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离开
第十四章离开
顾明华生日第二天是镇上集市的日子。
早上吃完饭，柳红英说要去集市上逛逛买几个碗，顾明华就要求一起过去。柳红英去汽修站找金常茂借了自行车，前面小坐位带着软软后面带着顾明华，往镇上骑。
到了镇上，柳红英先带顾明华和软软去王大爷的店里买了碗，还专门给软软买一个小木碗，因为她最近都要自己端着碗吃饭。买完先寄存在王大爷店里，说好等走的时候来拿，然后柳红英带两个孩子去集市上逛。逛到一个小吃摊前，软软累了，大家就坐下来吃凉粉，顺便让软软坐着休息一下。
吃了几口，柳红英皱了皱眉：“现在吃这个有点凉了，软软别吃坏了，你们俩在这儿等会儿，妈妈去旁边买碗热乎的。”
顾明华一时没多想，点了点头，嘱咐柳红英：“人这么多，妈你小心点别烫着了。”
柳红英笑着说：“知道了，你个小管家。”然后亲了亲软软，又摸了摸顾明华的头，慢慢挤进人群去了。
软软想去旁边看看，顾明华不同意。人太多，他怕自己看不住软软，就哄妹妹：“等一会儿妈妈回来了咱们再去，要不然妈妈找不到咱们该着急了。”
兄妹俩继续坐在凉粉摊前等着，直到中午柳红英还没有回来。顾明华急的不得了，他怕柳红英出事，又怕走岔了，不敢带着妹妹去找妈妈。
刘大娘娘家在镇东边的一个村子里，她家祖传的做凉粉手艺，做出来的凉粉晶莹剔透，口感顺滑，也算本地一绝。刘大娘从小就给爹妈打下手，学得一手好手艺，也因为这个嫁到了镇上，成为当年有名的高嫁代表。她婆家在镇西头，改革开放后镇上的集市正好就在她家门口这条街上，顺理成章的刘大娘就和自己男人在家门口摆了个凉粉摊，弄上几张小桌子和小凳子，生意很是不错。每个月三次集市，扣掉过年，一年也能卖上三十多天，其余的日子就忙忙自家农活，日子很滋润。
做生意时间长了，刘大娘也算得上就见多识广，这不，今天她老人家又碰到件蹊跷事。忙完了中午这一波高峰期，当然刘大娘不知道高峰期这个词儿，不过中午人人都要吃饭，她的凉粉摊人来人往，老两口忙的脚不沾地，等到午后，吃饭的人慢慢散去，刘大娘才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一对兄妹。哥哥大概六七岁年纪，妹妹看起来两岁左右，兄妹两个都长得白白净净，穿着干净的衣服，看上去整整齐齐。小哥哥坐在座位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妹妹趴在哥哥腿上睡的正香。
刘大娘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想着，这谁家的孩子，长的可真俊，真是讨人喜欢。想着想着，刘大娘突然发现，这兄妹俩好像从半上午就过来了，这家大人呢？怎么就把孩子放到这儿了？正好闲了，刘大娘就走过去坐到俩孩子旁边，顺便让自己也歇歇脚。
刘大娘看着小男孩，放轻声音问：“大娘看你们坐很长间了，你家大人呢？怎么就你们俩在这儿？”
小男孩低着头没有说话。
刘大娘继续说：“你别害怕，大娘就是这个摊卖凉粉的，我记得早上还像是你妈妈带你们过来的吧，她还没逛回来？”
小男孩还是不说话，刘大娘觉得有点为难了，又看了看小女孩，站起身拿了自己刚才干活嫌热脱下来的外套，给小女孩搭上：“这是你妹妹吗？这天毕竟到秋天了，刮的风还是有点凉，妹妹这么睡着，别再着凉了，先用大娘的衣服挡一下吧。你家住在哪儿呀？今天就你妈妈一个人带你们过来的？”
小男孩看着妹妹身上的外套，像是突然被惊醒，低低的说：“妈妈说让我和妹妹在这儿等她。”
顾明华被刘大娘惊醒，他和软软已经等了半个上午了，这一刻他清楚的认识到，柳红英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顾明华紧了紧妹妹身上的大外套，心里一片茫然，全身充满了无力感，柳红英怎么就突然走了呢？
和上辈子比起来，柳红英生活的状态应该好了很多。顾明华一直努力的帮忙干活，照顾妹妹，想方设法逗她开心，软软也很听话，顾爱国虽然和李寡妇勾搭着不经常回家，可是相应的也减少了喝醉打人摔东西的机会，最近更是连房租都直接给了柳红英，用钱也方便。那么到底为什么柳红英要离家呢？
顾明华想起这一个多月来的柳红英的各种行为，他不得不承认柳红英的离家其实早就有预兆。陪孩子，做衣服，给儿子过生日，这都是以前柳红英从来没有做过的事，也许她早就下定决心要离开了，所以才给孩子们做了那么多从来不做的事吧。
顾明华又嘲笑自己，他不是早就有预感了吗，最近一直缠着柳红英不就是怕这一天的到来吗？终归都是没用的，这一天真的来临时，顾明华发现自己依然没有任何办法。同时他还有一种埋藏很深的恐惧感。上辈子柳红英应该再晚一些离家的，这辈子居然提前了，是自己的原因吗？柳红英还是走了，历史真的无法改变吗？
顾明华握紧拳头，他还是太弱小了，如果他更有能力，如果更有能力，会不会…
软软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小嘴瘪着，委屈的对顾明华说：“哥哥，我饿。”
小姑娘还是早上在家吃的早饭，中间除了两口凉粉什么也没吃。
顾明华回过神来，四处看了看，附近都是凉粉米皮一类快餐，他想让软软喝点热乎的，妹妹已经陪着在这里吹半天风了，再吃凉的估计会生病。
刘大娘和自家老头子才端上碗吃饭，刘大爷百忙中抽空回家煮的汤面条，老两口年纪大了，吃点汤汤水水的舒服。刘大娘正美美的喝着汤，就看见顾明华走了过来，不好意思的说：“大娘，能不能给我妹妹吃一点面条，别的都太凉了。她吃的不多，小半碗就行。”
顾明华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烧起来了，两辈子都没做过这种类似讨饭的事儿。
刘大娘一下子乐了：“看我这糊涂劲儿，都忘了你俩还没吃饭呢。那有啥不行的，你大爷做的多呢。”
刘大娘回家端了两碗面条出来，正好这会儿没人吃饭，就陪着顾明华和软软吃。刘大娘还专门给软软拿了个勺子，本来想着喂软软的，结果看到小姑娘自己拿着勺子吃的稳稳的，稀罕的不行。
顾明华窘迫极了，他看着桌子上的面条，脸红的刘大娘都替他担心。
刘大娘更乐了，拿起筷子塞到顾明华手里：“谁还没个不方便的时候，有啥不好意思的，快吃吧，别凉了。”
顾明华稀里呼噜的吃着面条，心里一片感激，意识到柳红英走了以后产生的无力感和恐惧感也慢慢地消失了。
吃完饭，顾明华很有眼色的帮忙收了碗筷，然后拉了软软在刘大娘摊位边上玩。已经半下午了，刘大娘的凉粉摊马上就开始新一波的忙碌了。
顾明华没带妹妹走远，万一，万一柳红英没有走，或者万一她后悔了再回来，一下子就能找到他们俩了。抱着这种侥幸的想法，顾明华带着软软一直在刘大娘的摊位边上玩到黄昏。
集市就要结束了，逛街的人大多已经回家，集市上已经没有多少顾客，大大小小的摊位老板正忙着收拾各自的东西。刘大娘收完了自家的桌椅板凳，看到顾明华兄妹还在附近，就招手让顾明华过来。
刘大娘问：“你妈妈还没来啊？你家住在哪儿啊？天快黑了，让你刘大爷帮忙送你俩回去吧。”
顾明华抿了抿唇，他已经彻底死心了，柳红英是真的走了。
看着妹妹疲惫的脸，顾明华到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他跟刘大娘道了谢，告诉她自家住在晋中，麻烦刘大爷送他们回家。
到了家，顾明华很感激的请刘大爷进家喝口水。
刘大爷摆摆手：“快带妹妹回去吧，看小姑娘累的，不早了，赶快回去吃点东西吧。”说完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顾明华从大门旁边的砖缝里摸出备用钥匙，开了门带软软进屋。软软又累又饿，拉着顾明华手要吃的。顾明华顾不上煮饭，先找了昨天剩下的蒸糕给软软，又给她冲了一碗奶粉，兄妹俩勉强对付了一顿。
吃完饭，软软的眼睛都睁不开了，顾明华安顿妹妹睡下，出来大概查看了一下，发现柳红英的东西基本都在，只少了两件常穿的衣服和那天在批发市场买的外套，钱她也只拿了一点，大部分还在鸡舍那个铁盒子里。
后来顾明华才发现，柳红英还带走了一样东西，就是那天在公园兄妹俩的合照。
顾明华盯着留下来那张照片上母子三人灿烂的笑脸，想象不出柳红英以一种怎样的心情离开。看了半天，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顾明华把照片收到了斗桌抽屉里最深的角落，从此很多年没有再拿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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