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另一个守护者

　　林映染接近五年，一直待在这个地方，一刻也没离开过，日日夜夜跟着威廉学习。

　　学习语言，文化，格斗，法术……同时依靠威廉的力量，她渐渐可以操控体内强大的神器之力。

　　因为复仇心切，她几乎忘记了身体的劳累，夜以继日地练习，直至有一天，她累到晕倒，醒来却发现一旁的威廉神情暗淡地坐在身旁。

　　那时他露出了少见的严肃神情。

　　“威廉？”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威廉英俊的侧颜投下一片阴影。

　　此时他看向她，眼里却是少见的深沉。

　　“一定要这样么？”她听见他淡淡地说，但是语气冰冷僵硬。

　　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林映染一直在忽视，也可以说是在逃避这个问题。

　　片刻，她低着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逃避了。

　　“你知道的，这么多年以来，我是多么怨恨，他……”林映染终归还是不想说出他的名字“他欺骗了我，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我只想要杀了他们。”她咬着牙，使劲攥紧了床单“我不能原谅他，至今也无法原谅他。”

　　她在陷入痛苦记忆之时，便跌入了一个极其温暖的怀抱，这样的体温，是她身为血族所没有的。

　　“我以为这么多年，你的仇恨会淡化。”

　　“只会与日俱增。”

　　“我不相信”他放开她，然后用那双清澈的眼望着她，无比地坚定。

　　“放下好么，你明白，我希望你能够卸下负担，让我成为未来陪伴你的人。”威廉的神情变得有些哀伤，像是一片片柔软的雪飘落在了林映染的心上，不过她依旧那样望着他，无法给出承诺，只能沉默。

　　“恨了他这么久，不累么？”他的声音变得轻柔“我希望你不要为了恨而恨，仇恨只能让你变得犹豫，到底是想要报复他们还是更想要重新开始，我想你更倾向于后者，只不过放下也需要时间，我愿意等你。”

　　林映染这时震惊了，原来威廉一直都知道，知道她的心情。

　　整整五年，她慢慢也累了，越来越觉得无趣了，而威廉的温情陪伴也让她开始觉得自己也许还有未来。

　　她从最开始排斥他的感情，到逃避他的情意，最后慢慢接受……每一步都在动摇着她。

　　可是那颗躁动的复仇心却一直在那里，像是有一口气始终也没有咽得下去。

　　不可否认，威廉猜中了她的想法。

　　越到后面，林映染也开始渐渐想要‘放下’，她心中的恨意变得时强时弱。

　　林映染分不清这是因为自己懦弱，还是她也想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因此，她需要时间，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你自己也明白，杀掉罗迦特这是绝不理智的，他如此强大，你即便是学几百年也是无法战胜他的。你一直在逼迫自己去做一件不可能的事，到头来受到伤害的只能是你自己，报仇无非是你的执念。”他手掌温暖又有力，仿佛总是能够看透她的心事，并为她送上治疗心病的良药。

　　“无论是牵挂他还是憎恨他，我都不介意，只要你能够快乐……”

　　“不要再说了。”也许是不愿听到威廉再提起罗迦特，林映染打断了威廉的话“我不是不听劝的人，你的话我明白了，我会好好思考的。”

　　威廉的表情缓和了，他以为这会是一场持久战，却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倔强至极的林映染这时会那么理智，也许……她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了，只是需要一个人来为她引路，仇恨的负荷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在罗迦特的背叛之后，她再也不奢求什么爱情，只是觉得恨得累了，而威廉却值得她依靠。

　　威廉毕竟是活了几个世纪的人。

　　数百年前，凭借着始祖强大的力量叱咤风云，随后又放下名利隐居于此的他，深谙人情世故，总是能够看透她心中的纠结与悲伤，为她安排好她一切希望的东西。

　　整整五年的感动，让她发现自己渴望待在这个炽热温暖的太阳身边，无形中，她已经深深依赖着威廉，像亲人，像朋友，但是不是爱人，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他曾经说过，林映染着一道傲骨，恨会恨得干脆，爱也爱得浓烈，放手也一定会放得潇洒。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寂静的夜晚，外面热浪滚滚，里面却凉爽无比，紫色的绣球花开了整个院子，淡紫色的花瓣随着风飘在了地上。

　　那时，威廉说他活了几百年，而林映染是唯一一个让他动了情的人。

　　她不解。他却低头吻了她，不再说话，只是温柔地笑。

　　也许数年之后她才能懂这句话身后隐藏的悲哀，是她，威廉，罗迦特，还有另一个人，永恒的悲哀，深深地羁绊，逃不脱的命运。

　　林映染那时已经放弃了杀掉罗迦特，只可惜身体的蔷薇晶石因为缺了一块而变得力量失衡，威廉说这是有人在林映染身上下了咒术，因此，林映染才不得不离开了无尽火海。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筹划，林映染才在一个初冬时节化身成了燕若来到了枫叶林。

　　而失落的碎片归来，林映染再次回到无尽火海。

　　在她离开的时候，他淡淡地笑着说“一切小心，我等你回来。”

　　在她归来的时候他的激动才让她明白当初他是多么地不舍，他的世界仿佛只有她一个人，想要用余生只对她好。

　　所以，她也红着眼对他说“这次回来，就不准备走了。”

　　“来。”威廉牵着她的手，温暖的光在他白皙的脸上流转，他付给她的感情，美丽而存粹，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想要把一切的美好赠予她。

　　而她早已失去脸红心跳的萌动，多出来的是能滴出水来的幸福。

　　等她随着他沿着蜿蜒的小石子路走近一座花园时，一阵阵扑鼻的香气袭来，眼前是一大片的紫阳花。浅紫色的花海随着微风掀起一层一层的波浪，不敢相信，在两年的时间里，威廉开垦出了后院的荒地，种植了这么多的紫阳花。

　　“第一年洒下种子，你回来的时候刚好开放。”他温和地笑着，深情地低头看着她，岁月没有带去他的英俊容颜，相反，却将他的轮廓勾勒得越发细致迷人，像是一杯陈酿，有了岁月的沉淀，慢慢散发出醇厚的香气。

　　“威廉你变了。”

　　“嗯？”威廉挑了挑眉。

　　“变得好看了。”

　　“不嫌我老了？”威廉闻言笑了。

　　“你本来就不老嘛。”林映染终于找回了属于她的微笑，只有在他面前，她才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笑。

　　抛去在枫叶林里心灵上的重重防备，她觉得此时轻松极了。

　　罗迦特，也许会成为过去吧……

　　威廉的皮肤被阳光照得更加白皙，在那轮廓上竟微微泛着一点金光，他蓝色的眼睛似乎是平静的大海，里面微波荡漾却也写满了故事。

　　“我去过不少地方，听过、讲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人和事，看尽了世间人情冷暖，也为爱而不得的悲怆故事伤怀过，但我从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子的，在遇到你之前我甚至以为我也许没有心，现在看来是我遇到我的爱情太晚了些。”威廉迎着无尽火海天边高高悬挂的太阳，指尖划过她的脸颊，轻轻拂过她垂下的发丝，那专注而坚定的目光，像一首美丽的歌谣那样，徐徐地荡开在心海中，她却莫名感到酸楚。

　　特别是他以一种相当沧桑的语气这样说的时候，仿佛百年的等待，只为遇到她一般，甜蜜却也很沉重。

　　每当威廉如此深情对她说时，林映染都会一次一次自问，她值得么？值得一个人如此爱她么？

　　她……受不起这样深沉的爱。

　　威廉爱着的这个女人的心里还住着另一个男人，无论是爱或是恨，那个人也不是能够轻易被忘掉的。

　　威廉只爱林映染，他给她的爱如此纯粹，但她却没办法立刻给予他同样存粹的爱。

　　她不想实化这个记忆里朦胧的影子，因为那个人曾经伤害过她，让她绝望，让她心碎。

　　可那人却又早已化为生命中的符号那般刻在了她的记忆里，威廉的柔情令她愧疚，但是威廉的笑容又有一种力量令她无条件坚信，总有一天，一切都会过去。

　　“你真的确定我是你的爱情吗？”她黑色的面纱微微飘起，红色妖娆的瞳孔有些湿润。

　　“当然，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我的心。”威廉说过，林映染是他的初恋，但是她却不信，这样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活了这么久，登上过荣誉的巅峰却也跌入人生的低谷。经历过人生大喜大悲、阅历丰富的他竟然说自己没有恋爱过，这说出来谁都不会信，因此当初林映染也不信。

　　“那你总该告诉我你的故事了吧，你可是说过，我回来你就告诉我的。”这时夜已降临，林映染取下面纱，感受着晚风微凉的亲吻。

　　威廉曾经说过很多故事，但是对当初被关进无尽火海的事，却绝口不提，所以林映染对此也相当好奇。

　　“说得好像我故意隐瞒似的。”哪知威廉斜了斜眼，一脸的笑“我还不是怕提起他，牵动了你脆弱的小神经。”

　　这一想到还真是这样，原来威廉是在照顾她的情绪啊。

　　“瞎说，我哪里有这么脆弱啊。”林映染说着的时候，微微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威廉看了她一眼，笑容滞了一滞。

　　“就是一场败北。”威廉说着的时候，遥望着天边一颗时亮时暗的星辰，无尽火海中的岩浆滋滋地窜着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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