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谁是网中人
一时间，气氛有点沉默的可怕。
凌晨感觉得到顾知清压抑中的难过，但她不适合开口安慰。感同身受是不可能的，她从小家庭和睦，从资料上的只言片语实在无法想象出这些年顾知清承受了多少。
顾屿之后没有再说什么，仿佛那几句宣泄的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的。凌晨适时地选择了离开，把空间留给这对命途多舛的姐弟。她让十七开了转播，独自一人回了酒店。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顾屿推着顾知清在海边转了一圈，期间只有一些琐碎的日常交流。凌晨拿出手机给周昊发消息，告诉他十天之后可以准备收网了，希望a市警方能配合行动。她和周昊之间的一切交流都是通过十七加密的，给顾知清看的只是经过处理之后的内容。
凌晨百无聊赖地歪坐在沙发上，顾家给她安排的是配套最齐全的单人间，她放空着自己，在脑海中重新梳理了一遍自己的计划。
在猎魂的设定中，宿主必须在任务目标情绪高涨到巅峰值的时候下手，才能猎取到符合条件的灵魂之力。凌晨在最初的几天里仔细研究过顾知清这个人。
顾知清给她的第一印象是四个字——身残志坚。听上去有点好笑，但她这么多年的经历的确可以用这个成语来概括。十七给出的资料只是简略的生平介绍，并不是囊括了吃喝拉撒等一系列琐事的大型流水账。所以很多时候凌晨必须带入自身，身临其境地去解读这个人。
对于混黑道的人来说，最难的是信任，最痛的是背叛。对于顾知清，凌晨的感官是复杂的。顾知清并不是一开始就是黑的，在那场劫难之前，她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外界因素迫使她疾速蜕变，她的良知在此后日复一日的梦魇中消磨殆尽。她手底下的影堂，虽然只负责情报的采集，却有很多人因此丧命。
顾知清并不无辜。
所以凌晨在制定计划的时候没有犹豫，她选择的是让顾知清重回梦魇的路。
有十七的存在，凌晨想要构造一个合适的身份是很简单的。单方面的卧底想要打入顾家内部并不容易，尤其是在只有六个月期限的前提下。于是凌晨玩了一手无间道，如果自己一开始就是“顾家人”，那么就不存在打入内部这个说法了。不得不说十七编故事的能力很强，她也是在刚才顾知清问她想不想妈妈的时候才知晓了故事的原委。
十七虽然是段程序，却很懂人心的弱点。
顾知清最渴望什么，它就给她什么。
凌晨之于顾知清，就是一个意外。她就像一道光，照亮了顾知清心底最阴暗的一角。所以顾知清尝试着去信任她，在劫难之后第一次想要去相信一个人。凌晨是幸运的，布兰特家族一行给了她最大的砝码，她拼了命带着顾知清逃出生天，也获得了顾知清彻底的信任。
走到这一步，任务已经接近尾声。临门一脚，便是亲手毁了这份信任！
凌晨叹了口气，还好猎魂并不需要任务目标的命，她不希望顾知清死。
天色渐暗，晚上又是一桌全新的菜品，于是凌晨华丽丽的吃伤了。
凌晨揉着圆润的肚子，床头是顾知清派人送来的健胃消食片，放在枕边的手机还没熄灭，上面显示的是她与周昊的聊天记录。
周昊已经得到上面的审批，十天之后，就是了结之日。
······
七月十五，宜开市、求嗣、订盟、纳采。
顾启云带着顾知清登上了飞往泰国的直升机。顾知清以行动不便为由带上了凌晨，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凌晨的耳背贴着一片直径不到两毫米的定位器，仪器的另一端是a市警方的指挥室。带队的依然是张震那一支队伍，周昊随行。
刀哥潜藏的地点也是山区，他们这种见不得光的人似乎都偏爱这个地形，宜躲藏易逃跑。让凌晨惊讶的是这一片山区里面其实坐落着两三个村庄，村民都很朴实，却以种植罂粟花为生。而且，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刀哥的存在，换句话说，他们都是替刀哥干活的！
村民们显然都认识顾启云，一路上不少人都亲切地跟他打着招呼。凌晨对此有疑惑却又很快释然。
泰国很多地方生活水平都不高，每年的死亡率也很骇人。这些村民要的只是一个安稳的生活，刀哥给了他们活干，带着他们赚钱，他们才不管种的这些东西会不会害死别人。讽刺的是，他们自己种植罂粟花，产量高的惊人，却从来不会碰它。
脑海中，十七告诉凌晨a市警方已经联合泰国当局围住了这片山区。她的定位仪是单方向的，为了防止被阻截，所以她是收不到警方消息的，不过她有更强大的作弊利器就是了。
凌晨看向顾知清的目光透着复杂和不忍，又在对方看过来的瞬间隐藏起来所有情绪。过了今天，这个女人大概真的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
顾知清捏了捏凌晨的圆脸，轻声问道：“累了还是饿了？”
凌晨赧然，她给对方的印象好像一直只有这个。她摇了摇头，回答道：“不累也不饿，我哪有那么娇弱。”
她只是突然受到了良心的谴责，为了一个黑道中人。
顾知清不疑有他，此时她们已经进入了山区内部。这里跟阿巴拉契亚山区不同，它是热带季风气候，现在正好是一年中酷热难当之时。
当地人在山腰处挖了大量溶洞用来避暑，这些溶洞从外面看去大同小异，其中之一便是刀哥的住所。远远看去宛如一个巨大的蜂巢，难怪刀哥能逍遥法外这么多年，这里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在见到刀哥的时候，凌晨总觉得有点奇怪。眼前的男人金发碧眼，体型不算健硕，还续着一把络腮胡。这跟她想象中的相去甚大。
刀哥居然不是泰国人？
看着顾启云熟门熟路地跟刀哥交谈起来，两人的言行举止不似伪装，凌晨趁着撩刘海的时机轻轻地叩了一下定位仪。信号瞬间就发出去了，相信不出片刻，警方的武装部队就会抵达。
做完这一步，剩下的就是等待。她的手中已经捏起了一枚“夺魂针”，是十七给她的，专门用来夺取任务目标的人魂。
当穿着迷彩服的张震出现在洞口的时候，凌晨发现顾知清正以一种极为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中毫不掩饰的失望和悲伤一瞬间加速了她的心跳！
这时候，顾启云走了过来，他的眼中带着轻蔑和不屑，看着凌晨就像在看一只跳梁小丑：“清儿，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除了家人，这世上没人会真心待你！”
张震走了进来，路过凌晨的时候神情透着狠厉，最终在顾启云身边站定。
“霆儿，这半年辛苦你了！”顾启云赞赏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俊朗的男人，越看越满意，“我已经同意了你跟清儿的婚事，此间事了，便把它办了吧！”
张震——不，应该说是“失踪”半年的前任影堂副堂主张霆闻言大喜，眼中熠熠生辉，连声说着感谢之言以及再三保证不会辜负顾知清。
顾知清全程低垂着头，仿佛置身事外。
凌晨不傻，她从一个张霆就大致窥到了事态的全貌。
张霆假借失踪金蝉脱壳，以张震的身份打入a市警局内部，甚至爬到了刑警副队的位置。想必他现在这张脸也是假的了，这是真正的张震的脸，张霆为了窃取对方的身份，不惜在脸上动刀子！
在警方忙着给顾家安插卧底的时候，殊不知自己内部已经被蚕食！凌晨想起了港口的那场枪战，当时张霆朝她开了一枪，差点要了她的命，回忆起那时张霆的神情，想来对方已经洞悉了自己的身份。
所以说，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取信于顾知清。她以为的胜券在握，不过是对方在逗她玩！这么说，这个外国男人也不是真的刀哥？这一切，都是顾家人一起设的一个局而已。
凌晨深吸口气，任务要失败了吗？
张霆欣赏着凌晨变换的脸色，好心解释道：“你很聪明，知道利用阿清的软肋在博取她的同情。你也很果敢，不惜以命相搏来换取她的信任。其实你也该知足了，阿清是真的信你的，怪只怪你一开始就选错了身份！你选的那户人家的确有个不受待见的女儿，只不过我亲自去那里了解过，她出生后不久就死于一场流感。那家人没有声张，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所以被你钻了空子。”
凌晨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觉得自己的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时候，顾知清接过话茬继续说道：“霆哥一直提醒我要小心你，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是我固执的选择了相信你，我把你带进影堂，想好好培养你，后来更是对你委以重任。霆哥跟我说你要联合警方来抓刀哥的时候，我还是偏向于你的，可你却······”顾知清的情绪有些激动，她以仅存的信任为注赌凌晨的忠诚，结果输的一败涂地！
“可你却辜负了阿清的信任！”张霆怒视着凌晨，咬牙切齿地骂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人，阿屿怕阿清受骗，所以托我盯着你，果然被他猜对了。宋老头跟我说别省有警察潜入顾家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我跟阿清说了这事，她说你是她安排进去的。没想到你玩的还是无间道！要不是我留了一手，今天顾家就要毁在你手上了！”
那一天，宋义来审讯室放走凌晨后单独叫了张霆去办公室谈话，说的就是卧底的事。张霆在刑侦队表现一直不错，颇受宋义的赏识，虽然只是副队，却跟正队不枉多让。
“宿主，检测到任务目标灵魂之力已经达标，请速度行动！”十七在脑海中催促着凌晨。
顾知清表面上看上去还算镇定，却逃不过十七的眼睛。她的情绪波动其实很大，只是比较会掩饰而已。凌晨这时候还站在她的身后，只要抬手就能把那根细如牛毛的“夺魂针”刺入顾知清的天灵穴，“夺魂针”进入天灵穴之后就会自动夺取目标的人魂，到时候任务就算完成了。
凌晨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在“夺魂针”刺入顾知清天灵穴的那一刻，凌晨想，她也是没有心的。
顾知清对她好是真的，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抹不去这个事实。是她对不起顾知清，还好······还好这一下不会要她的命······
在任务完成的瞬间，天旋地转，系统开启了护主模式，凌晨得以全身而退，留给她的最后一幕，是顾知清口中吐出的那一抹凄绝的红······
······
凌晨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大学宿舍。不是a市那个虚构身份的宿舍，而是她原本的宿舍。凌晨就读的大学在z省，距离a市十万八千里，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她完全不用担心顾家找过来，更何况还有十七给她打掩护。
凌晨舒舒服服地躺在宿舍的单人床上，坚硬的床板愣是让她睡出了五星级酒店豪华套房的味道。她第一次觉得当学生真好！
算算时间，她已经有整整两个月没来上课了，也不知道这学期会挂几门。对于十七不肯帮她作弊这件事，凌晨暗自磨磨牙，算了，好女不跟系统斗，假期结束后又是一条好汉！
现在还是中午，想想是真的神奇，上午的时候她还在泰国贼窝里跟毒枭们斗智斗勇——她绝不承认智商惨遭碾压，中午就回到了陌生而又熟悉的校园生活。门口传来开锁声，凌晨回顾了一下课表，知道是下课的室友回来了。
果然，开门而入的是两个青春洋溢的少女。
在各个狠角色之间兜旋了两个月的凌晨见到室友们的瞬间差点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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