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为后为尼

　　仙罗坐在食案旁，静静的看着旁边埋首进食的女尼，她吃饭的举止依然那么文雅，玉指如葱笋，小口小口地啄着。

　　那女尼生得眉清目秀，一袭法衣在身，自有一番别致的娇态。

　　这正是落发为尼的王后元胡摩。

　　元胡摩被逼落发出家后，自然不能再待在略阳公府，而是移居尼寺。

　　仙罗推说今日去尼寺还愿，宇文毓实在拗不过她，便只能由她去了，可是派了亲信沿途好生保护。

　　元胡摩放下碗筷，擦了擦嘴唇：“嫂嫂，谢谢你来看我！”

　　仙罗笑着安慰说：“头发没了还会再长出来的，嫂嫂只希望你好好的，以后莫要再闹脾气了。”

　　元胡摩羞愧难当，低声回应：“嗯。”

　　仙罗温柔的看着她，笑着说：“你若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下次给你带过来。”

　　元胡摩边说边高兴的比划着：“我想吃刘典膳做的翡翠虾斗，他做的膳食可好吃了。以前我和大王……不对，是略阳公，我们吃一大盘都不觉得腻。”

　　仙罗随口答应着：“好。”

　　一提到自己的夫婿宇文觉，元胡摩突得变感伤起来，眼泪像翻滚的喷泉直往外涌，呜咽道：“略……略阳公他……”

　　仙罗轻轻抚摸她头上的尼帽，耐心劝慰说：“胡摩，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命里的劫数，没有人可以替他人受过。只要能过去这些坎儿，什么磨难便都无所畏惧了。”

　　元胡摩瞪大眼睛，紧张地询问：“那嫂嫂也会有劫数吗？”

　　仙罗眼中略带伤感，神情有说不出的复杂，她重重叹了口气，苦笑着说：“胡摩，你救不了我的，就像现在，我也救不了你。自古以来的傀儡天子，他们既守不住江山，又怎么能护得了美人呢？”

　　元胡摩忽然害怕起来，她胡乱摇着头：“嫂嫂是好人，胡摩不要嫂嫂有事，胡摩会每日为嫂嫂诵经祈福的。”

　　“若祈福真的管用，我父不当被赐死”，仙罗捧起她的小脸，认真为她拭泪，“好生照顾自己，只要我还活着，定时常来看你。”

　　仙罗与侍女阿尼出了禅房，走了没多远，正巧看见一容貌端丽的女尼迎面走来。

　　待认出女尼的模样，仙罗立马迎了上去，高兴地寒暄道：“小柔，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了呢？”

　　那女尼定睛注视她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夫人想是认错人了，贫尼并不识得夫人。”

　　仙罗笑着说：“你本名叫若干柔，是长乐公的女儿，也是恭帝的皇后，我怎么会认错呢？”

　　若干柔，司空、长乐郡公若干惠之女，他的兄长若干凤娶故文王宇文泰女为妻，她自己则因貌美端正，被齐王元廓纳为妃。

　　宇文泰废掉女婿元钦，便尊他四弟元廓为主，若干柔也因此被立为皇后。待到宇文护毒死元廓及其诸弟，便逼迫若干柔落发为尼。

　　仙罗与若干柔、杨令菀等人年纪相近，一块于同州旧邸长大。那时西魏初启肇业、百废待兴，诸将齐心协力、一致对外，各将领府邸都不大，住的也都相邻相近。年纪相仿的公子女郎们，常常跑到一块玩耍。

　　若干柔摇了摇头，苦笑：“这世上再无若干柔，只有女尼常善。”

　　仙罗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记得幼时你与我时常在河桥下放花灯，祈求上苍庇佑父亲平安自战场归来。后来我父亲回来了，可若干叔父却没了。从此你再不信鬼神一说。”

　　若干柔双手合十，感慨说：“只可惜咱们都回不去了。”

　　仙罗凄然笑道：“小柔，当初你被选为齐王妃，我从心底为你感到高兴，原以为你能与齐王双宿双飞，却没想到世事无常……”

　　若干柔看着她，叹息道：“夫人不必为我难过，这是若干柔命中该有的劫数。”

　　仙罗握住她的玉手：“小柔，我若得了空定来看你。”

　　若干柔望了望天色，担忧道：“如今天色已晚、道路崎岖难行，夫人下山且慢行，还望善自珍重。”

　　仙罗颔首笑道：“你也要好好的。”

　　若干柔朝她合十见礼，便径自朝前走去。

　　仙罗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泪水不禁在眼眶内打转。

　　阿尼忙掏出手绢，为她擦拭眼角的泪痕：“外面风大，当心哭皴了脸，大王见到又要不高兴了。”

　　仙罗推开她的手，含着泪笑了：“自大魏西迁以来，正宫皇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乙弗皇后先是被逼法门后被赐死；宇文皇后饮鸩而亡与夫同死；若干皇后、元王后相继落发为尼。那么接下来也该到我了，你猜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多希望大王不立我为后，或许我还能得到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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