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陪他们演戏 6
“...老爷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簇很警惕的看着老爷子——就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因为这句话而这么...
恐惧？
“啧啧。”
老爷子的眼神忽然变得很锋锐，眼角光芒如刀。
“江簇，你们回来凌宅的途中，所遇所闻，我都一一了如指掌，所以...”
“千万不要对我有所隐瞒。你应该明白，你们雇佣兵的格斗搏杀术在我们这些看似风烛残年的老人身上，其实不怎么见效。”
“你身上的杀感和血气，实在太浓。”
说完，老爷子的脸倏地远离了江簇，然后又变回了一副为老不尊的样子，东跑西跳的一溜烟跑走了。
我望着老爷子转过堂外拐角的背影，愣了好久，然后浑身上下一阵哆嗦，这才缓过劲来。
“这老爷子，刚才还准备着他告诉我关于通感的真相...怎的就一个人溜了？”
“江簇？”
我把视线挪到江簇的脸上——在这个角度下，我只能看见他的侧脸，我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他的脸上却好似出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落寞色彩，没有别的什么动静。
我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这么一个小的距离下，江簇不可能听不见。
“江簇？”
这个时候，江簇缓缓的转过头来。
“凌回...”
“我觉得我的手上...全都是血。”
“全都是血。”
他嘀嘀咕咕，然后一只手探向后腰上的瑞士军刀。
我见状，默默的往他背后的桌子旁边移动过去。
只见江簇右手抓出军刀，那刀壳中弹出雪亮的银刃。
他看着这柄刀刃，眼中忽然涌现出难以言述的狂热。
“哈哈哈哈哈哈！”
他狂笑，然后猛地握住军刀往自己的左手手心刺去！
哐！
嗤！
“凌...”
江簇忽然一下子从刚才的不正常状态惊醒，一脸惊慌的看着我手里的血痕。
我看看地上那被刺穿的铝制盘，又看看自己手上出现的第二道伤痕，暗叹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差。
轻描淡写的将手里的血珠轻轻的甩干净，然后抽出江簇手里的刀子。
“江簇，你太累了，不光是身体...去吧，好好的睡一觉，睡醒以后，又会是很棒的一天。”
他注视着我许久，随后低下头拉起我的手端详了一阵子，便默默的走了开去。
和老爷子的背影比起来，这个背影，很萧索。
不做雇佣兵很多年，对于那些陈年往事，那些错杀的无辜平民，那些孩童眼中的泪光，江簇还是那么的...
我摇了摇头，捂着自己的手绕了半圈，寻那医房去了。
...
我推着轮椅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在我的腿“没了”之前，我也在一些残疾中心里推过轮椅——但是我丝毫感觉不到什么庆幸的情感——而现在，在经历过了四肢皆废的感觉以后，我这才感觉到...
那些孩子的音容笑貌或许真的是强颜欢笑吧...
能够自在的操控自己的躯体，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窗户外面的黑白，没有太阳与月亮。
而这个世界的人却依旧在扮演着“不知情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往常无异。
来了这里已经有了几天，除了这个世界的单调色彩以外，没有出现任何的异常，平平安安，平平凡凡。
这大概也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每个人都在安稳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即便是偶有口角和争吵，也会在片刻间即烟消云散，化为飞尘。
那些镜书，什么《鉴为水》，什么《药鉴》，统统都已经被我塞进了一个柜子里。
连同钥匙一起。
唯一一点不是很好的是，江簇这几天的兴致一直都没怎么起来，似乎被老爷子的那些话给唤醒了什么过往的记忆，刺痛了他，不管我怎么开他的玩笑，他都只是淡淡的一笑，然后把头扭到一边去。
“唉...老爷子说什么不好，总是提到他身上的血腥债...金盆洗手之后，重道义之人不是都不会去揭伤疤的吗？”
我咂咂嘴，然后不再理会这个闷葫芦，径自寻老爷子去了。
打正午，老爷子有时会在后院花厅树下喝茶吧...
我贼头贼脑的摸过去，果不其然，老爷子正躺在一张摇摇椅上，手上端着一杯淡青色的清茶，优哉游哉的前后晃荡。
我心底暗道奇怪——前几日老爷子告诉我们，在这个世界里，因为一些不可说的因素，我们不会感到饥渴，所以就算是陪着凌宅的人们演那所谓的戏，我们也无妨，身体的机能始终会保持在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刻状态。
但是老爷子手里的这杯茶，从何而来？
在这个世界，我竟然又看见了一种色彩，除了疑惑之外，心里更多的竟然有些雀跃。
“别像个贼似的，有话快说，有屁不许放。”
嘿...这老爷子，说话的方式怎么那么耳熟呢...
还有这性格，一会儿是个老顽童，一会儿又变回了那个...
“哎，老爷子，有话好好说！莫动手！动肝火对您身体不好！”
“小兔崽子！又在那里腹诽我什么！叫你过来你还在那里唧唧歪歪，是不是不把我这个老头子放在眼里了！”
老爷子的身手很快，我暗自吐槽，还没有想完一句话，老爷子已经揪着我的耳朵骂了起来。
“你个崽子是不是巴不得我马上死！知道这叫什么吗？清眩茶！取有泽泻、白术、菊花、佩兰叶、荷叶蒂，泡煎代茶，对我的身体大有裨益！”
“啊！是，是，清眩茶清眩茶...”
老爷子手上的劲越发的加重了起来，他这揪法还带有一股拧劲，螺旋式的手法简直让我欲死欲仙！
我正痛不欲生，闭上眼睛龇牙咧嘴，疼的眼泪不止的从眼眶中流出来，睁开眼却忽然发现老爷子不知不觉的已经将我的头拉近了他的玻璃茶杯。
我似乎发现了，老爷子这么揪我，似乎有着他的道理。
原来，我在这场戏中，还有更多的戏份...
那茶杯里，有一个黑色的小点，伴随着那些茶配佐料在淡青色的茶液中浮沉。
但是只有老爷子和我知道，
那是一只纯黑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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