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被亲弟兄釜底抽薪的感觉
在矿井下采煤，是一个高危工作。
危险无处不在。
首先，坍塌。
矿道向下几十几百米，才能接触到煤层。
挖不好，一块石头不给力，就像屋顶被一直砸砸砸，就算力道不大，可是随时都可能被震的瞬间崩掉，然后塌陷下来。
二，是瓦斯。
煤层所在，是森林埋葬数千万年后的变异。埋了这么多年，地下的沼气积攒的不少。就像一个人肚子里沤了很久的饭，再好也有味道了。
三，是透水。
就像你不知道哪片云彩会下雨一样，你也不知道哪个煤层后面，藏着一泡水。
地下煤层间，千变万化，你不小心就可能挖开那水的池壁。然后被封闭多年的水，迫不及待的冲出来，那力气，就跟大坝溃堤是一样一样的。
如此危险，自然回馈也高。说起来，也是拿命在换钱。
任大有跟宁海当年进入煤矿，就是从底层矿工做起。他们是正规的国有矿，安全保障还算好，那些小煤窑，根本不勘测，就在地下随便开采。
那些年，煤窑出事的太多，所以，那也真是黑色的金子，矿工拿命换收入，煤窑主用生命赌前程，发财的不少，出了事故进监狱的也不少。
所以，每年都有事故，每个下井人，每天都有心理准备。说不定就上不来了。
任大有他们是高中毕业回去进的矿，那时候，煤矿收入真高，能进去的还要凭关系。自然任大有跟宁海，都是靠父亲的关系，而李多，就没有什么关系。他能进去，还是任大有跟他说情，但是，他只是合同工，不像任大有是正式职工。
这时，地上的宁海醒过来了。
他发现自己还躺在地上，忽然冷笑了一声。
他是听不到任大有他们的对话。可是他们能听到他的笑声。
有时候，事情的变化，就是因为巧合。
巧到宁海笑的是，这些人不报警，再拖下去，他就什么都不认了。
可见死鬼任大有这些年真没什么进步。
而他，从那次事故后，便因为抢救工友任大有受伤，调离了井下。从此一步步走到今天。
论人心，他自认为，比任大有懂太多倍。
但是李多还很不熟悉鬼的环境。
他先听到曹小鱼问死了几个人，心里藏的多年的愧疚便涌了上来，
这时，他听到宁海一声冷笑。
他的肩膀开始剧烈抖动，然后他抱头坐在地上。
曹小鱼见李多突然这样，以为自己猜中了，又追问了一句，“是不是很多？不可能只有我鬼姐夫这么倒霉吧？”
任大有做鬼这么多年，早已经不像在人世那么简单直接。
他做了鬼，才看到，原来人的心，会藏有那么多肮脏不堪。
这时看到李多，他忽然觉察到不对。
人说鬼有玲珑心。
那就是因为，他早已看透生死，不再轻易相信人。
多年的兄弟，李多有什么事瞒着他？
任大有浑身冷气忽然弥漫开来，整个房间又冷又阴森。
曹小鱼刚要继续追问，阿丑的声音响起来。
“没看出来还有隐情？你这智商，只怕有异能，也都激发不出来。哼哼。”
曹小鱼被它提醒，这才闭嘴。
鬼姐夫越来越冷，身上的白气越来越浓，直到化不开。
虽然凡人不可能感觉到那样透骨的阴冷，曹小鱼还是冻得哆嗦了一下。
任大有的手伸出，手心一缕白色鬼气直奔李多而去。
白色鬼气到了李多的脑门，猛的停下，过了一会，又猛的跳起来，奔向李多的脑门正中，然后，停在那里。
李多浑然不觉，依然在抖。
“多年兄弟，这些年，你跟着桂花保护她，我都看见了。有什么话，说吧。”任大有最后颓废的叹了口气，将鬼气收回。
“大哥，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我生不如死，每天都愧疚，都想赎罪啊。那十万块钱，我是拿了，可是那也是被逼无奈。。。”
“说！”任大有失去了耐性。
鬼哪有什么耐性。刚才没有将鬼气穿透他的魂体，已经饶了他一命。
虽然李多并不知道。
当年李多，就是负责引爆的临时工。
引爆工拿的钱不多，但危险系数很高，要排线，放药。
不过那些年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干，毕竟比外面工资高很多。
当年那一次矿难，只死了鬼姐夫一个人。
那次透水，是因为引爆后，煤层后面的积水被炸开，涌入矿井。
但是，那次矿井里只有任大有一个人在里面。
因为宁海将他打晕了。
但更主要的，是宁海将他拖到爆炸的工作面附近。本来想坍塌的煤层砸死他，没想到后来透水了。
而没等他出来，就摁下电钮的，是李多。
李多那天通知大家撤出井道，最后一个出来的是宁海。
宁海告诉他，下面没人了。
可他记得他没看见任大有出来。
宁海说，“我怎么会骗你，他可能跟别人走的，早就出来了。你赶紧引爆。耽误了我可就让我爸开除你。我爸说了，这次有几个转正的名额，你今后听我的，我罩你。”
宁海他爹管人事，说了算。
李多还在犹豫，宁海不耐烦了，要走，李多心里有些慌乱，就想着大有肯定早出来了，毕竟宁海出来半天了，矿道里没有任何动静。
于是，他摁下电钮。煤层爆炸，透水了。
事后，宁海跟矿上说，自己最后回去救任大有，被堵在坍塌的煤层外，结果自己腿骨折了。
矿上就安排他去了技术组。
李多之后一天去找宁海，宁海绝不承认催他摁电钮的事。还说，矿上出事很正常的，不要有心理负担。
不久后，一天夜里，宁海悄悄找到李多，给他一张存折，上面是李多的名字。
跟他说，只要他忘掉此事，这钱就是他的了。
李多家里父亲又病了，正没有药钱，他妹妹因为家里穷，到现在也没有媒人上门，还没嫁出去。
所以，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宁海说，任大有已经走了，不如顾着活人。还答应将他调到西安办事处，给他转正。
于是，一场人为的矿难就这样过去了。
李多话不成句，基本讲清楚了来龙去脉。
曹小鱼这回彻底呆住了。
同伴暗害，朋友釜底抽薪。
鬼姐夫，你是死得有多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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