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玉家小白

　　宋远文执意要看着萧信离开，他说他不喜欢做第一个离开的人，他愿意做留下的人，看遍各种风景。

　　看着萧信逐渐远去的背影，宋远文的眼中没有不舍，没有失望颓废，只有对他的祝愿和羡慕。

　　祝愿他可以顺利的接任少主，羡慕他总算苦日子熬出了头。

　　他知道萧信不是一个甘于屈居人下的人，一旦他在萧家掌握了权势，他一定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掌权者，为了他自己，为了萧露，他都会拼尽全力，为他们的未来杀出来一条血路。

　　成为强者的道路上总是伴随着各种斗争，只有赢的人才能成为强者。能隐忍，能不忘初心，只要他能撑住，他会是一个真正的萧家家主。

　　宋远文一个人在十里长亭站了许久，注视着远方，不知道是在看萧信离开的路，还是在看他未来的路。

　　秋叶萧萧，连最后一片枯黄的树叶也落到了地上。纷飞的白雪毫无征兆的开始飘飞，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整个世界。

　　他不知道在雪中站了多久，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任由鹅毛大雪落在自己的肩头、眉毛上，慢慢融化，最后凝结成小小的冰花。

　　程焰打着一把伞走了过去，在距离宋远文十步的距离停下了，安静地等待着他离开。

　　十多年了，世子还是这样，下雪的时候不打伞，一个人在冰天雪地中沉默着。

　　“程焰，如果你们几个没有遭遇不幸，是不是也能像萧信一样可以不寄人篱下。”宋远文突然开口，背对着程焰，一动不动，如果不念出来程焰的名字，他真的会以为世子是在自言自语。

　　程焰知道宋远文的心思，一反常态的不再胡闹，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往日那样二的呆萌，和宋远文一样的清淡语调，和宋远文一样清淡的表情。“不会，因为我们不是他。”

　　“是啊，你们不是他。”宋远文轻笑出声，转过头来看着程焰，眼中带着复杂的光。“你们也都不是我，没有人可以代替我去完成我应该做的事。”

　　程焰沉默不语，这一切他都明白，可是却不能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罢了，”宋远文边说边往客栈走，也不拂去身上的雪花和冰花，“我们也走吧。”

　　一瞬间，他的背影变得很萧条，很寂寞。没有人能看穿他心底的暗潮，没有人可以看到他一身黑衣下的无数伤痕。

　　莫名的，在那一瞬间，小白感觉很难过，仿佛心脏被狠狠地揪住，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自己十二年的生活中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烦恼，更不知道什么叫痛苦，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好像一瞬间天下都失去了色彩，只能看见在纷飞大雪中寂寥的背影。

　　难得的，小白没有再闹着让宋远文抱，而是乖乖的跟在跟在景航帮她打着的伞下，一边感受着心中的异样，一边牢牢盯着那个在第一次见面就惊艳了她生命的人。

　　“小白，你家在哪，大叔送你回去。”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最沉默的宋远文。

　　“我不！”小白语气坚决，惊恐的躲在了程焰的身后，可能是程焰仅次于宋远文的身高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乖啊，你出来这么久家里人肯定担心，不管怎么样过年总得回家的。”

　　“就不。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在家里爹娘逼我嫁人，小白不要嫁人！”

　　明明还只是个孩子，连说话的声音都这么稚嫩，居然已经被爹娘逼着嫁人了。宋远文有点傻眼，差点忘了这个时代早结婚早生孩子的设定了。

　　自家妹子单身到二十岁，成功达到前世女孩子的法定结婚年龄，父母也不是特别急，自家妹子也内心毫无波澜，自己也没有受到充满恶意的逼婚，一不小心就把这茬忘了。如今小白一提，仿佛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我不要嫁给邻居家的哥哥，他喜欢的是少主姐姐，而且我也不喜欢他。”

　　“程焰你们先到一边等着。”宋远文把人支开。

　　程焰等人准备离开，但是小白紧紧地抓住程焰，躲在他身后，仿佛宋远文是洪水猛兽，随时会吃了她一般。

　　程焰终究还是不敢违抗宋远文的命令，看了看小白，赶紧低下头，遮掩藏都藏不住的偷笑，带着景航景翰麻利地遁了。

　　而可怜的小白只能直面“可怕”的宋远文，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这是好人，不是要把他押送回家逼婚的坏人。

　　宋远文：……

　　本世子当个好人容易吗。(??︿??)

　　小白年纪还小，这些比较尴尬的事还是知道的人少一些为妙。

　　至于程焰他们饱含深意的眼神，管他呢……不对，该好好聊聊了，到底谁是老大、谁是主子。

　　对于年少结婚的问题，宋远文还是秉持着从前的观点，二十多岁结婚就好，和自己最爱的人厮守一生。但是毕竟在一个特殊的环境，不对，在这里他的思想是特殊的，必须要考虑现在的大环境，所以他还是有许多考虑的。

　　“小白，你听我说，虽然大叔也觉得让你这么小就嫁给一个你不喜欢、也不喜欢你的人很不合适。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离家这么久父母担不担心，如果有兄弟姐妹那他们会不会惦记你。你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要考虑考虑家里人，知道吗。”

　　宋远文难得语重心长，俨然一副长辈的样子。从来没认真过的人，一旦认真起来还是很值得重视的。

　　小白看起来似乎没有之前那般惊恐了，又恢复了她一贯可爱的模样。

　　“我家里人啊，他们从来不担心我，少主姐姐对我很好的，长老伯伯也是个好人，几个月不回家爹娘是不会管我的。”

　　额滴小白啊，您那是在他们的地盘上，你爹娘自然是放心的，他们可不知道你跑出来了啊！

　　问题是，这些宋远文不知道啊，他难得脑子短路，居然很天真地以为小白家对她是放养，被放养长大的某世子居然心疼她。

　　“大叔，你要走的话带着小白一起吧，我不给你们添麻烦，我会做饭，还会洗衣服。”

　　“但是……我不需要。你的身份，不适合跟我回家。”

　　从一开始那个“少主姐姐”的称呼开始，宋远文就觉得小白很可能不仅仅是一个家庭富足、但是出身不高的一般孩子。

　　少主这个称呼不是江湖上独有的，但是能让女孩子当少主的只有江湖。在四国贵族里，越是出身高贵越是对继承人的要求高，而且第一要求就是必须是嫡系男孩。

　　除了北苏的幻雪公主，从来没有一家跳出这个藩篱。

　　幻雪公主的继承是及其特殊的，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这个名号会归于谁，所以不存在“少主姐姐”这个称呼。

　　那么只剩下了唯一的选择，江湖门派。这也能解释小白为什么有内力但也就是个半吊子、三脚猫了。

　　“这有什么啊。”小白还是不懂。

　　宋远文沉默，不知道怎样解释才是最合适的。她的少主姐姐虽然给她看了不少书，但江湖、朝堂的恩恩怨怨小白并不知道，而这些又岂是几句话能说得清的。

　　“如果我说我要去的是上京、玉门、金陵、淮梁中的任意一个，你说的少主姐姐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你的。”

　　“四国京城？这就是要去的地方吗。”

　　心好累，对话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怎么破。

　　“这些大叔和你说不明白，等你回家问问你的少主姐姐，她会给你说明白的。”

　　“不，我不回去，我要去四国京城。”小白坚决。

　　“不行。”宋远文比小白还要坚决。

　　“我就不，我不回家，不要成亲。”

　　“程焰，过来，你负责把小白送回家，景航景翰咱们回府。”

　　三个人在边上还等着看热闹呢，结果还没等开始就结束了，所以一时间还有些怔愣。

　　“快点！带她走！磨蹭什么，又想关暗室？”

　　麻溜的，不止是程焰，景航景翰也冲了出来。开玩笑，暗室是那么好玩的吗，还是慕凡这个腹黑的闷葫芦管，他们可不是受虐狂。

　　程焰的年龄比宋远文还要大一些，连自家世子都成了大叔，那他这个大叔当得更是毫无心理负担。主要是还不知道小白已经不是一个小到无法忽视某些特征的年纪了，所以直接就抱了起来，虽然抱起来之后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大叔，不要啊，我不回家，我不想回紫阳宫，那里美男好少……哎呦，你干嘛松手，好疼啊。”

　　莫名其妙，程焰松了手，小白毫无意外的摔在了地上，屁股着地，几乎要摔成八瓣了。

　　一时间，跳脱的主仆宋远文和程焰、沉稳许多的兄弟景航景翰，脸色都十分的不好看。

　　宋远文：“紫阳宫？你姓玉？”

　　小白：“是啊大叔，你怎么知道的。”

　　他怎么知道？紫阳宫以女性为尊，宫主世代为嫡系女子，紫阳宫从主到仆，女孩子随母姓玉，男孩子随父姓。

　　无论是否为嫡系，每一个紫阳宫的女孩子都会被当做宝一样保护起来，若非是天定之人一生不会离开；而男孩子只能在外闯荡，虽空有出身紫阳宫的名头却得不到来自出身之地的太多帮助，但是每一个有脸报出紫阳宫名号的男孩，在江湖上都不是泛泛之辈。

　　如今小白说她来自紫阳宫，如果一个来自紫阳宫的女孩不姓玉，这样他才应该多想。

　　宋远文沉默了一小会，紧紧地闭上了眼，再次张开的时候眼神再无之前把她当孩子孩子时那般的温柔无奈，毫无波澜，平静的竟然如同一潭死水，而张口时的声音也如同淬了冰。

　　“程焰，你亲自送她回去，现在，马上，二十七之前回府。”说完转身，一句话都不多说，转身抬步就走，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表情，就连一向最亲近的程焰也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人言天道无情，飞雪不知人心，只会默默地铺满茫茫大地。那一袭玄衣独自走在天地间，挺拔的背影，寂寥的身形，在被风雪渐渐模糊的视线中慢慢走远，直至再也不见。

　　小白被程焰牢牢拽着，拼命挣扎着却只能看着宋远文越走越远，任凭她怎么喊也没有回头。

　　刚刚那种揪心的感觉越发清晰，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仿佛一下秒就会失去意识。

　　莫名的，脑海中浮现出在水月霓裳下泼墨挥洒的场景，那是的大叔宋远文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尽管他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小白能够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一种夺人心魄的光彩。

　　二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白觉得他不该是现在的样子，但是却又顺理成章，心中那种莫名的感觉又加深了。

　　“玉小姐，走吧。主子的命令我们是不能违背的，回去吧，这样对你、对我们家主子都好。”

　　程焰看的也是不忍心，自家世子对女人避而远之以至于二十岁还不成亲，也拐带着小姐成了老姑娘。他们这些伺候的一直很担心，一度以为世子可能取向不太正常。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世子愿意接近的女孩子，尽管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但是三年后就及笄了呀。（画外音from宋远文：哦，程焰，你这个拐骗小孩的坏孩子啊。）

　　万万没想到，令他们一边看热闹一边燃起希望的女孩子出身于江湖三大门派之一的紫阳宫。尽管她在紫阳宫内出身不算高，但是那三个就注定了没有可能。身份高低不是问题，问题是来自朝廷、江湖上不可调解的恩怨。

　　玉小白这姑娘看起来明显就是对世子有点不同寻常的感觉，世子也一样，但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太多的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恐怕所有的一切也不过是想想而已。

　　小白还是不想走，不知道是不想回家还是在留恋这几天自由的日子，默念着灰太狼女举经典的“我一定会回来的”转身走向了和宋远文截然相反的方向。

　　本就该交汇的两颗星，就算轨道错开，也总有一日能够汇合。或早或晚，终会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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