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踏入归途 不求来生

　　梵妮太过心痛，甚至忘记了呼吸。

　　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抱着克维德的身体，不停地抽噎。

　　梵妮神情恍惚，目光呆滞，双眼空洞。

　　这真是个残忍的玩笑。

　　这个世界重新回到了一片苍茫。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一滴泪也流不出来，苦涩与绞痛哽在身体里，像是被堵住的洪水那般万分难受，麻木冰冷的穿刺感让她呼吸时停滞时急促，她的耳旁响起一声尖锐的鸣声……她的身体无一处不痛。

　　周围的士兵像是接到了什么命令，并未再对梵妮动手，纷纷撤离。

　　梵妮抱着克维德的尸体，想要拼命地拥住他，但是又怕弄疼他。

　　“不要哭了。”

　　“以前你受过如此多的伤，被人欺负也倔强地不落泪……怎么现在这么……爱哭鼻子呢？”

　　“……傻瓜，我不会离开你的……”

　　梵妮将唇咬得发白，嘴角颤抖的厉害。

　　她看着他，拼命地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

　　梵妮想要对他说的话一大堆，但是他们的相处方式便是如此，梵妮永远的是沉默倾听的一方，可是她现在好痛恨这样的自己——这样不坦诚的自己！

　　克维德轻咳一声，嘴角流出刺目鲜血。

　　这时，克维德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字里行间里透着浓浓的不舍……

　　听他开始说着一些藏在心里已久的话，梵妮知道克维德是在……留遗言。

　　“梵妮……我希望我是一个……你想起就会开心，回忆起就……觉得温暖的人，我希望……你明白这个世界里……至少还有我愿意对你好……愿意呵护你……忘掉今天吧，这样……我们的记忆……便不关生死离别……只有甜蜜开心……”

　　他艰难地看着她，俊秀的眉剧烈地一松一紧，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留恋和爱慕都藏在了眉宇间。

　　“我是国家的罪人，我理应死去……不要复仇……不要怪任何人……实在难过……就恨我吧……是我让你伤心了……”

　　“不要……”梵妮难过到失语，看着他的生命气息减弱，梵妮将他的头抱紧，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这样珍爱一个人。

　　特工训练营里，从最开始便会送给孩子们一只宠物，当他们疼爱珍视它们的时候，第二天午饭便会吃到它们的肉，从小，1705就不曾珍视一切东西，因为长官告诉他们，无欲无求，才能成为出色的杀人机器。

　　可如今，克维德给了她温暖，给了她爱，她无法割舍。

　　“我会一直陪着你……今后你看到的每一缕阳光……都是我，你感受到的每一丝温暖……都是我，我不曾离去……抱歉，……我爱你。”克维德手未能触碰到梵妮的脸，便从半空垂下，此后再无一丝气息。

　　太阳出来了，梵妮将衣衫将克维德包裹住，奈何衣衫太过单薄，她只能将自己为他挡住阳光。

　　但为什么这阳光如此强烈耀眼！

　　她太过娇小，怎么都挡不住。

　　“不要，不要离开我……”梵妮使劲地拖着克维德，却怎么也到不了那处阴影。

　　克维德的皮肤像是被燃烧的纸，化作灰尘被微风吹散。

　　他哪处在燃烧，梵妮就挡住哪处，但是其他的地方却又开始燃烧……

　　她从未如此慌张，可论她如何保护，克维德都在慢慢消失。

　　他来如风雨，在她的心中卷起惊涛骇浪；如今他去似微尘，叫她连一丝粉末都抓不住。

　　梵妮低头看着手中散去的沙尘，不知是哭是笑。

　　“你这个骗子，我的生命里没了你，就是没了太阳，没了风，没了温暖。”

　　“你这个烂好人，干嘛要爱上我，干嘛要对我这样好，我又有哪里值得你爱我！”梵妮哭得惨烈，可惜这天地寂寥空旷，她却再也耐不住孤独。

　　她放眼望去，一片荒原，天空无云，唯有那太阳耀眼得讽刺。

　　她顿时明白，之前她不知什么是寂寞，那是因为他们虽未相遇，却各自安稳地活着，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安稳’，是她原本缺失照耀生命的光彩。

　　现如今那人来了又走，从此她的世界再无光明。

　　没见过阳光，她便不知道什么是黑暗，只是失去阳光的天空，比以前更加昏暗难熬。

　　她曾是处心积虑地安排与他的邂逅，潜伏在他的身边，但是这个贵公子却出乎意料地温柔。他总是对谁都那样好，拿出一颗真心待人，竟也不怕被伤害。

　　她本该牢牢地抓住他的心，然后好好利用他，但是她却越来越不忍心，奈何她疏远冷漠，他也无言守候。

　　她只记得那日他站在黑伞下，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明媚，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笑起来竟比春风还要温暖。

　　他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让她觉得这个世界竟还是能够包容她的。

　　当他轻抚她的脸颊时，她庆幸终究还是有一个人将她放在心上。

　　她现在才明白，那段日子里她渐渐因他找回的东西，在他离开的一瞬间，全都带走了。

　　纵使这世界接纳了她却又放弃了她，她也毫不在乎，至少她在他心里，已安然。

　　不愿彼此在各自世界安好，即使最终轰轰烈烈一场空也要与他相遇。

　　遇见，不是偶然亦不是天意，是失去一半的心在召唤另一半；是走在相遇的路上，踏上归程；是在圆一段未说完的故事。

　　最后，她瘫软在土地上，坚硬的砂石冷硬非常。

　　她望着远方，眼神苍白无力。

　　她嘴角含笑，呓语一般说着。

　　“你对我说了‘我爱你’，我还没有回答你呢，我若不答，那就不公平。”

　　“我还有好多话未能与你说，你且不要走远了，我这就来找你……”

　　剑鞘出剑，一血封喉，她走得这样干脆，这样甜蜜，眼角都是幸福。

　　梵妮平生不多笑，死时含笑，是想以后要对他笑口常开。

　　她被困一生，最终找到了自由。

　　罗迦特很稀奇地点了一支烟，但吸了两口就丢掉了。

　　刚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之前，他人生死与他无关，他不会多在乎一点，生命于他，就像他手中的烟，散就散了。

　　可如今，他转身离去时，眼里竟更多迷雾。

　　克维德曾经嘱咐过梵妮，让她不要被任何人触碰。

　　但那日，罗迦特扶住梵妮的那一霎那，以罗迦特的能力，他一触碰梵妮便知她异常的内伤，当然也理所应当地猜出她间谍身份，于是叫了影去核查。

　　后来就得知了那几次的情报失窃皆与她有关，于是，他将计就计，将那假情报给了克维德，任梵妮盗窃，于是，他便成功地骗住了林映染。

　　林映染当然猜不出他的意图，因为他根本不在乎那千万寒羽军，他的眼里只有她。

　　罗迦特处理叛徒从来不留余地，待他将其充分利用后，便会赶尽杀绝。

　　只是他抱着欣赏好戏的心，却越发没了兴致。

　　他最后放了梵妮，却没想她竟与克维德殉情了。

　　罗迦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心情，他也不想去深思。

　　只是所有人都不会知道，这一切真正在背后的操纵者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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