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功赏风波（4）

　　“朕今日乃是让各位自我评判，你也不妨谈谈自己的看法？”高祖是个大滑头，说话总会留有几分余地。

　　“既是如此，皇上且容微臣放肆了。”随何又行了个礼，不亢不卑地发问道：“皇上当年引兵攻打彭城，计划将霸王滞留在齐国，却又忌惮南面的淮河南王英布。敢问皇上：如果当时调用五万军骑，再加五万步卒，可有把握将淮南王的淮南之地攻打下来吗？”

　　淮南王英布早年乃是项羽帐下第一战将，巨鹿大战时曾经作为楚军的先锋，率军渡过漳河愣是强行攻占秦军甬道，并坚守住三日三夜，为霸王九战九捷创立了条件。随后受命攻打汉兵守卫的函谷关也是势如破竹，其作战能力天下皆知。而且在座诸人对当年汉军所面临的形势，大多了解得极为详尽：若不是随何当初说得英布相助，汉军的处境可极其危险。高祖只得摇头答道：“不能！”

　　随何又道：“可微臣却带着二十余名随从，为皇上达成了心愿。如此岂不等于微臣的效用，相当于大汉的十万军卒？况且微臣只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得淮南王来降，并没有耗得大汉的一兵一卒，反而为大汉添得淮南王一大助力。微臣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建得如此大功，皇上何以认为微臣没有斩获过一个敌首，也没有掠过一寸土地，没有资格坐在这个位子上呢？”

　　高祖顿时语塞，却得喝酒脸红盖过窘态。当下哈哈一笑，改口说道：“随参军的功劳有目共睹呢，岂是一两句话能抹得去的？朕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既然你自认为所建之功次于陈平，朕便封你为护军都尉如何？”

　　护军都尉乃是陈平久任之职，高祖此举自然显得出手大方。随何当即跪下谢恩。

　　高祖本就对舌辩之士瞧不顺眼，随何平素的表现又不大抢眼，此番本想借机压制他的功劳，让臣子们能够变得安分些，岂料随何口舌便利，反而噎得自己差点下不来台。虽然高祖的应变能力出众，好歹免却了一场尴尬，却也叫随何最先受到了封赏，大违自己的本意，也可算作是偷鸡不成蚀了米。

　　这些臣子都是长年从战场上滚过来的、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从对敌的智斗中胜出来的，焉能看不出其中的内情？大家见掠地无数的楚王韩信多次被夺去兵权、智计百出的军师张良只封了个留候，而只凭几瓣唇舌便说降了淮南王的随何，居然差点被湮灭了功劳，心下焉能不感到着急？

　　要知道，当时有许多人投到汉军帐下，并非看中了高祖的人品如何，而是因为高祖有别于霸王，对有功之臣从来不肯悭吝。可从近期接二连三的表现看来，这原本被极为看重的东西似乎变得有些悬，而这点却关乎自己舍生忘死挣得的前途与命运。当下都紧张了起来，惟恐高祖用对付随何的手段来消抹自己的功劳，而自己又没有随何那样的好口才，只能吃下一个大大的哑巴亏了。

　　谋臣武将私下里都寻到相知商谈此事，只是天意难测，越是着急，越是探不出个结果来，许多将领都逐渐焦躁起来。

　　众人就这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理，随着高祖到了新都洛邑。

　　经过几天的忙碌，暂时都在新都中安顿了下来，此后便不断有人受到分封：萧何为赞郝侯，曹参为平阳侯，周勃为武威候，樊哙为舞阳侯，郦商为曲周侯，夏侯婴为汝阴侯，灌婴为颖阴侯，傅宽为阳陵侯，靳歙为建武候，王吸为清阳侯，薛欧为广严侯，陈婴为堂邑侯，周绁为仗武侯，吕泽为周昌侯，吕释之为建成侯，孔藂为蓼侯，陈贺为费侯，任敖为曲阿侯，周昌为汾阴侯，王陵为安国侯，审食其为辟阳侯，卢绾封为长安候……

　　如此断断续续地封了二十余众。

　　开国之初功臣众多，论功排辈、划分属地乃是个极大的工程，得留些时间让皇上用心操作。大伙儿知道皇上一直都在用心，心里逐渐平静了下来。

　　“我看诸位都很悬！”雍齿虽然被一班故友保了下来，可也清楚自己背叛过皇上，此生就别想再有出人头地之日了，否则近几年作战如此卖力，却始终也不得亲近。心里有了成见，说出来的话便带有挑拨的意味了：“只要稍加留心便看得出来，凡是受到封赏的，全都是皇上的亲信旧交，大汉只有那么点疆域，功臣却有这么多，却不知道还有多少可以封赏的，怕就怕轮到咱们之时已经都赏没了。雍某还好，早年就得罪过皇上，此生是不抱希望了，便也没有将这点事情放在心上。诸位可得多留个心眼才好，可别让自己用性命搏来的功劳，尽都付于水流了！”

　　“雍老弟此言有理。”周殷接过话头，“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今还没有受到封赏的，要么是平时爱掉斯文、同皇上不大合拍的谋臣，要么是后期投到的武将。反正这些人怎么看也像是后娘养的，若真在等着这么慢腾腾地排将下来，这天下早就被封完了呢！大伙儿得想些办法才是。”

　　“怎么想？想什么？就咱们这脑瓜子还能想得过皇上？要不是兵权早就被收了回去，我还真想带着手下的弟兄占山为王去。就这么傻呆呆地等着劳什子封赏，简直就要郁闷死了！”项驼叫道。

　　他本是悍匪出身，脾气暴躁，越说越是生气，索性拔出佩剑朝廊柱上砍去。

　　众人受到他的感染，心下愈加不快，都跟着大声鼓躁起来。

　　此时高祖正在大殿上跟萧何、张良等几位大臣论议，以为当前所居之处，乃是当年河南王申阳的旧宫，不足以容下大汉的君臣，得征集民役扩建规模。

　　张良提出异议，说洛邑虽然处在九州的腹地，也曾经是周朝的故都，却并不是大汉理想的建都之处。

　　高祖颇觉意外，正要听他细述缘由，却察觉到殿外人声鼎沸。抬眼一瞧，却见殿外群情激愤，有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人在舞刀弄剑指手划脚，很是异于常日，便转头问道：“殿外众人聒噪，可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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