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天外天．双星（二）
她从昊誉的怀里悠悠转醒，才发现自己的计算全乱了。
少主没在她计算的时辰渡江，末利王子却忽然从前线折返杀她，全都错了。
洵天圣者和欲天星见的预知力会互相干扰，两派军略师实力相当，对奕起来也特别胶着，但不致于搞成这样。
她一定少算了什么。
逃出遍满血雾的末利皇宫，泠泱法力恢复了些，伤口的痛楚稍缓，便从掌中化出水镜查看轮相，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少主的星了。
她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沉甸甸的往下坠，堵得她全身发疼。
她又气又恨，几乎再度昏过去，但昊誉一把拉起她飞得更快。
主君还在战场中，终战星见不能在这里停下来，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行。
“昊誉。”
“嗯。”昊誉淡淡的一句，浇熄了她所有的希望：“星芒消失了。”
“……少主若出事，我绝对杀了所有人。”
洵天的三名圣者全坐镇在大后方，握有云顶神宫的最后一批精锐，但末利神王什么都没留给她，她很绝望。
未满百岁的泠泱，深知自己的法力程度到哪里，若非寒水自我牺牲，她早被一刀砍死了，更何况想独身突破重围、杀到最前线，她没那个本领。
说说而已。
但昊誉却教她别的。
星见的能力还得细分为二，一种是看穿因果宿命的星见之眼，一种是逆转果海的移星之力。
转轮内无尽回旋流转的一切，是三界六道命运的根本；转轮外能做的事，充其量只能算是末端的观测罢了，预示师们捕捉到的脉络，只是已形成并准备现前的因果线，而且观测者每走一步都会造成互扰，尤其是在这紧要关头。
“妳的眼睛，或许一辈子都无法超越老夫，打呢，大概也不行。但移星啊，妳还没弄懂罢了。”昊誉似笑非笑：
“开悟就是一瞬间的事而已。”
“讲的好像你开悟过？”
“嘛，至少明心见性了。可惜啊，老夫的真身葬送了。”
“你死了？！”
泠泱难掩惊恐，连忙把他的手甩开。
虽然她自己刚刚也差点死了，现在只靠圣物的能量补上，几乎算半个死人，但她心理还没完全接受自己的状态，一想到自己亲亲秘密跟活死人牵着手，感觉更恐怖。
泠泱没见过昊誉几次，根本搞不清楚昊誉的底细，就潦草的拜了师，还让昊誉跟她结了不破誓。
套句俗话，就叫病急乱投医。她没有别的选择，欲天根本无人懂这些。
昊誉是个谜样的男子，关于他的传说都很古老，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昊誉不像高傲争强的欲天人，也不像礼教自持的洵天人，他从容莫测，有股超脱的学者气质。唯一确定的就是，二代星见昊誉是她星见之路上的指导者。
大家都谣传昊誉是不死之身，原来是这么回事，他的真身已经死了，只是不知用了什么密法，能凭依众人的遥想与忆念现身。
难怪昊誉神出鬼没，能够轻松潜入守备森严的末利皇宫，难怪昊誉的身子这么冰冷，抱起来非神非人非魔非妖，虚幻的如阳焰如聚沫。
“后悔了？”昊誉玩味着她的神情。
“天命怎么后悔？”她定了定神：“我选定的王是他，你一定要守誓。”
“老夫誓死辅佐日翳新君，替代你。”
“好。”
她最后一次远眺日翳的王城，只要闭上眼睛，那雕栏画栋一草一木彷佛仍历历在目，欲天部日翳国，那儿才是她的家。
她在心底最后一次勾勒他的模样，她的少主殿下。
在这场战争中，她没有武器，只能将自己化为最强大的武器。
她动摇不了末端的战局，那她就以自身为引，舍弃观测者的身分，牺牲自己，打乱所有因果线，打乱预示师们眼里的未来。
“那就在这里告别吧。不过，我想看看你的星见之眼，我一次都没……”
泠泱娇笑伸手，欲扯下昊誉覆眼的白布。
冷不防一道爆雷袭来，响彻云霄的雷鸣夹杂着大量燃烧的落石，中断两人未尽的话语。
轮围山的制禁被硬生生击破了一小隅，落雷将其中一座丘岭削去一角，土石流瞬间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滚滚而下。
转轮的中央却爆发出更强大的劫火，发出更严重的警告，像是吓阻所有众生都不准越界。
罡风高亢的呼啸突转凄厉，一阵烟尘散去，唯独开天古神盘氏屹立站在山丘上。
不过盘氏也不想靠近转轮中央，面对万界之源大家都很有危机意识，连古神都知道，珍惜生命别碰转轮是基本常识。
所以他只是隔了一段距离，觑眼扫视四周。
放眼望去，周边重峦叠嶂，是杳无人烟的荒凉。
人呢？
不会尸骨无存了吧？
盘氏许久未活动筋骨了，没到非得他出手的时机，首席圣者清乐绝不肯放古神离开云顶神宫一步。
清乐这回拜托他来拦截一个人。
一个传说拥有不死之身的男人。
不死之身？
盘氏不禁冷笑，除了与太初自然共生的古神之外，竟有人敢如此不自量力的自称？
虽然他不愿对清乐言听计从，但二代星见昊誉的确引起他的兴趣，盘氏倒想试试，这后生小辈有何等能耐，怎能狂妄至此。
清乐在他临走前，还不忘再三提醒，千万要将昊誉活捉回来，别不小心杀死了。
这就奇了。说是不死之身，又怕他出手太凶残，把人弄死了？
到底在矛盾什么？
古神大部分都很单纯，要战就战，要杀就杀，可这群天部的后起之秀就喜欢搞政治，把简单的事情变得很复杂。
盘氏沿路心里都在犯嘀咕，这群军略师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让人雾里看花。
可等到古神盘氏追到轮围山时，看来看去，就是没看到清乐说的男子。
在这无人敢靠近的荒山野岭，只有一个娇小的欲天少女，一袭宽大的赤金袍服，衬着亮丽飘逸的银色长发，俏生生的迎风而立。
那锦袍极为华美，少女扬手时袖摆露出一幅光芒万丈的红日，正是欲天部末利王室的家徽。
她是谁？
盘氏也没多想，一道焚天雷便朝远处的人影劈了下去。
劈下去之后，才开始有点后悔。
这欲天少女肯定不是清乐说的目标物。
首席圣者清乐叫他来时，根本没提到这儿还有第二人，估计是清乐也没看到。
说实话，盘氏跟欲天族也没什么冤仇，帮洵天皇朝只是政治权宜罢了。
还没抓到昊誉，就误杀一个不相干的娇弱少女，还是个毫无威胁的娃儿，远看她几乎没有灵气，手无寸铁，连护卫都没有，看起来像是慌忙逃难迷路到这儿。
盘氏不由得感到烦躁，他在蜿蜒起伏的轮围山的继续梭巡其他可疑人影，接近转轮口时，却有一股幽香静静的飘散着。
盘氏放慢了步伐，往峭壁上望，悬崖边长了一棵老树，而一截鎏金衣摆从树梢垂曳下来，还有少女修长的玉腿，就这样危颤颤的挂在半空中。
一只冰蓝色的绣花鞋，从盘氏的眼前掉落，他便顺手接住。
少女的脚上只剩一只鞋，露出不盈一握的小巧莲足，她半身仍挂在枝桠之间，一动也不动。
死了吗？
一般的天族挨了那一击，不死也得去半条命，盘氏靠近一瞧，少女的脸蛋埋茂密的枝叶中，外罩的锦袍和亵衣却被割破了大半，露出的可不只岔开的美腿，还有雪白软嫩的翘臀，全都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他眼前。
他微眯起眼睛。
他忍不着握住她细嫩的脚踝，轻轻帮她套好鞋子，碰到她吹弹可破的肌肤时，那股若有似无的奇香就越发馥郁，让人脑袋晕淘淘的。
她的前襟也被撕去大半，锁骨下是半遮半掩的雪乳，卡在错综的枝桠间把那两团媚肉挤压的变了形，几条清晰红痕像是刚刚掉下来受的伤，衬着白皙的肌肤更添靡丽。
……末利王家的女人啊。
欲天女子美艳者众，妖冶程度远胜洵天女子，盘氏忽然很想看看她长什么模样。
他扳过少女的脸将她转过来，少女依旧紧闭着眼，却发出破碎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很勾人。
他心里一动，戏弄的以手指划过她的唇间，却被她一口含住，吸吮着不放。
“唔。”
一道黑红色的灵气，伴随着古老的符文，猛然从被少女衔住的手指直窜而上，少女的双腿同时紧紧夹住他的腰际，翻身而起，从衣下抽出短剑，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刺穿了他的颈侧。
古神的确有不死之身，但事情总有例外。盘氏终于想起那既熟悉又悠远的气味是什么了，那是和他同寿的欲天上古神器。
“对不起，和我一起同归于尽吧。”
泠泱狡黠一笑，在半空中奋力旋身，断裂的树枝硬生生的崩落，两人以近乎欢爱纠缠的姿态，一起落入了转轮劫火之中。
一瞬间天摇地动，转轮中央的风暴发出咆哮声，流火赤光彻底吞没两人的身影。
◎ ◎ ◎ ◎ ◎ ◎ ◎
（2017年．夏末）
夏羽寒从恶梦中惊醒，映入眼帘的，是满天璀璨的繁星。
她躺在加拿大的沙滩上，悦耳的海潮声渐渐退远了。
暑假快结束了。
这是她美加游学行程的最后一天，自由活动时间，一起来的同学们全各自解散了。
整个团都是从国内各地凑来的学霸，家里有点钱，父母又很爱面子重视智优教育的那种，就算是自由活动也搞不出什么名堂，夜店不敢进，pub玩不开，顶多还是绕大学校园夜游一圈罢了。
比她大一岁的段文提议到海边走走，他煞有其事的分析，回国后在都市就看不到无光害的星空海景了。
有道理。
她跟段文说熟不熟，好像除了讨论课业以外，就没别的话题了，但整团人的聊天主题都差不多，科学展览才艺竞赛那些，段文更聪明点，她自然就跟他有聊一点。
不知怎么的，段文在一旁跟她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夏羽寒裹着海滩巾不小心睡着了。
段文却没察觉，他沉默许久后，终于鼓起勇气靠过来告白。
“夏羽寒，我喜欢你。”
夏羽寒立刻抬手拉他的衣领，把他扯向自己。
段文又惊又喜，正想吻上去时，仍然闭着眼睛的夏羽寒却忽然说：
“跟我同归于尽吧！！！”
“………欸？？？”
刚交往就要立刻殉情了？他才不干！段文赶紧扳开夏雨寒的纤指。
夏羽寒揉揉眼睛，才发现段文的脸近到让她觉得挺尴尬的，重点是，他瞪大眼睛满脸恐惧，好像怕被她非礼似。
“段文你刚刚说什么？”
“呃，夏羽寒，你刚刚……？”
她更状况外了。
“嗯刚刚聊到哪？量子干涉的路径会受到观测者的影响而造成不确定性，对吧。”
“唔，是啊……”段文松了一口气：“就是这样，没什么。我们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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