘子进入里间,没一会,又出来了,手里却多了一盘血水。
夏刺桐一下子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怎么样了?”
李姜摇摇头,“不清楚,但师父应该有八成把握,否则他不会轻易送出白锦。”
“多嘴!”却是里面传来的叫骂,声音听上去十分低沉,却不显老。
李姜吐吐舌头,讪笑两声。
夏刺桐虽然很想问李姜,项大夫到底长什么样,但人家本尊就在里面,她着实不好乱问。
“是呢,你怎么会在这儿?”夏刺桐刻意放轻了声音。
李姜笑了笑,“我本就是项大夫的嫡传弟子,之前外出不过是去游学,如今游学归来,便在这里了。”
夏刺桐恍然,忙又拱手,“之前夏某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请勿见怪!”
李姜摇摇头,“倒是我该抱歉才对,方才……”
她看眼屋里,无奈摊手。
夏刺桐忙摆手,“李大姐不必多言,项大夫的规矩,夏某一早便知。”
李姜似松了口气,把她拉到案边坐下,从旁边的檀木架里取出一个药箱,开始替她处理伤口。
夏刺桐慌忙后仰,“我、我自己来就好!”
李姜手里拿着银针,脸上却笑意盈盈,“还是我来吧,我比较在行。”
“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啊!”夏刺桐道。
不想她话一落,李姜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亏你说得出口。”
夏刺桐心下一惊,以为李姜看出什么端倪,便听她道:“医者无性别,等我来吧!”
夏刺桐这才稍稍安下心,又听李姜忽然惊叫一声,凑近她,眯眼一看,“咦,不看不知,你的皮肤居然长得比我的还要好!晶莹剔透,连一个毛孔都看不见,便是京中那位美人也不及你万一呀!”
夏刺桐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忙道:“这、这是大概练武之人都这样吧!”
李姜再次皱眉,“不对啊,我们家那个大块头不也练武,你看他,粗皮厚肉,浑身是毛,难看得要死!”
说完也不疑有它,径直把银针刺入她刚才磕头的地方,开始替她放淤血。
而正在参加朝廷征兵的李四突然打了个哈秋,他挠挠后脑勺,总觉得有什么人在背后议论他,左右瞄了眼,突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喝来,“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双眼!”
李四立刻站直,不敢再乱看了。
……
经过三天三夜的救医治,夏刺球终于没有性命之虞,期间夏刺桐一直住在灵华寺里,每天过来看望,虽然从未见过项大夫本人,但李姜会替她传达消息,得知弟弟没事,夏刺桐终于放下心来,正想看一看,李姜却面露难色,“他……还没醒。”
见夏刺桐皱起眉头,脸上满是担忧之色,李姜又解释道:“毕竟脑部曾受过严重创伤,苏醒需要一段时日。”
夏刺桐点头,“嗯,我明白的。”
李姜似松了口气,忽然又道:“不过这却不是致命的原因。”
她顿了顿,才又说:“令弟之所以昏迷不醒,一是因为失血过多,二是……”
李姜皱眉地看着夏刺桐,似在犹豫当讲不当讲。
“是否因为他身上的毒?”夏刺桐急问,压下心中的紧张,怕李姜的回答会让她彻底绝望。毕竟能看出他弟弟中毒的大夫寥寥无几,项大夫既能看出,想必会有所了解,甚至会解毒也不一定。
李姜点点头,“师父说令弟本身就中了一种极其罕见的毒……”
夏刺桐的心一下子便提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姜,“那,项大夫能否……解毒?”
李姜摇了摇头,“中毒太深了,需要琢磨一段时日。”
“那,实在太多谢项大夫了。”答案早在她预料之中,夏刺桐也没有太大的失望,毕竟她之所以来京都不就是为了把弟弟带给项大夫又或者城皇司那位看的么,如今听闻项大夫肯为她弟弟费神,夏刺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当下便朝里屋磕了个头,“夏某多谢项大夫侠义相助!”
里面传来的却是一阵轻嗤。
李姜摊手,让夏刺桐不要见怪。
夏刺桐表示理解,多年前她便知项大夫的脾性。人虽古怪孤僻,但医术却精湛,比城皇司那位也不遑多让。
李姜道:“如今令弟暂时不宜搬动,不如你就留他在这里休养吧,正好我也懂些医术,可以帮忙照料。”
“那……怎么好意思?”夏刺桐道。
“你我有缘相识,说什么见外的话,正好我也可以从旁学习。”李姜笑笑。
夏刺桐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三天来她吃喝都是李姜张罗,如今把弟弟留在这里休养最合适不过,她正好可以进城赚些银两,一方面替弟弟补补身子,另一方面想买些礼物答谢李姜多日来的照顾,想必没有她帮忙,项大夫是不会轻易救人的。
于是,夏刺桐便告辞下山了。
一路草木萋萋,和风轻抚,好一个清明朗日的午后,来时不觉得此处风景有多好,如今心情轻松,看什么都是好的。
眼见天色尚早,夏刺桐便加快了脚步,混入良民的牛车中,进了城。
孰知兜兜转转大半天,找不到合适的活计不说,还把自己饿得饥肠辘辘。
“站好站好,一个个给我站好!”
忽听前方一阵叫嚷,夏刺桐抬头一看,可不就是那处募兵的军府么?
夏刺桐摸摸肚子,心脏忽然砰砰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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