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喜欢他
病房内光线晦涩，零零散散的落在范卿脸上，斑驳迷离，他双手环胸半倚在门边思绪着，睫毛映的眼底一片阴影，摇摆不定。
“卿子。”一夜未合眼的范祖耀从座椅上缓缓起身，身子微微倾斜有点力不从心，“等会我去路家一趟，高阿姨这边你就多照看点。”
“……是为了谈阿旭的问题吗？”
范祖耀闻声道：“嗯，只要吴家那边松口，知旭问题应该不大。”
范卿还想接话，但想想还是算了，话问出口伤人，于心，也是不忍。
范祖耀抬头瞥了眼范卿，眼神意味深长：“你高阿姨……知道知旭不是故意的，她也不会怪他的。”
“可……高阿姨还不知道孩子没了。”
“这就是命。”范祖耀深深叹气，吐去一夜焦虑难安，“我跟你高阿姨都四十多了，就这个年龄来说，能不能再有一个孩子真的不重要，就像这次意外有了，我们欣然接受，没了，我们也不会多抱怨难过，因为我们都清楚，凡事纠结无用，随心随性活着就够了。”
话虽如此，范卿依旧从父亲饱经沧桑的眼底看到一丝凄凉，是不曾有过的波澜留下的痕迹。
“对不起爸，吴旻跟莺时的事情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们的。”
“告诉我们又怎样，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跟你高阿姨又做不了主，只要不瞎来，我们都会支持莺时的，哪怕就是你以后要追哪个女生，你老子我也是鼎力支持，倾囊相助。”范祖耀淡淡一笑，“况且，这件事莺时也没错。”
范卿点头，“错的是阿旭，也怪我，是我当初怕阿旭孤单才拜托莺时多照看他的，如果莺时不去招惹他也就不会有昨夜的事情。”
范祖耀不说话了，不发言不代表赞同，只是孰是孰非他自己也没能判别出所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解的不多，可以说若不是昨夜班主任的电话打到家里来，他根本不知道吴旻，宋知旭和叶莺时三人之间的纠缠。
“就这样说吧。”范祖耀理了理仪容，准备出发，“回头有什么问题你打电话给我，对了，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同你奶奶说。”
“好。”范卿向来稳重，贴心的为父亲开门，却不巧撞见一直在门外蹉跎的姑娘，“……莺时”
莺时越过范卿，眼光落在他身后范祖耀身上，很快又闪躲。
年长数十载，范祖耀怎不懂女孩的顾虑，他很想大大方方挤出笑容，奈何昨夜经历大多风雨，精力匮乏，能做的只是走到门前，经过女孩身边轻拍对方的肩膀，亲和的说：“好好照顾你妈，其他的别担忧。”
手心暖意从肩头传递心间，触电般莺时猛地退后一步，留下布满皱纹的手悬空。
范祖耀诧异的望向莺时，后者只是闪躲，快速走进病房内。
“范伯伯再见。”语气飘忽，丝毫感觉不到真实。
范祖耀收回手，没想多想，或许也是在逃避尽力维护家庭表面的完满，转身走了。
一进门，范卿就忍不住问莺时：“吴旻那边怎么说？”
“应该不会去追究。”
“太好了！”范卿喜极，分贝高了几许，“那路家的人应该不会为难阿旭了。”
莺时听不进他人的话，她一直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妇人，熟悉而陌生，末了，全然是心酸，这种心酸很快蔓延到全身，很快就到了鼻尖到了眼角。
这幅情景，范卿很快意识自己失态，立马转换情绪说：“高阿姨已经脱离危险，就是肚子里的孩子没能保住。”
“哥。”莺时突然打断范卿，“别让宋知旭回来了。”
“你说什么？”
“我说，别让宋知旭回范家了。”莺时坐在病床前，头埋在颈肩，背对范卿，“事情发展到现在，他还是不要面对我妈为好。”
“你是在怪阿旭吗？”话刚问出口，范卿就意识到多余，换做任何人也不可能大度的原谅，生命如花，应遵循大自然的法则循序渐进流淌消逝，而不该被扼杀。
这是不人道，人人得而唾之弃之的行为。
许久过后，范卿等来一个诧异的回答，莺时说：“我是怪我自己。”
她深吸气，胸口闷得发憷，浅显的意志已经支撑不住她的情绪，她说：“没有我的存在，你们一定会省去不少麻烦。外婆不需要再舅舅家低三下四十多年，我妈也不用背负高龄产妇的风险，就连宋知旭……”也不需要为她做这件事。
“或许孩子没了也是好事。”莺时红了眼眶，却没得到任何一个怀抱，“等他出生长大后万一知道他的存在只是我进入范家的通行证，他会怎么想？他又能怎么样？”
叶莺时已经不想让痛苦延续，谁都不该成为被他人利用的工具，她自己不应该，宋知旭不应该，母亲肚子里的孩子更不应该……孤独只有自己体会的到，跟家人朋友无法诉说，既然他人不能感同身受的话，那就只能用极端的方法去做心中坚定的事。
于是，现在的高鸿影躺在的病榻上，肚子里的孩子又回到奈何桥旁喝下孟婆那碗汤。
你……会不会怨恨姐姐的无情？如若是，那我该欣慰，至少你别怨恨他。
“莺时，哭了吗？”范卿细腻温柔，问话也是小心翼翼，“如果早点知道你的存在，我想我现在一定是位好哥哥。”
“你现在也是一位好哥哥。”
“嗯？”
“你是宋知旭的好哥哥。”
范卿突然觉得眼前的姑娘不再是印象中的样子，现在不露锋芒却句句带刺，往日看透太多又不言语，危机时才会用来保护自己。
“现在这种情况，我应该会被学校要求休学一段时间，如果没太大的事，我想回清水休息。”
范卿没资格左右莺时思维，“昨晚学校邮件技术人员已经及时删除了，影响不大，只是小范围的传播，阿旭也将这件事承担下来，学校也不会再过多的去追究，你应该歇一周左右就可以回去上学。”
莺时起身说：“那我今天下午就出发回清水。”
“你不等高阿姨醒来吗？”
“我妈有你跟范伯我放心。”
“那我到时候去接你。”
“不用了。”莺时扯出笑容，“你放心，我会回来的……还有，别让宋知旭回范家了。”
范卿知道自己留不住莺时，就如留不住宋知旭一般，能做到的只有目送，目送他们渐行渐远背影在风中摇曳萧条，一触就倒。
在夹缝里生存的野草。
叶莺时头痛欲裂，回到寝室她再无精力支撑，一下子就倒在离自己最近的纯一的床上。
纯一和欢欢自莺时进来就暗中观察，心里充满疑惑也没上前询问，她们昨晚也没有睡安生，昨晚因为莺时的事早就在学校贴吧散播开来，她们一直在利用自己的人脉帮莺时删帖，等删的差不多的时候也就到凌晨，所以，她们都听见莺时接电话，洗漱出去的声音。
昨夜，想必每个人心灵都饱受煎熬，作为当事人的委屈不安，作为家人的痛苦，作为朋友的无能为力……好在，莺时回来还能沉沉睡去，梦里有着阴郁少年保驾护航，默默无闻的为她披荆斩棘。
宋知旭无疑是都叶莺时的，要不然他怎懂她布的局，知晓她的目的。所以他替她成为刽子手，结束本不该出现在世间的生命。她的双手没有直接沾染鲜血，愧疚也就大打折扣。
她对他的亏欠，看似还不清了。
——
莺时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三点，比她计划回清水的时间推迟了太多，她只能放弃原先的计划，拿起身边手机查看，手机里的QQ和短信都是清一色的广告和来自同学间的问候，偶有一两条谩骂的讯息，莺时也没多放在心上。
一直看书的夏纯一见莺时醒了，说：“快来把欢欢给你买的外卖吃了，你最爱的韩国石锅拌饭。”
莺时起身洗把脸，坐在桌前，望着热乎乎的蜂蜜柠檬水和石锅拌饭，才想起来今天一天啥也没吃。
“没胃口？”纯一见莺时久久不动，“要不我打电话让欢欢下课时再给你买一杯你最爱的酸梅汤开开胃？”
莺时摇摇头，拿起蜂蜜水喝起来，甜里带着酸，是她喜欢的味道。
纯一见莺时吃饭了，放下书抽起烟来，“你去医院的时候，郝莹的家里派人来把她的行李物件都搬走了。”
叶莺时闻声抬头朝郝莹的床位看去，确实一个私人物件都没有，一尘不染，看来，显眼的粉色只能永远留在记忆里。
“整件事都是她布的局吧。”纯一有条不紊的说着，“吴旻跟郝莹从小就是青梅竹马，穿开裆裤时就认识，都是军区大院里长大的。”
莺时没表露出经验，就像是往日聊天般问：“你很早就知道？”
“嗯。”纯一承认道：“因为我从小也跟他们一起玩耍，你想想看，禹城说大不大，有名望的也就那几家几户，也就是交情深不深而已。”
“那范卿也知道了？”
“你哥还真不一定知道。”纯一想了想，“范家是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才开始发迹的，而且是从北方迁来的，要不然范家怎么会把宋知旭的破事拦在身上，路家一旦把那片开发地给了范伯，范家才算彻底在禹城站稳脚跟。”
“那块地就那么重要？”莺时不可思议道，“难怪郝莹下了这么一招。”
“郝家人做事风格就是这样，莺时你也别放在心上。”纯一半眯着眼，带着笑意，“再说你不是也打了一记回马枪，没让她得逞吗？你啊，果然没让我看错。”
“我就那么容易让你看透？”
“莺时，喜欢一个人不是你这个样子的。”纯一见她饭吃的差不多了，贴心的把手里抽的烟递过去，“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宋知旭那样的。”
莺时手都伸出来了，硬生生被纯一后半句话吓回去，她怕了，所以她选择回避。
不知所措的样子入了纯一的眼，纯一没打算就此放过，“我听说昨晚宋知旭当着办公室内所有人的面说他喜欢你。”
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宋知旭回干出来的事情。
“所以莺时，你喜欢他吗？”纯一又补了一句，“喜欢他，可是需要很大勇气的，背后的利害关系可就不单单是郝莹那么简单。”
喜欢吗？是喜欢的吧，是唯一在自己窘迫时挺身而出的男生，是愿意在阴暗角落里传来目光的凝视，是看透不点破说透的温存，是守护，是感悟，是慰藉……是她叶莺时一他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哪怕，一切都是见不得光的。
“嗯，我喜欢他。”胖姑娘盯着自己床头挂着的黑色围巾，笑颜如花，“你说的勇气，我想，远远抵不过他给我的一个眼神。”
懂我，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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