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好的开端

　　罗波扑闪扑闪着大眼睛，里面蕴藏着一丝狡黠，有过一次经历以后，他尝到了“帮忙”的甜头。这个新认识的大姐姐身上藏着好多好吃的糖果，罗波心里的小算盘打的滴溜响，决定跟她搞好关系。既然他们都是好朋友了，那朋友要他帮忙，他当然义不容辞啦！特别是帮完忙还会有好东西吃！

　　罗波拍着小胸脯大咧咧地说道：“姐姐有事尽管说，我厉害着呢！”

　　瞧瞧，这才第二天，称呼已经从“晨晨姐”变成“姐姐”了。凌晨扬着嘴角，知道她已经取得了罗波的好感，于是她作出苦恼状道：“其实呢，姐姐真的是太好奇村头那个‘丑八怪’了。可是你也知道，你们这里的人都不太喜欢我。所以，姐姐想拜托你帮我问问你阿爸阿妈，好不好？”她在心里对小屋主人道了声歉，她不是故意叫她丑八怪的。

　　罗波的小脸不出其然的露出一丝犹豫，看来他是很怕罗力的木棍子了。但是几经纠结之后，还是对零食的渴望战胜了心底的恐惧，罗波用力点了点头，小手握拳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姐姐放心，瞧我的吧！不过我阿爸要晚上才回家，我明天再告诉你可以吗？”

　　面对罗波脸上毫无防备的讨好笑容，凌晨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小光头，倒霉的孩子晚上多半要被训了······

　　告别了罗波后，凌晨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村子里。山村还是遵循着男主外女主内的旧时生活方式，这个时候男人们都出去赚钱了，留下一群家庭主妇在忙着洗衣做饭。凌晨一路走一路瞧，装作看风景的样子，实则在观察村民的举止。或许是有一层村长亲戚的保护膜的缘故，村民们对她没有表现出太过明显的敌意，不过那些仿佛不经意间投注到她的眼神上仍然不可避免地带着试探和排斥。

　　凌晨其实很奇怪，为什么这个村的人会那么排外呢？他们好像非常安于现状，即使日子算得上艰辛，也没有跟外界接触的打算。而她从来到这里开始，就没表现出任何目的性，究竟是什么导致了现状？

　　没人能解答她的疑惑，凌晨知道这是日积月累的结果，他们代代生存在这里，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不会轻易为谁改变。不过这跟凌晨没多大关系，她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许艺晗”一人而已，如非必要，她也懒得跟别人产生交集。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很快又是日暮西山。

　　盛夏已经过去，丛林里间或还会传来几声虫鸣。山村的傍晚大概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着晚饭闲话家常。

　　凌晨早早地泡好了面，躲在卧室里看十七的直播。

　　画面中是罗波家。罗波的阿妈是个贤惠的女人，桌子上的菜不算昂贵却胜在精致，简单的蔬菜在罗母的一双巧手加工下让人食欲大开。

　　一家四口围着八仙桌吃饭，席间罗波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往日里最喜欢吃的韭菜炒蛋都没有夹一口。罗力跟妻子对视一眼，他家老幺最是藏不住心事，眼下这般明显就是有话要对他们说。

　　罗力放下碗筷，开口了：“波啊，你是不是有啥事儿要说？”

　　罗波缩了缩脖子，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倚在墙角的短木棍，扭捏着不知道怎么说。

　　罗力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桌子，道：“你这娃咋地婆婆妈妈的？有事就给老子说！”

　　罗波小身板都跟着抖了三抖，终于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弱弱地问了句：“阿爸，你知道丑八怪叫啥子吗？”

　　“什么丑八怪？”罗力一时间没转过弯来，问道。

　　罗波朝外探了探脑袋，声音又降了一阶：“就住村头的那个······”

　　“啪！”罗力一巴掌砸在桌子上，离得近的一盘菜都被撞翻了，他瞪着一双铜铃眼怒视着自己的儿子，呵斥道，“不是跟你说过不许跟那家伙接近吗？你倒好，还打听起她的事来了！你这么不听话，看老子不抽死你！”

　　罗波一张小脸都快埋进碗里了，眼看着罗力站起来到处找“行凶道具”，当机立断地躲进了阿妈的怀里，扯开嗓子就开始嚎：“你不想说就别说嘛！你还想打我！呜呜呜······我是不是你的亲儿子？”

　　一时间，父子俩的脾气都冲上头了，好好的一顿晚饭顿时变得鸡飞狗跳。

　　凌晨看到这里，也明白这一次又没有什么收获了。她刚打算让十七“切台”，就听到罗母说了句“那个贱种就让她自生自灭够了，以后不许再提这事。你也坐下吃饭，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冲，波儿年纪小不懂事，有点好奇心咋地了！”

　　这前半句是对罗波说的，后半句应该是对罗力说的。

　　“贱种”这个字眼让凌晨非常在意。她注意到罗母提起小屋主人的时候，神色中是难以隐藏的厌恶，像吃了死苍蝇一样。这不仅仅是排外，里面肯定另有玄机。

　　凌晨原本想让十七给她一些资料的，但据说又触及到了保密协议，只能自力更生。

　　就目前所有已知的事实来看，小屋主人应该就是“许艺晗”了。

　　凌晨决定趁着夜色再去探一探村头小破屋。

　　她轻手轻脚地挪出了屋子，借着月光辨别了一下方向。入夜之后的景物跟白天差别挺大的，她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准路线。

　　“宿主，其实在下可以为你指路。”十七冷漠道。

　　“哦，你这个马后炮。”凌晨比它更冷漠。

　　村长家临水而建，走过一座石桥，再往前走三四百米路就是村头石碑了。

　　小屋遥遥在望。

　　凌晨是掐着点来的。这是时候，小屋主人刚好提着木桶去打水，算下脚程，她们应该差不多同时到小屋门口。

　　事实跟预期没有太大出入。

　　当小屋主人猝不及防地跟凌晨在门口相遇时，几乎本能地丢下木桶想跑进屋内。装满水的木桶掉在地上，立刻浸湿了周围的土地。凌晨早有防备，下一刻一个闪身跟着她进了屋内。

　　两人都进屋以后，木门才应声关上。

　　屋内一片漆黑，凌晨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任何照明工具，只能无奈放弃。还好今晚天气不错，月明星稀，月光透过不完整的玻璃窗洒在地上，让她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屋内的摆设意料之中的简洁，这里没有隔间，所有东西都一目了然。一张小床，一把椅子再无其他。

　　加上门外的石桌和简易的灶台，这就是小屋主人全部的家当了。

　　小屋主人在凌晨跟进来后就缩到了角落里，她把身子团在一起，明确表达出不欢迎的姿态。然而有任务在身的凌晨并不打算知难而退，她琢磨过对方的性格，知晓想要打开她的心门不是一时半刻的事。还好这次的任务时长有两个月，她可以尝试不同的方式打动对方。

　　凌晨蹑手蹑脚地靠近小屋主人，她把动作尽量放的轻柔，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来到了她的身边。小屋主人体型消瘦，估计是营养不良导致的。她的头发养的很长，而且杂乱无章地披散着，看上去应该有段时间没洗头了。而她身上仍然是那几根破布条，随着她的动作将更多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她的脚上没有穿鞋，导致磨出了很多血泡。总体来说可以概括成一个字——惨！

　　凌晨试图蹲下身去挨近她，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举动似乎刺激到了她，只见她从臂弯里抬起头，一双沉寂的眼睛中浮现出不易察觉的惊悸和小心隐藏的仇恨。她猛地一把推开凌晨，而后头也不回地冲出屋门。

　　凌晨被推了个措手不及，重心不稳之下跌倒在地。她反应也很快，一边让十七立刻跟上对方的行踪，一边爬起来迅速跑了出去。

　　凌晨找到她的时候，她正靠在槐树上，脸贴着粗糙的树皮，一只手抚摸着树身。凌晨下意识地止住了脚步，眼前这一幕有点怪异。

　　孤月。

　　丑女。

　　老槐。

　　三阴相合。

　　不祥。

　　凌晨无端哆嗦了一下。

　　起风了。

　　“宿主当心，监测到不明磁场靠近，请不要继续往前！”十七的警报出现的非常应景。

　　凌晨深深地望着小屋主人，拿出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斟字酌句地说道：“你别怕，我没有恶意。我叫凌晨，不是罗家村的人。我想跟你交个朋友，可以吗？”

　　为了不继续刺激对方的神经，凌晨移开了目光，嘴角扯出一缕笑意，想要使氛围看上去轻松一点，她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于是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其实我跟你是一路的，我们都被本地人排斥着，我能理解你的感受······”突然，她顿住了，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因为对方的目光陡然变得凄厉起来。

　　凌晨不知道是自己的哪句话或者那个字眼挑动了她敏锐的神经，她果断选择了闭口。

　　目前的情况是，小屋主人扶着老槐树警惕的盯着凌晨，而凌晨为了稳住局面选择了暂时当个木头人。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两人之间陷入了僵持，小屋主人的神色重新沉寂下来，但是浑身的刺依然张开着。

　　凌晨心下想着对策，她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类人群，对外界触觉如此敏感，想要靠近着实有些困难。看对方的年纪，估计已经二十岁上下，很难想象她是怎么生活至今的。

　　凌晨联想到她的生活状况，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她的口袋里还携带着跟罗波进行“等价互换”的糖果，她猜想小屋主人肯定没吃过这种东西，看她的样子心智似乎有些不成熟，或许可以用食物诱惑一下。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回她没有直接问对方要不要，而是先掏出一颗剥了糖纸以后塞进了自己嘴里，她故意扭头看向别处，却通过十七暗中留意着小屋主人的神情。失去了目光注视的她明显放松了不少，浑身肌肉也解除了紧绷，她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凌晨嚼动的双唇上，里面透露着不太明显的渴望。凌晨一看有门，顿时嚼得更起劲了！硬糖被她咬的“嘎嘣”响，偏偏她还露出了一副美味无比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不过对于常年以野菜为食的小屋主人来说，这甜滋滋的糖果的确称得上的人间美味了。只要是人，就会有好奇心。这句话再次得到了很好的证明。凌晨很快就看到了小屋主人脸上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她心中暗喜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紧接着吃下了第二颗糖果。

　　吃进去的那一刻，凌晨看到小屋主人嘴唇开合，似乎有话要说，最终还是没说出来。不过有这个意向就足够了，她不动声色地掏出了第三枚糖果，冲着小屋主人挥了挥手，试探着问道：“你想吃吗？”

　　小屋主人喉咙滚动了一下，有些艰涩地点了点头，她神情讷讷，想要走过来接过糖果，脚下几经徘徊还是没有迈出步子。凌晨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也没有继续为难对方，主动往前走了几步，在安全范围内再次递出了糖果。如她所料，这一次，小屋主人没有选择逃跑。

　　小屋主人没有直接拿过糖果，而是用手抠着树皮，看上去很是纠结的样子。凌晨想了想，决定把糖果放在地上，然后转身离开了。今天做到这一步就差不多了，她也没期待一下子能有多大进展。再回去的路上，她“看到”小屋主人最后还是捡起了那枚糖果，凑近鼻子嗅了嗅以后，嘟着嘴依样画葫芦地剥掉了糖纸，而后带着一丝期待地放进了嘴里，从她舒展的眉毛可以看出，她很喜欢糖果的味道。

　　凌晨笑了笑，她们的第一次接触总算有了个好开头。她今天吃了糖果，明天就能接受其他的东西，只要确定了凌晨是真的没有恶意，总有一天会放下防备的。

　　小屋主人就像一只刺猬，时刻张开着自我保护的刺，凌晨要做的不是拔掉那些刺，而是让她心甘情愿地收起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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