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瞬华

　　“哐啷”一阵瓶子撞击声将玄默从梦中拉了出来

　　“仙人饶恕，小人不是有意打翻这花瓶的。”玄默没有睁开双眼，隐约间听着似乎是一个仆从晃晃张张跪在武道鼓身前稽首求饶。武道鼓看了看席塌上的玄默，见玄默依旧如故，便回头看了看面前倾覆的花瓶，瓶子处乱做一番，瓶中原先插着舜华，这时候也散了一地。

　　舜华花本就是房中的一个装饰，不是什么紧要的物事，打翻亦不足惜，于是武道鼓扬起衣袖示意让仆从退下。

　　仆从赶忙收拾起残瓶和花枝，匆匆退了出去。武道鼓看到地上还散落了一片舜华花的花枝，被海风一带，飘到了膝前，武道鼓遂捡起花枝，放在鼻息间嗅了嗅，随即放在案前，就接着低头捣捻着瓶里的草药，再不言语。

　　玄默这时候睁开双眼，侧着脑袋看着几案上的花朵，瞬华（取自诗经有女同车）依旧娇艳，红灿灿的如同暮色，只是也亦同暮色般行将故去。

　　玄默闭上双眼，眼前就出现这样一个日暮的画面，那画面里也有瞬华，是被捧在一个英气勃发的男子的手上，那男子目光彤彤，充满着殷切。那目光灼烧着玄默，让玄默忧心不已。

　　“呙妹，经年未见，一切尚好？”少女玄默拜上方丈山不足一年，便在崇山之巅的中山老洞之下见到了龙啸。

　　龙啸那时已是铮铮男儿，有着傲骨的铁血，面色凝重沉稳了许多，但许是历经坎坷才能偷偷潜入这绝境方丈山，现下，身形俱为疲惫，但在见到玄默的一刻，仿若一切的嘈杂都抛入九霄云外，喜色溢于言表。

　　然而，玄默在见到这个从小就可亲可爱的龙哥哥之后，却并不那么快乐。

　　“你是怎么来这儿的？这方丈山乃仙家道法之地，外人不得入内。龙哥哥快些走吧，莫要耽误了，不然晓以重罚。”

　　“我能来此，自是有我的方法，妹妹莫要挂心，只是自妹妹不在服用冉遗鱼珠，拜至方丈山以来，已经两年有余了，我实在是思念心切，况妹妹突然离别，并未与我有过正式的道别，省亲也未曾到南雁国来找过我，我实在是忧心妹妹一切可否安好……”

　　“我一切尚好，你且离去吧，我拜师年余，只归家一次，是为的匡助我父亲协理家族事宜，乃是家国道义，怎么会得闲去南雁国游历，龙哥哥莫要小家子气，怎么就跑到方丈山来了，我若有机会必会去南雁国拜访的。”

　　没有久别重逢之后的欣喜若狂，没有魂牵梦萦的妹妹的嫣然一笑，甚至连敦促也不如往昔般的浓情厚意，再一念及此次潜入方丈山，是破了三戒，受噬魂啮骨之痛，才突入这里的。龙啸不禁然些许的失望。

　　玄默见龙啸立于原地，不做任何响应，不免心下着急。方丈山为仙家重地，外人是断断不可迫入，莫说仙人责罚，单这中宫的各个结界，便勾角连心，入时容易不会有任何变化，出时，只要一个不小心碰到结界，便直教魂魄震荡，散了心神。于是玄默在不做多应，拉着龙啸的衣袖就要把龙啸往外拖。

　　玄默拖着龙啸捻着心决破开结界，一路将龙啸拖至中宫山脚之下，那里是一个断壁，断壁之下，海浪呼啸。

　　玄默道法刚成，勉力催动心法打开最后一层结界，但是这心法太过薄弱，撑不住许久。

　　玄默拉着龙啸的衣袖就要把龙啸往外推，一用力之下，不曾想，指尖刮在了衣服上，玄默定睛一看，这才注意到，龙啸衣服已经多处残破不堪，烂了的衣服之下，血肉外翻，有的还在汩汩的冒着血气。想到龙啸此行也是历经艰险，玄默不禁心下黯然。

　　“龙哥哥，莫要怪我心狠，现如今，呙姜早已不复当年，而今，我已是方丈山一名道徒，道号玄默，年纪长了，我责任亦是重大，我潜心于此学习，为的将来护佑我呙氏，我再不能像儿时般肆意玩耍，任意胡闹了。”

　　龙啸表情甚为严肃，些许哀伤透过那明眸闪闪烁烁，龙啸抬起头看向西天的一抹白云，随即重重的一阵叹息。

　　“我这就离开，在不耽误了”

　　玄默俨然一笑，郑重的点点头。

　　龙啸转身就向结界出口走去，临到出口前，龙啸突然转身，注视着玄默凝重的问道“呙妹，不，玄默灵人，这两年，你可曾思念我？”

　　玄默心神一动，眼角震颤不已，思念吗？亦或是不曾有过，只在偶尔嘻戏的时候想起自己总拿龙啸打趣，亦或是自己焦虑担忧的时候念及可以依靠的龙啸感到无比安心，这是思念吗？

　　玄默晦涩难语，张开嘴巴说不出一个字。突然，雷声大震，天边裹起了黑云，浓云如魔爪直接压了下来，玄默心下骇然。

　　“不好，龙哥哥，方丈山仙人察觉有人闯入了，快快出结界！”

　　玄默心下大急，一时慌张乱了阵脚，竟慌不择路，拽着龙啸就一齐奔出结界。

　　刚一出结界就直坠悬崖，玄默这才想起，为了方便龙啸出逃，这结界开口玄默是设在悬崖边上的。

　　“碰！”玄默坠入海底，眼前一下子就昏懵不见，彻骨寒意一下子袭遍全身。

　　龙啸登时也是着了慌，连忙游到玄默身侧，背起玄默，直接把她拖到海上浮起的暗礁之上，龙啸虽然已经是用迅疾之速将玄默拖起，但终归还是晚了，玄默已然陷入昏迷。

　　龙啸脑袋一热，拍着玄默，嘶哑着嗓子喊着“呙妹，呙妹”

　　玄默被拍的沽出一口水，终于醒来了，龙啸大喜之色难以掩饰，眼眶不禁然都湿润了。

　　玄默清醒了几分，看着天边浓云越滚越大，已经向悬崖边突进，当即顾不得许多，拉着龙啸的手就把他往水里推。

　　“快走快走，仙人要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龙啸这才注意到黑云压境，已经几乎迫在丈余之外。

　　“可是你……”

　　“你别管我，仙人不会拿我一个小徒孙怎么样的，我受了水，仙人也会当即救我性命，更不会要来责罚我，可是你若留在这里，不但救不了我性命，反会害的你受方丈山雷山责罚，回到南雁国更会为国君罚累，说不定还会要了性命。”

　　龙啸被玄默说的甚是犹豫不决，要他就此离开实在心下不忍。正当犹豫间，玄默飞来一掌就把龙啸直打海底。

　　龙啸受得玄默一掌，被迫潜至深海，但是并未走远，他一个翻身正欲往回游，忽然听得海面人声鼎沸，许是方丈山仙人已经闻讯赶到，龙啸急忙又深潜了几许，游至海底一块儿暗石之后，悄悄的看着海面，

　　须臾间，海平面人影攒动，玄默所言不虚，果然，仙人们，看见暗礁上徒孙玄默横躺在石头上，鼻息微弱，周围亦不见闯入者半点痕迹，也不管其他，救了玄默就急急的奔向中宫。

　　龙啸看着那群人中最后一个人入得崖岸，身后结界闪出一丝金光，就此闭合。

　　龙啸转身看看天边，黑云已慢慢退却，天边现出日暮之红，海岸线波光粼粼，发出瑟瑟光芒，一圈一圈荡漾开去，放佛永远也到不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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