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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67章


  姜鹤远不用再去学校授课,附中也给高三放了半个月假。

  家里的电话催了又催,姜鹤远硬是拖到除夕前一天才往昭市赶。他站在门口迟迟不走:“我会尽快回来,你要是一个人待着觉得闷,就去同学家里坐坐。除了秦岩。”

  邵江的事没有解决,她还不能回去。

  “说了多少次,耳朵都要起茧了。”她嫌弃他,“是不是年纪大的人都这么唠叨。”

  “我并……”

  “你并不老,知道了知道了,”尹蔓轰他出去,“别担心我,你安心陪家人吧。”

  她“啪”地关上门,半晌后往猫眼一看,门外已经没人了。强装出的喜怒霎那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尹蔓盘腿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

  姜鹤远发来两个字:“等我。”

  她脸上略有松动:“嗯。”

  周围变得特别安静,静得能听到他楼上挂钟的滴答声,静得人心浮气躁。她把各科书目翻了个遍,哪科都看不进去,姜鹤远才走,她就开始想他。

  思念落不着实处,想得人难受。

  书被扔到一边,尹蔓几步冲到他的卧室,门没锁,她把自己往他床上狠狠一摔。

  刚搬来时姜鹤远说不喜欢有人进他卧室,因此她从来没来过,现下实在管不了那么多,她全身密不透风地裹在里面,空气进不来,被窝里全是他的草木香,太好闻了。气味有时比照片更能辨识一个人,尹蔓嗅得上了瘾,感觉自己的变态程度又深一层,恐怕无药可救。

  直到憋得快要窒息,她才掀开被子大口喘气。

  姜鹤远卧室用的是石灰色背景墙,红木床,黑色床头灯,灯下放着一本昆德拉的小说,大约是睡前读物,墙上挂着几幅后现代的画,房间清清冷冷的,庄重而典雅,摆件们一丝不苟,像得了某种强迫症。

  尹蔓把床整理好恢复原样,在书房找了张纸写下:尹蔓到此一游,她把纸条夹在书里,悄悄退了出去。

  大年三十。

  小区里许多户人家都挂上了红灯笼,庭院的亭台楼阁亦是张灯结彩,共同欢度新春佳节,尹蔓在下面逛了逛,路上的人寥寥无几,保安巡逻车路过,热情地朝她抱拳打招呼:“祝您新年好!”

  “新年好!”尹蔓招手,等蹭够了浓郁的年味,她才心满意足地回家。

  姜父这些年喜欢热闹,一大家子人难得团聚,年夜饭是过年的重中之重,办得隆重而盛大,满桌美味珍馐。除了姜父这一支,还有好些来往密切的亲戚,别墅里灯火辉煌,花园布置得火树银花,入目之处皆是喜气洋洋。

  餐桌上众人其乐融融地说着吉祥话,听得姜父笑容满面。杯酒下肚,姜鹤远趁着表哥朝他爸连绵不断拍马屁的间隙,去小客厅给尹蔓打电话。

  “吃饭了吗?”

  “在吃呢。”尹蔓欢快地说,“做了红烧肉,油爆虾,还蒸了条鱼。”

  “年年有余,给我留点。”

  “等你回来味儿都坏了,”她说,“到时候我重新给你做。”

  两人聊了几句,姜鹤远放心地挂断电话,尹蔓继续边看电视边吃速冻水饺,好几个煮的时间久了,面皮破破烂烂地挂在馅外。

  春晚还没开始,电视按了一圈也不知道看什么。姜鹤远那边很嘈杂,对于他们这种家庭来说过年应该是件大事。不像她一样,自从外婆过世后,过年于她而言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

  除了更难熬。

  祝酒词一一说尽,大家默契地进入第二轮,催婚。而姜鹤远当之无愧成为其中的男主角。

  他对这个程序已经麻木了,过了二十五岁后,他的婚姻大事就成了饭桌上的老生长谈,不是这个亲戚提就是那个亲戚提,总之当气氛稍微有些冷场的迹象,他就会被拎出来挡枪,你一句我一句大概能持续十来分钟,直到下一个话题开始——汇报各家小孩的学习情况。

  姜鹤远很体谅他们没话找话维持祥和气氛的难处,虽然他很不祥和。

  这次连赵青竹也没帮他解围,反而跟着人推波助澜:“上次介绍的那个女孩你还在联系没?”

  “没联系了。”

  舅妈同情地说:“可怜我们鹤远哦!”

  姜鹤远:“……”

  姜柔护短:“这有什么可怜的,鹤远他是不想找,又不是找不到。”

  舅妈讪讪:“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啊,都要三十了,也该有个孩子了。”

  姜柔道:“勉强不来的,随缘吧。”

  “这种事怎么能随缘,”表哥比划着,过来人的架子端得稳稳当当,“你听哥一句话,得重拳出击才行!俗话说得好,乱拳打死老师傅!”

  舅舅赶紧骂道:“大过年,什么死不死的。”

  这一家人最为聒噪,大家都习惯了,姜父放下筷子表态:“反正不逼你,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不管你带什么人回来,什么身家地位都无所谓,关键背景要清白,不能惹是生非,家宅要宁,万事才兴。”

  众人连忙附和说得对。

  “明年。”姜鹤远被他们一通评判,不耐烦地说,“明年我把人带回来。”

  餐桌上静了一瞬,赵青竹又惊又喜,姜柔维护道:“弟,慢慢来,咱们不着急。”

  表哥举起酒杯敬他:“鹤远,你说的啊,那我们就等你表现了!明年看不见人唯你是问!”

  一时间大家讨论得红红火火,好像马上就要好事将近。

  今年的小品格外无聊,尹蔓跟着尬笑了几次,笑得脸部僵硬也没办法令自己开心,唱歌节目的催眠效果十分优秀,听得人瞌睡都快出来了。她打了个哈欠,想起往日过年时,外婆老了经不住守岁,她总是等外婆睡了拉上大宛他们去街上放鞭炮,大宛小时候放鞭炮被炸过手,胆子最小,每次都是自己冲在最前面。

  有种鞭炮叫“跳跳猫”,点燃后在地上瞎溜达乱蹦,可能是带了个“猫”字,猪妹最喜欢,他们当年没什么钱,大家只能东拼西揍地给猪妹买几个。钱鑫每次都拿着烟火棒去吓大宛,大宛被他追得到处乱跑,尖叫着让尹蔓为她复仇,于是最后总会演变为她与钱鑫的战争。

  多傻逼啊。

  饺子没吃几个,剩下的全凉了,她起身去厨房倒掉。

  除夕夜的最后一个节目表演完毕,春节联欢晚会上倒计时的钟声敲响,烟花升腾,点燃了大江南北,在夜空中绚烂绽放。尹蔓站在阳台上,家中楼层高,烟花流光溢彩地盛开在她眼前。

  姜鹤远的祝福沿着电流传来:“新年快乐,尹蔓。”

  她握着手机,电视里洋溢着主持人们激动而喜悦的声音:

  五——四——三——二——

  一!

  铛!

  “新年快乐。”她说,“祝你平安如意,万事顺心。”

  普天同庆,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跨年的欢呼与喧嚣的礼花响彻天际,吵得世界只剩下他们一双人。

  “你在干什么?”姜鹤远抱歉道,“我还得在家里待四五天。”接下来几天里他将会迎接各种拜访与被拜访,脱不开身。

  “我开了瓶你的酒,不介意吧,”尹蔓说,“对了,有空替我去看看李老师。”

  “好,她知道你的情况应该很高兴。”他叮嘱,“少喝些,别喝醉了。”

  “你小子不对劲啊,”姜鹤远被赵青竹截住,“一晚上魂不守舍的,给谁打电话,真谈恋爱了?”

  “没有。”

  “哪家的姑娘?”知子莫若母,她压根不信他的鬼话,“没有苗头的事你会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说明年带人回来?”

  “赵女士,你冷静一点。”姜鹤远道,“目前还没确定。”

  这么多年总算能从他嘴里听到好消息,赵青竹已然知足,不敢说她曾一度怀疑儿子的性取向,怕讲得太多让他反感:“我们不干涉你,你自己心里有数,等关系定下了先带回家看看。”

  烟火转瞬即逝,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明月当空,尹蔓形单影只,一杯接一杯地月下独饮,新岁酒融了异乡身。她酒气微醺,拨出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那头很快接通:“哪位?”

  “我。”

  “小蔓!”大宛惊呼,“你怎么打电话给我,被邵江发现怎么办?”

  “要发现早发现了,他知道我在云市。”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根本不敢动她。

  “也是,邵江最近倒大霉了,”大宛幸灾乐祸,“不晓得谁在搞他,按理说邵老三也没那么大能耐,前段时间他连醉生都差点没保住。”

  尹蔓没拿稳酒杯,杯中液体晃漾。

  “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很好,特别好。”辛辣的酒味充斥她的口腔,“只是很想你。”

  “我也是。”

  尹蔓道:“钱鑫在你旁边么,帮我跟他带个好。”

  大宛黯然:“我……和他分手了。”

  “为什么?”她问,“周如如……?”

  大宛倦态尽显:“这次不关她的事,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吗,累到极点,自然就放手了。”她说道,“我跟他说好,大家五年内别再见面。彻底断了。”

  尹蔓虽然诅咒过千百次他们分手,其实早认定他们会纠缠到老。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她为大宛感到庆幸的同时,又无法抑制地怅然若失。她想要留住一切,可是什么都留不住,童年一去不复返,大家终将走向渐行渐远。

  “你现在一个人?”

  “嗯,”大宛带着刻意的轻松,“一个人挺好的,清净。你呢?”

  “我也是。”尹蔓道,“没陪在你身边,你怪不怪我?”

  “我也没陪在你身边,你怪不怪我?”

  ……

  “别哭。”大宛说,“新年不能哭,要倒霉的。”

  “不哭,”尹蔓哑着嗓子,灌下一杯酒,“分了就分了,新年新气象,要开开心心。”

  她与大宛一起长大,一起疯,一起笑,一起喝醉了在街上抱头流眼泪,质问老天为什么生活会这么苦。

  到明追此会,俱是隔年人。

  热闹之处空寂越浓,尹蔓站在新年的交界,内心异常静穆,忧患苦难皆如大梦一场,生老病死,爱憎离别,人间的无量诸苦锻造出每一个她。

  尹蔓虔诚地感谢上天,把姜鹤远送来她身边。

  初一各家各市门户紧闭,街道寂寥冷清,小区里的便利店关了门,她走了好远才找到附近一家营业的小超市,买了两把面和一些干粮,大包小包地提着回家,姜鹤远没在,她一个人提不起兴趣做饭,随便对付对付过日子。

  公交一直不来,尹蔓手中又提着重物,便在手机上找到最近的路径,顺着地图七拐八扭地却走上一条小路,两旁是些亟待拆迁的房屋,没什么人。她走到一半,突然听到身后有声响,猛地转头一看,下一秒容不得她反应,嘴已被死死捂住,几个人飞速把她抬上车。

  一上车她就被黑布条缠上了眼,胶带将嘴封得严严实实,双手双脚被绑着动弹不得,当真是束手就擒,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旁边的人死气沉沉,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尹蔓被踉踉跄跄地押下车,有人把她蒙眼的黑布粗暴地扯开,她还没有适应光线,虚着眼看不清,只能见到前方朦朦胧胧的黑影。

  邵江蹲下来拍拍她的脸:“你这次高枝攀得不错,厉害。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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