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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再救我一次


  2004年对十八岁的叶莺时而言,是命运的转折。

  那日当她返校将外婆做好的紫草膏交到高中班主任手中时, “老师,如果往后还需要紫草膏可以打电话去我家,我让外婆做好再给您送到学校来。”

  “这三年来多亏了你外婆的紫草膏,我孩子被蚊虫叮咬的包包点点退了不少。”而后林梅素净的脸上掩不住出现一丝无奈,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对着眼前黑胖丫头问道:“莺时,我听你同桌说禹城大学,你不打算读了?”

  明知孩子的苦楚,却还是忍不住的责备,她愈发不能理解现在孩子,机遇在手不懂抓住,抓牢,方到百年之后才悔恨至极。

  叶莺时将原本揪着外婆前年做的碎花衫手移到后颈,尴尬地摩挲着,说:“老师,大学学费生活费都不是小数,总归是要钱的……舅舅和外婆已经吵得不可开交,而且近来外婆的心脏病又犯,她始终需要人照顾。”

  “外婆,外婆。你不能总拿你外婆说事。”林梅皱眉,失去平日温和,“说句不好听的,你外婆不可能陪你走完这一辈子,人终究还是要对自己好些。”

  孩子,当你再长大些,你就会发现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像小学初中教科书老师教授你那般,孔融让梨的故事都是骗小孩的,孔融是不爱吃梨的。大公无私都是麻痹自己的,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你好,你看,马路边衣衫褴褛的乞儿都受尽白眼,被人大骂骗子。

  “老师,你的意思我懂……可是我想做的仅仅只有这么简单。”她抬眼正视传道授业二十余年的女子,毫不闪躲。

  其实,真的很简单,简单到只是去守护一个她早该守护的人。

  可守护,又谈高容易?

  那时候的莺时认为,只要顺了舅舅的意思,乖乖辍学回家在自家田里耕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分守己地过着每一天,不奢望别人奢望的,不强求他人强求的,好也行坏也过,夜幕降临钻进被窝凑着外婆的温暖,互相聊着些无关紧要的话,东家孙子八岁还尿床,西家姑娘听说长得丑。日复日年复年,一辈子就缓缓流逝,死后记忆力还有老人家温和的笑,触的到的温暖。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不是努力学着卑微迎合自己本不待见的人,就可以得到本属于自己牺牲的自尊。

  林梅作为全校重点班的班主任自然肩负全校升学率的重任,为了认真履行这项责任,她从高一就了解着全班所有学生的家庭状况,实行孔儒“因材施教”之策,尤其对于尖子生叶莺时,她更是倾尽耐心。

  有谁会想到这么一个在班上吃得开,和任高人都能打成一群的单眼皮女生,会是父亲早逝,满月不到就被母亲抛弃,从小和外婆相依为命,一起在舅舅家寄人篱下的可怜人。

  课上积极回答问题的姑娘,课下爱和周围同学嬉戏打闹的姑娘,一笑杏眼弯弯的姑娘,都不该是眼前放弃了大好前途的姑娘。

  “要不……你在回去考虑考虑,复读一年?毕竟是一辈子的事。”

  看着班主任眼里的扼腕,莺时不好再说些什么,她懂林老师平日对自己的好,那些投入的心血与希望,任谁都会不甘与失落,任谁都会埋怨与绝望。

  更高况,禹城大学的通知书已平放在外婆台板下。

  “好”字像一把锋利刀片,刮的嗓子生疼,吐出口时早已鲜血淋淋。她对坐在褐色转椅上的林老师身鞠一躬,接着忙不迭的跑出了办公室。

  她践踏了别人的血汗,别人应该给予她应有的惩罚,可是林老师却没有,只用几近恳求的口吻与她商量着。

  谁都不知道,冲出办公室门的时候,她的眼里有泪。

  等到莺时回到舅舅家已是晚上七点多,在安置房小区楼下大老远就看见六楼灯火通明,厨房内的人影不停的晃动,舅妈洗碗的动作自她上初中起,每每放学回家在楼下就能看见,一看便是三年。

  这个家,没有人会特意为了她等待或者停留一秒。

  用钥匙打开门走进客厅,舅舅高丰年坐在沙发上优哉游哉的看报,手边水杯中茶色以浓,表弟高乌则兴致勃勃地玩着舅妈刚从市区给他买回来的游戏机,二人都不曾抬头看一眼刚回家风尘仆仆的叶莺时,关切的问上一句:“饿了吗。”

  江乔从厨房走出来时正瞅见叶莺时背对着自己,痴痴望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起初先是一愣,而后对着那微胖的背影叫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啊,莺时,你看可真不巧我们这才吃好,不知怎地,你表弟今天胃口特别好,米饭菜的啥都没剩,你啊下次可别回来这么晚啦。”

  说完,又对坐在地上玩的不亦乐乎的儿子说:“别玩了,赶紧去你房间拿一桶方便面和火腿肠给你表姐吃。”

  小伙子玩的正起劲,哪里又闲工夫管那些事,想都没想的就拒绝:“哎呀妈,她又不是没手没脚,你让她自己拿去呗。”

  江乔佯装恼怒,说:“哎?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玩游戏玩的皮痒了是不是?”

  “我说孩子想玩你就让他尽情的玩,过了暑假都要上初中了,到时候想玩都没得玩了。”坐在一旁的高丰年突然发了话,将眼神从报纸堆移到一语不发的莺时身上,“我说你个丫头片子,又不是没手没脚,干嘛非要你弟弟帮你拿啊,去,自己乖乖的拿出来吃。”

  “莺时等会。”下一秒江乔放低音量,生怕给最远处卧室老人家听见,“上学的事,你决定好了吗?”

  “嗯,大学不读了。”

  她语气平淡,抬眼瞧了眼舅妈嘴角轻微的上扬,转身就钻进弟弟的房间拿面去了。

  这唱戏都唱了那么多年,就不懂他们怎么还不嫌腻。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膈应人,当真幼稚,二人那点心思她又不是六岁孩童,怎么可能看不懂。自己不过是念在外婆的面子上忍住没点破而已,免得到时候外婆为难。

  捧着一桶□□红烧牛肉面外加两根双汇王中王走进厨房,轻车熟路的将火腿肠切成片就着调料一起到了进去,再将滚烫的热水浇在面桶里,还没等泡好,就抱着热气腾腾的面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果不其然,一进门就看见外婆凑着床头灯的光穿针引线,老花眼眯成一条缝,几次都没进去,总是不停的将线放在嘴里沾着口水。

  本想安心吃面的叶莺时看不过去了,放下嘴边的面,走到床边,对着老人家不满的说:“一把年纪还学做啥绣娘,都老眼昏花成这样了,还是让我来吧。”

  王秀梅不服气,果断打了莺时伸过来的魔爪,说:“你才老眼昏花呢,不用你帮。”

  “你再不让我帮你,你手中的线都要让你咻进去了,你以为是我那桶方便面呢?”

  叶莺时才不管自家外婆的傲娇态度,二话不说强走老人家手中的针线,眨眼的功夫就将窜好线的针交还回去。

  王秀梅拿着针又凑着光一针针的缝着,末了,冷不防的来了一句:“今个咋又吃方便面呢?我不是特意嘱咐呢舅妈给你留了饭吗?”

  莺时不以为然,大口大口的吃着面,烫的她舌头都要化了,含糊不清的回答:“高乌那小子不是正在长身体吗,饭量大也是应该的。”

  再说她这方便面吃了也都个把年了,也不纠结这一次两次。

  “尽瞎说。”王秀梅原本眯成一条缝的眼陡然睁得老大,“他长个你就不长啊。”

  刚想说没事,只见老太婆又忽然对她一个劲的使眼色,示意她走到衣柜边,压低音量说:“你打开衣柜最下面抽屉,有个小红塑料袋,你看着你想吃啥就随便拿。”

  家里的衣柜是外公娶外婆时找人专门打的,外婆个头不高,一米五不到,外公就让人把高度打的老低,第一次瞧见时,外婆还恼,怎么这衣柜比我还矮上一个半头?外公就笑笑,说让你顺手,毕竟洗衣叠衣的事以后都是交给你的;外婆爱桂花,外公就自己在衣柜的右下角刻上无数的桂花图案,后来等衣柜漆色都变了,那花纹还是栩栩如生,未被时光摧残半分。

  这个老古董啊,沉淀着太多过去,年纪比她还要大,废了不少劲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东摸西找好半天才发现藏的老严实的塑料袋,一打开,里面全是小蛋糕,话梅蜜饯之类的零食。

  叶莺时笑道:“好啊,小老太婆,你现在都不老实了,私藏这么多好吃的。”

  外婆不屑的瞥了一眼自家孙女:“我藏东西还要和你报备啊?你也不看看你最近都胖成啥样了,快拿几个吃去,吃完赶紧洗澡睡觉。”

  莺时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一个小蛋糕,再三下五除二的将方便面吃掉,等到洗漱完毕,客厅时钟显示已是晚上十点整。

  她在外婆身边躺下,彼时正值七月,夜晚闷热不堪。

  王秀梅依旧低着头为自家孙子缝补着衣服,莺时翻身望向外婆,透着晃眼的灯光,她只能模模糊糊看着外婆曲线柔和的轮廓,不承想,无声无息十八载。

  岁月忽已暮。

  “紫草膏药给你班主任了?”

  “嗯”她翻了个身,小心翼翼道,“老太婆,我们俩就这样一辈子可好。”

  王秀梅停下手中的活,犹豫半晌才笑着说:“莺时啊,我人生的四分之一都被你赖上了,怎么你还不嫌够呢?我总不能陪你走完你人生中的四分之三吧。”

  怎么不能?莺时心想,我的命都是你给的,你就该负责到底的。话到嘴别却还是咽了回去。她抬手抱了抱外婆的大肚子,凑得老近,姿态卑微。

  “人家只想和你过一辈子的。”我真的已经准备好了,所以请你一定不要抛弃我。

  王秀梅将她的手从肚子上拿下,思索半天,回答道:“可我不想的。”

  莺时笑了,百齿莹亮,她觉得周围气温降下来了,有点冷。

  对上大学这事而言,她早猜到结局。

  高鸿影来的时候,是高丰年开的门,莺时透过舅舅只看清那件火红色的裙摆,艳如蔷薇,火如骄阳。后来,她清楚的记得那日女人的高贵与美丽,记得她的名字叫高鸿影,却不曾记得那是自己的妈妈。

  高丰年认出是自家妹妹后当时就傻眼到不知所措,僵硬地矗立在门口,到有种不想放人进来的意思。

  江乔在厨房忙着做饭,听到开门声后连忙问了好几声丈夫“是谁”却久久不见回应,她寻思着不会又是隔壁那骚狐狸精对自己丈夫挤眉弄眼求办事吧?于是提着菜刀就走了出来,来势汹汹却在眼神触到来人的一瞬给阉了回去,支支吾吾半天都没组织好话语,平日的伶牙俐齿也无迹可寻。

  还是王秀梅揽事,毕竟吃多了几十年的米饭,边打着毛衣边喊道:“小鸿啊,赶快进来做,饭你嫂子马上就做好了,吃了再走。”接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递给在一旁为她理毛线的莺时,吩咐道:“去楼下鸭摊斩五块钱的鸭子,你妈爱吃红皮鸭,后腿。”

  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外婆,没有接过钱的意思,双方就这么僵持。

  “高乌!高乌!”高丰年心想不妙,赶忙叫来儿子,“怎么能要你姐姐跑啊,你赶紧下楼跑一趟。”

  高乌想反驳,却被江乔抑制,她说:“傻孩子,你爸叫你去你就去,今天你小姨难得来咱家一次,你还不给你小姨这个面子。”

  高乌也跟着纳闷,今天怎么爸妈的心都向着叶莺时了呢?怏怏地接过钱便跑了出去。

  王秀梅手中的钱还在高举着,她杏目却有了湿意。

  她用不大地声音对外婆开口说着:“外婆,我不想走,能不能像当年一样再救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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