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67 凤凰胆(2)
宋沅骑马踟蹰在清涟江畔。江畔铺满卵石,非常不利于马匹行走。好在他骑的也不是一般的马。这是祝融给他的,说是在山地河滩训得熟了,可在凤凰胆出来时带他逃走、保他性命——毕竟没有人愿当个被鱼吃掉的饵。
而宋沅一摸就知道这不是匹真马,它是用越人的巫蛊术炼制成的,不知其真形是什么。他对此并未点破,因为他对祝融也是提出了条件的。
——事成之后,你得把那变成死物的凤凰胆给我。
越人大巫只看了他一眼。
——到时候再说。
对此宋沅也只是一笑。毕竟凤凰胆还逃窜在外,先把它拿住毁掉,这才是他和祝融当前最关心的。
他在江畔下马,取出一只金杯。杯上嵌七粒宝石,看纹饰是越人铸造。宋沅用金杯从江中舀出一杯水来。
青山对出,圆月倒影映在杯中水面。他就着杯把江水抿了一口,持杯上马,继续前行。月华投落江畔,两岸青山如同水洗,天空仿佛一面墨色的镜。他听到了夜行的飞鸟之声,也渐渐走近一座山谷里。
山谷远离村寨人烟,三面是山,只有一条河道出入。这是祝融与他约定的地点,那谷中已提前布好阵势。宋沅在山谷外停下马匹,他依旧端着他的金杯,仿佛在等位阔别多年的友人。而很快,那位被等待的人来了。
——你来了。
他“听到”背后有人声,但并非是耳朵听到,而像是声音直接灌进心里。
徐徐回头,一头火兽站在身后。它额上插一枚小箭,身上火焰已熄灭一半,金红的大眼睁圆了看着他。
凤凰胆!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这里,我吩咐你的事,你完成了吗?
火兽目光炯炯地向他逼视,宋沅的心开始砰砰狂跳。他沉默着,火兽的声音冷冷的。
——你就打算这么一直坐在马背上与我对话?
在遥远的大海深处,一个青发的男人透过凤凰胆的双眼看着宋沅。他住在水晶的殿宇,发尾缠一串玉珏。两条龙乖顺地伏在他的脚下。看到宋沅震惊错愕的神情他笑了,于是火兽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威严。
——跪下来,向你的神叩拜行礼吧!
宋沅立即赶到一股重压之势,有力量摁住他脖颈,他几乎从马背上摔下来。吸一口气撑住,他立即调转马头,飞一般往山谷中跑。
有水气从金杯中逸出来,白雾缭绕,月光浮动。他的手端的很稳,当他接近谷口时,那水雾已隐隐有了形状。火兽一直追逐着他,但马匹不愧是为越人大巫淬炼过的,在卵石滩上脚步如飞,始终把它甩在身后。
当他们终于在山谷中停下,前方已没有路了,宋沅和火兽都被困于谷中。
——跑得倒是挺快。
火兽喷了个响鼻,声音像在冷笑。
——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怎么,你不认你的神了吗?
“我从未认为你是神!”宋沅终于说话了。马蹄踩着卵石微微颤动,它的负重已近极限。
那火兽和大海深处的男人是看不出来的,但在惊鸿岭的山中,有一条无形的巨龙盘旋在宋沅的金杯上。它由水气凝成,汇聚了十里内半条江水,如果它此刻现形,人们会惊恐地发现它几乎将整个山谷都罩住了。
这也是宋沅聚水术的极限了。
“死吧!”
他暴喝一声,金杯甩出,巨龙霎那间现形,咆哮着朝火兽扑下来。
“该死!”深海中的男人拍案骂了一声。他没想到宋沅竟会用这招,突如其来的巨大水势把他的神识从火兽体中撞击出去,凤凰胆立刻滚入江中。
江水暴涨,宋沅一勒缰绳跃到河岸高堤上。火兽的身影已被淹没在江心。
待巨龙化作的洪水流尽,宋沅仔细看着暴露在河床上的石兽,摘下杯上的宝石向其弹射,一道霹雳顿时落它身上。深海中的男人一阵哆嗦,不得不把试图附上凤凰胆的神识又撤回来。
宝石连珠射·出,深海中的男人始终无法再操纵凤凰胆,而它的信号连接机构已被一连六道霹雳渐渐损坏了。它恢复成一块苍青的闪光的圆石,静静躺在雪白的卵石滩上。而只需最后一道霹雳,这曾经的神物就要彻底断了与神的链接,从此成一个死物了。
“想杀了神?你这是要背叛我么?”深海中的男人眼中浮现厉色,他阴沉地透过凤凰胆仅存的功能看向宋沅。而宋沅则内心一阵狂喜。
神亦是可以被杀死的。
只需最后一道霹雳!
他的手探向金杯上最后一颗宝石,山谷中忽然跃出一个身影——那身影一下扑向卵石滩上的苍青原石,把它握在手里放肆地笑。
“凤凰胆——是我的了!”
竟是红鸩!
早在神殿中受伤的红鸩,一路尾随着宋沅,好端端出现在山谷里。转身看着宋沅,红鸩快乐地和他打着招呼:“晚上好呀,死人。”
因她把石块握在手里,那道霹雳是不能打下去了。宋沅急忙叫道:“快放下!它还是活着的!”
出发前祝融千万叮嘱一定要打完七道霹雳,少打一道都是前功尽弃。没想到红鸩撇了撇嘴,反把凤凰胆握得更紧了:“想骗我放下给你?你当我傻的?”
来不及对她解释,宋沅立即纵马朝她奔去,那架势就是要抢了。红鸩咯咯一笑亮出青竹枝,深海中的男人同时启动了与石块链接的神识。
石块骤然通红发亮,红鸩哎哟一声撒了手,圆石弹跳出去就地一滚,化作一只火兽又出现了。
“哎呀呀呀……”红鸩乍舌。
宋沅则气得红了脸:“你!”
布局和辛苦功亏一篑!但眼下抱怨无益、逃命要紧,马跳到红鸩身旁时,宋沅俯身捞起她,一起骑马冲出了山谷。
“哎呀呀呀……”红鸩还在回头看:“原来还真没死透呀……”
宋沅没好声气地呛她:“看你干的好事!”
两人同乘一马逃出山谷,马蹄哒哒,凤凰胆化作的火兽咆哮着向他们追来。空气变得扭曲炽热,他们只觉自己的衣物皮肤都要烧着了。
可宋沅的金杯已空,通灵的神物也不可能再上第二次当。火兽渐渐的近了,宋沅的神色很有些紧张,红鸩看起来却轻松得很,不停地叽叽呱呱问祝融是怎么安排的,悠闲得就像出来玩耍。
“死人。”她唱歌般的问道:“祝融就真的没个接应?你就真甘心跑出来做饵?”
“不要死人、死人的乱叫行不行?我觉得很晦气呀!”宋沅终于忍不住了,铁青着脸回答:“我有名字的,你叫我宋沅就好。”
“咦,你难道不应该姓郁么?”红鸩好奇地再问:“既然阿澧说你是他兄长。”
宋沅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他其实也姓宋——不要再说话了,我一分神就没法好好跑路!”
噗的一声越女笑了。红鸩按住马头,笑着说:“还跑什么?你该感谢遇着了我,否则可真把祝融给你的这么一个好东西糟践了。”
她唱歌般地笑着叹着将马儿的头一拍,马蹄瞬间变了——它变作一只硕大的云豹,咆哮着带两人跳过清涟江,朝江对面的树林奔去。
宋沅当即目瞪口呆,红鸩朝他嘻嘻一笑:“抓紧些吧,我们要藏起来了。”
随着巫舞者的话,云豹钻进密林,亮出利爪延树干攀缘上去。他们躲进了茂密的树冠,而那火兽还在江对岸看着。
“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端详着河对岸的火兽,宋沅对红鸩悄声说。
红鸩嫣然一笑,也压低声音:“我的本事可大着呢,祝融给你的法器你可还拿着?”
亮出金杯给她,宋沅回答:“怎可能让它掉?”
“这样最好。”红鸩看看杯上宝石,轻轻拨开枝叶:“只差最后一次了,一会它过了河来找我们,离得近时你把那最后一粒扔过去,若扔着了就成了——只不过它现在是动着的,你能成么?”
“比它更快的我都中过。”他暗暗捏诀,火兽慢慢渡了河。
它越来越近,红鸩坐在树上忽然有些紧张。她紧紧抓住豹子皮毛,不安地偷望宋沅。宋沅面上却是平和镇静的,他取出杯上最后一粒宝石拈在指间,在火兽略一停顿时蓄力打出!
而火兽也同时朝树上一声咆哮!
宋沅只觉心口炸开一般剧痛,当即一下扑倒在云豹背上。他弹出的雷霆也随之歪了,火兽轻轻一闪躲开,带着一身火焰冲进了两人藏身的树林来。
红鸩当即愣了神,气急败坏地推搡宋沅:“怎么回事!你是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吗?”
没想到一推之下宋沅几乎掉下树去,她这才觉出他的异常,忙扶住他:“你是受了伤,还是中了毒?”
“鸩姑娘……”宋沅疼得几乎说不出话,好一会才断断续续地说:“你快自己逃命去吧……”
“你这是……”一拉他的手红鸩顿时明白过来:“哎呀呀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你撑着点儿!这当口我没法子多顾你!”
紧紧牵住宋沅的手,红鸩长啸一声,豹的样子又变了。它变作一只大鸟,搭载着两人冲天而起。红鸩有心立即飞回神殿去,至少那里有可以做防卫的群巫。可宋沅的手一直在颤抖,她一面驾驭飞鸟,一面分心压制他体内的异变,一时间飞得歪歪斜斜。再这样不要说无法飞回寨里,宋沅也要断送在路上了。
咬咬牙她落下来,抓住宋沅的手道:“喂!你别这么没用!忍着点儿呀!否则你真成个死人啦!”
她霎时间用了全力,身上发出一道光。宋沅只觉一直痉挛跳动的心脏打个哆嗦镇定下来,一口气息才终于回到咽喉里。
“咦,有趣。”
遥远的深海,青发男子透过火兽的眼看着他们,扬起唇角笑起来:“你的运气实在太好,竟然正好遇着这巫女勉强再支撑一阵……”
而清涟江边,红鸩吃力地扶起宋沅:“怎么样?你好一些没?咱们快走吧!”
“你……”宋沅按着胸口一身冷汗:“快走!否则就走不脱了!”
“那我可真走了!”红鸩咬咬牙把他又放下来:“我必为你报仇!”
宋沅说的对,她要再迟疑就得和他一起死在这里。而前路漫漫,她也绝无可能一边飞着一边护他,即便勉强带他飞行逃走,他也会在路途中就死去了。因此即便他是郁竹声兄长,此时也是顾不得了。
红鸩跨上了鸟背,大鸟拍打着翅膀。宋沅阖目躺在卵石滩上。越女清啸着让大鸟飞起来,看着火兽离宋沅越来越近,忽然从空中飞箭般落下又一只鸟来。
那是一道墨影聚成的鸟儿,鸟背上坐两个女子;前面那个看起来才七八岁,后面那个手持一只小弩。
后面的女子举起弩机射出一箭,火兽咆哮一声逃走了。红鸩认出她正是神殿中与宋沅同时朝凤凰胆出手的女子。墨鸟很快落下来,她跳到宋沅身边呼唤着。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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