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谈判桌
连日来的忙碌让大家都几乎忘了自己的形象，费尔南和克维德也是如此，头发已经好几天没有打理过了，下巴几乎都长出了胡渣。
两人看了对方邋遢的模样，皆难为情地笑了笑，然后同时用手抓了抓头发，勉强将一绺不听话地翘起的毛发往后面压了压。
“你对天阴坡一战怎么看？”克维德点了一支烟，淡淡的烟雾朝着远方徐徐溢开。
与费尔南的不羁气质不同，克维德有种天生的文雅书生气息，这样的人给人的第一印象便应是手捧书籍坐在树下阅读的干净少年，可他此时却在战争的大后方，探讨打打杀杀的问题。
“山阴坡是大平原的入口，大平原是王国的大门，占领了大平原就等于破开了我们最坚实的防线，这对于寒羽国来说便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费尔南接过克维尔递来的一支烟继续道“只要我们守住大平原，论他艾瑞克在边境如何折腾，也就等同于挠痒痒而已，但大平原一旦失守，他们便可长驱直入，直达腹地，这样我们就成为被动的一方了。因此他如果是铁了心想要侵略，那么大平原他一定不会放弃。”
克维德依旧温文尔雅地一笑，证明他和费尔南的看法一样，许久，他吐出云雾道“既然大平原是如此重要的战略地，殿下才在大平原设下埋伏。但就冲大平原特殊的地势，只要稍微有经验的人都会想到此处是埋伏的好地方，艾瑞克想必有所防备，不然怎么这么快会派来援军。”
“但是在他以为自己走在王兄前面的时候，王兄却派军攻打他的大本营，这便是又先走了一步棋，看似在严防死守大平原，实则是在攻，被动方与主动方轻易就扭转过来了。”费尔南靠在多立克式的白色廊柱上，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身后大厅内的军官们却仍旧忙碌在第一线。
“若放弃大平原，艾瑞克只能退兵，那么他的偷袭也没有价值。若是坚守大平原，那么他便会连大本营也会被摧毁。”克维德看似纯净的眼里闪过一丝黑暗的狡黠“这是一步死棋，一旦入局，进退两难，他没有选择了，只能是败北。”
费尔南也略有深意地浅笑。
“艾瑞克这次在武器，防御结界，治愈术方面有着惊人的提升，也不知道背后是谁在帮他，只不过，他缺少一位军事家。”费尔南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开始点评起来，接下来的话显得有点不地道“倒不是寒羽国没有人才，是我们暗王朝的总指挥官太强大。”
克维德顺着费尔南的目光看向大厅沉思着的罗迦特，笑了“那我们就只等胜利号角了。一个小时后，应该就会有消息传来吧。胜负就在今日见分晓了。”
远方，举着金丝鸢尾花旗帜的军队吹响号角，骑着一只只灰雕朝敌人俯冲，凶猛的雕一嘴便可将十几个寒羽士兵衔起，然后甩去好远。
罗迦特这次是派去了最强劲的军队，爱赫兹公爵的金丝鸢尾花王旗下的军队皆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因此毫无悬念，寒羽军队好不容易取得的战果在罗迦特三管齐下后，完全丧失优势。
接下来三天的周旋，更是被罗迦特的计策弄得晕头转向，眼看着胜利的天平开始慢慢倾倒，艾瑞克一连几夜都没睡着觉。
金丝鸢尾花王旗下的军队几乎一战定输赢，短短一天，局势便已经开始完全扭转，如果说艾瑞克是抢占先机的黑棋，那么现在白棋已经后来居上，咬住黑棋的尾巴，架了一把镰刀在黑棋的脖子上。
看着大屏幕前的战场，罗迦特举起通讯器，轻轻说了一声“撤。”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众人都不理解为什么要在即将胜利之前撤兵。
“陛下！您这个时候不该手下留情。”
“您难道忘了是谁先进行挑衅的么？”
“……”
罗迦特却完全不理会大臣的抗议，打开了大厅的门便走了出去。
连费尔南都疑惑了，他还未来得及深思，周围的抱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费尔南绞尽脑汁地安抚大臣们的情绪，总算将场面控制下来了。
平定了大臣们的怒火后，费尔南又朝着罗迦特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数个小时后传出消息，蔷薇王朝要与寒羽国进行会谈。
往天阴坡向南十里地，依山傍水处隐约可见一座玻璃全景式酒店，绿林山间滴水如鸣佩环，空寥寂静的山谷一片初春新翠。
在一个嵌于瀑布里的玻璃大厅内，白瓷的花瓶里插着一束‘美人笑’，婀娜乌黑的枝丫上冒出一朵朵洁白的花，映着房间里暖黄色的光彩，浅浅微笑着。
原木古典的家具，布艺沙发，微微有些暗花的白色墙纸……四周极简的内饰体现出幽幽的禅意。
长桌两方自然分成两排，穿着黑色西服的官员们几乎都不敢先开口，场面一度静得可怕。
“罗迦特陛下，您叫我到这里来，究竟又有何目的？”艾瑞克显得有些疲惫，而战争胜负已定，作为输掉的一方，艾瑞克显得有点底气不足，不准备垂死挣扎的他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沉郁。
在罗迦特未开口之前，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好奇他在关键一战的时候决定撤兵，到底是想要协商点什么呢？
“既然艾瑞克陛下已经认清形势，那么我就不跟您绕圈子了。”此时的罗迦特暗红色的眼睛深不可测，一片迷雾，但举手投足的傲气却有种盛气凌人的尖锐感，让艾瑞克不免有些心惊。
毕竟是他艾瑞克先发动了战争，而自从罗迦特继位以来，国力强盛，即便是拥有神器的国家也是不敢轻易招惹，而如今他艾瑞克自以为拥有了几员猛将便一时冲动在太岁头上动了土，胜了倒也就罢了，但是他却输了，接下来便不是这么好收场的了。
他多少还是了解罗迦特一点的，以这个人的性格，一定不会白吃亏，凭罗迦特的野心，不知道这次又会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
却没想罗迦特却一改往日谈判席上凌厉的神情，眉眼缓和“她呢？”
“什么？”艾瑞克侧目，微偏头，仔细揣测着罗迦特的话语。
“只要交出她，我不再计较，寒羽国与我暗王朝依旧互不干扰。”他直起身，双手十指相扣放在桌子上，神情万分笃定诚恳。
很少看见罗迦特这样，一刹那间，艾瑞克竟然懂得了罗迦特着毫无来由的两个字。
“实在不知陛下指的是什么。”艾瑞克同样以一种严肃认真的样子回应，但实际上他的话罗迦特并没有相信。
谁知罗迦特冷笑一声后，竟然放松地靠在了藤椅上，但是眼光却是一如既往地具有穿透力。
在他颓废的一个月里，思考了冬季里有关燕若的每一件事情，在一遍一遍回想后，他记起了当日艾瑞克前来商量卡曼山时，在游轮上，燕若和艾瑞克不寻常的一幕。
当时他看在眼里，却没记在心头，后来他怀疑过她，直至今日，他肯定燕若，也就是林映染和艾瑞克的关系不一般。
在加上艾瑞克偏偏在这场战争中暴露出的问题，也就是实力增长得令人匪夷所思，不禁让罗迦特联想到了那些诡异的结界高仿密码通行证、利用高级结界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冬日宫的少年、以及那日操控飞船用自制特级火器救走那个少年的女孩子。火器师，结界师……一切的一切似乎和林映染有关的，今日又和艾瑞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罗迦特几乎没有足够的理由来支持自己的观点，更或者说这连推论都算不上，仅仅只是一种直觉，但通常他的直觉都是准确的。
这是通过长久以来征战筹划，与敌人周旋而练就的超强洞察力，也是一种理性到了极点的逻辑力。
而现在，看到艾瑞克摇摆不定、故作镇静的神情，罗迦特几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艾瑞克陛下，要是您不交出她，那么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罗迦特不再谦让“我一向不会轻易饶恕企图侵犯我领土的人，既然艾瑞克殿下布好了棋盘，我岂有不奉陪的道理？”他摩挲着腕表水晶外壳说“再给您一分钟的考虑，要是不交出她，您就好自为之吧。”
艾瑞尔垂着眼，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那便是在罗迦特起身离去时，依旧未发一言。
寒羽国随行的官员皆开始愤恨。
“他罗迦特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谁能懂？”
“这无非就是在耍我们罢了！”
在外人看来，罗迦特的所作所为都像是在无理取闹一般，想要获得什么却不说明，让别人猜。
因为他从头到尾都听懂了，自然也知道罗迦特找的是谁。
只是他自嘲，到最后也誓死没有说出她的行踪。
自己竟然还是想要保护她，即便置王国于危难之中，也想要留给她与另一个人清净的相守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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