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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放手


  周一上午,楚遥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那头弱弱地说:“楚遥吗?我是孟青晓……”

  她二话不说就要挂断,孟青晓猜到她的举动,连忙道:“别挂!听我说,求你了。”态度和上周的酒会上判若两人了。楚遥冷笑,“听你接着骂我吗?”

  “不不,我是跟你道歉的。”孟青晓的语气十万分诚恳,甚至带着一丝……哀求。“我错了,我作为一个局外人,不该随意下结论,更不该出言辱骂,求你原谅我,对不起。”

  楚遥沉默一会,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别问了,我……总之,真的对不起。”孟青晓似有难言之隐,再次道歉后,匆匆挂断。

  这个电话并没有带来什么好心情。楚遥知道,就算她道歉了,心里也还是会那样想。不止孟青晓,他们整个外联社——所有知道她,知道陆淮的人,都会那样想。

  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又凭什么指责别人。

  同靳书语商量过,她答应周六过来陪她一起面对慕凌川。上次庭审给了她很大打击,这回她信誓旦旦地允诺:“我会让他无力还击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前提是他不带杨律师……”

  楚遥一直想着周六的事,心思沉沉地走出宿舍楼。时正黄昏,香樟树上投下金黄。英俊成熟的男人站在茂密的树荫中,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楚遥先看了看四周,才拖拖拉拉地走上前,好像认识他是件很丢脸的事。“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周六吗?”

  也许是习惯了一起出门时帮忙拎包,慕凌川很自然地把她怀中两本书接了过来,替她抱在手上。“想起我明天要出差,要一周才能回来。”

  “可是你没提前告诉我,今天靳律师……”楚遥住了嘴。她忽然明白了,他就是不想让她有战友,才打了个措手不及。她的目光从自己的书缓移到他脸上,“你一个人来的?”

  “杨律师在车里等我们。”慕凌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们学校东门有家咖啡厅,请你喝杯咖啡?”楚遥马上拒绝了:“我不去。”那家店的顾客基本都是J大学生,很大概率会遇到认识的人。“要不等你下周回来?我再跟靳律师协调一下时间。”

  他神情冷冷淡淡,不自觉就带上了命令的口吻,“遥遥,我很忙,不是永远都有空陪你胡闹。你应该珍惜我肯和你谈谈的机会。”“我不是在胡闹!”楚遥压下几分愠怒,重重呼出一口气。“好吧,现在谈,你跟我走,就我们两个人,我不希望杨律师跟着。”

  饭点的操场几乎没人,体育课的学生早已散了。楚遥借口找同学有事,溜到体育馆内给宋耘景打了个电话,方才回到看台上。

  天高云淡,看台的最后一排视野极佳。读本科的时候,陆淮和楚遥经常坐在这散心聊天,等月亮爬上来。大学的四年,真可以算作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而如今最令人难过的,不是时光荏苒,而是物是人非。

  “上次忘了说,我舅舅科研经费的事,真的谢谢你。如果你们提前告诉我,我一定不会让他收你的钱。还有我妹妹的事,也麻烦你了,谢谢。”楚遥说。

  慕凌川记得自己明明说过不要跟他这么客气,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忌。他大为不悦地瞥她一眼,“这么急着谢我,是打算好跟我撇清关系了?”

  楚遥没有接茬,只是说:“总之,还是要谢谢你。”

  慕凌川做的所有事都是心甘情愿的,他不愿再听她一遍一遍客气生疏地感谢。他换了个话头,“听说你从华通辞职了,是不是不喜欢那份实习?”

  她没有问他怎么听说的,反正他想知道的事,总有办法做得到。“是辞了。”

  “海银证券有个管培生项目在招人,如果你近期还打算实习,我可以帮你拿到一个内推名额。”国内第一大券商的管培生,N轮笔试+面试,踩着几十个名校硕士的尸体才挤得过去的独木桥,慕凌川说得很轻易。楚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必了,我还是想靠自己。”

  一片好心却被毫不在乎地推开,慕凌川沉着脸,“万事重要的都是结果,不是过程。不要意气用事,听我的。”

  她不吭声。他有时候总把她当小朋友一样教育。她都二十三了,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慕凌川见她毫无反应,似是下定决心,终于说出口:“很多人把婚姻当作上升的垫脚石,你也可以利用我得到你想要的。”

  他从未这么卑微地恳求过任何人,而这已是他肯做出来的最低姿态。在他的认知里,她有野心,有拼劲,而他所拥有的财富和地位都可以为她铺路。他已经把留在他身边的好处讲得这样直白,他不信她还是不动心。

  楚遥美丽勾人的眼睛瞥了瞥他,细白的手撑着下巴,“哦,什么条件?”

  “留在我身边。”

  女孩弯了弯唇,似是觉得可笑。“你知道什么对我最重要吗?”

  慕凌川不假思索答:“学业,事业。”自他认识她起,她就一直是个努力奋斗,自我要求过分严格的姑娘。楚遥却摇头,“错了,是家庭。”

  他一怔,没有接话。楚遥说:“你知道,我是孤儿。我在福利院待过两年,那里面的日子,正常家庭的孩子是无法想象的。我那时真希望这一切都是噩梦,一睁眼就能看到爸爸妈妈还在。”她笑了笑,“可惜每天早上醒来,还是睡着又硬又潮的大通铺,每天都被别人欺负。”

  这校园一隅很安静,微风拂过围墙外高大的香樟树,树叶沙沙。楚遥的声音平平淡淡,仿佛只是在讲一则故事。他知道她的亲人都死于车祸,却从没听她说过这些。那些在镜光湖面下肆意生长的毒草,那些腐烂却永不消亡的枯木,她从来没有提起过。

  慕凌川听着难受,又不知说什么,“遥遥……”

  “我很感激舅舅主动领养我,永远感激。他们对我和对欢欢一样好,可我知道我们到底是不一样的。欢欢可以挑剔晚饭不合口味,我不敢。欢欢可以考试失手,我不敢。寄人篱下的这些年,我总是怕自己表现得不够好,就会被送回福利院。我是一个游离的边缘人,从未真正融入过他们一家三口。所以越缺什么,就越渴望什么。我太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太想有人温暖我,在意我,陪伴我。”

  慕凌川第一次发现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妻子。更讽刺的是,她从没有一次同他讲过这么多话。他皱起眉,似乎真的不明白:“可你之前为什么从不跟我说这些?”

  “我想说的,可你不给我机会。”

  “…什么时候?”

  “我流产出院以后,连续好几天请求你早点回家,想跟你谈谈。你应该忘了吧。”楚遥很平静,似是早已释怀。刚结婚的时候,他对她太好,她一度真的想跟他好好过,即便不爱。后来才明白是她自作多情,人家根本不稀罕。

  慕凌川锁紧眉,“你当时是想跟我说这个?”

  楚遥反问,“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他以为……他以为她要提离婚。

  最令人绝望的不是从未拥有,而是曾经唾手可得,却浑然不知。慕凌川的心如坠冰窟,他终于发觉自己是多么可笑。他逃避现实,不敢面对她的时候,她却在期盼着他能给她一个温暖的家。兜兜转转,等他回头,她已渐行渐远。

  再也不肯留下。

  “遥遥……”慕凌川嗓音微微沙哑。“以前,是我错了,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是那样想。我和别的女人没有发生过关系,也早就不联系了。我不会再做背叛你的事了。”

  夕阳沉下地平线了。楚遥微笑,“如果你坚持这样说,那就算是吧。”

  晚风轻轻吹动她的长发,古井无波的乌眸映着点点灯火。她像扇面上走下来的美人,清冷高贵,不食烟火。

  慕凌川的眼里沾染愠色,还带着几分委屈:“因为你从来就不信任我,你也从来不想试着了解我。”

  素日冷静内敛的男人说出这句话,直教人心都酥了,楚遥却冷笑一声,轻蔑道:“慕凌川,你该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你该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他想象过她在他怀里撒着娇问你是不是喜欢我,或者温柔地说她也喜欢他,却从未料到是这样的场景,她又是这样的语气。原来他的感情在她眼里,是如此轻贱。仅存的一丝可怜的自尊驱使他口是心非,慕凌川动了动嘴唇,苍白反击:“别自作多情了,你以为你是谁,天仙吗?!”

  楚遥自嘲地点点头,“我想你也不至于看上我。”

  慕凌川长久地沉默着。

  楚遥又说:“对了,你不用担心我怀孕,你不戴套的时候,我每次都吃药的。”

  砰,沉重一击。原来他期待自己能做爸爸的时候,她一直在偷偷吃药,表面上还骗他说愿意。慕凌川看着她若无其事的模样,真恨得牙痒痒,又舍不得动手,拿她毫无办法。“你把药藏在哪了?”

  楚遥好心为他解惑:“卫生间柜子的最下层,放化妆棉的那个盒子里。”她就知道他不会闲着没事去翻,果然是安全的。

  “哦。”慕凌川的眼神一寸寸黯下去。“……吃多久了?”

  “差不多三个月,从你改主意开始。”楚遥也很理解他的反应,三十多岁的男人不就想要个孩子吗。

  慕凌川终于什么都明白了。她原先还同他虚与委蛇,貌合神离,下定决心摆脱他,是因为他想现在就要孩子。其实他倒不是多渴望家里添个小朋友,只是以为如果有了牵绊,她就会安心留下来。

  原来他用尽手段算计来的一切,从未真正属于他。他的婚姻像个笑话。

  入夜,晚饭时寂静的操场逐渐又热闹了。月球灯照映下,夜跑的学生绕着四百米的跑道一圈又一圈,嘻嘻哈哈,大声外放音乐,仿佛永远不会疲倦。慕凌川发觉自己已经老了,她年轻的心他追不上,留不住。

  楚遥该说的都说完了,正好看到宋耘景如约找了过来,还穿着上班的黑西装,朝气勃勃地冲她挥手。她微露出笑意,也扬了扬手,转头对慕凌川说:“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我先回去了。”

  慕凌川只觉得胸口似乎被枪抵着扣下扳机,心脏轰开一个大洞,血液横流。他机械地重复了一遍:“你男朋友?”

  楚遥说,“是啊,实习的时候认识的。不过我是跟你分居以后才答应交往的,不犯法吧?”她拿起放在一边的书,站起来想走,又回身对他说:“如果你想好了,请直接找靳律师。”

  她一步步走下看台,不曾回头。

  夜色浓稠如浆。慕凌川缓缓捂住脸,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的表情。他终于知道,再也无可挽回。原以为她是忘不了陆淮,现在才发现,就算没有陆淮,也还会有其他人。

  只不过那个人永远不会是自己。

  走出操场,宋耘景满腹疑虑,“刚才那个……”

  楚遥放开他的手,严肃地说:“我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宋耘景惶惶不安地点了点头。今天她忽然主动找他,他还以为她决定接受他了。“你说。”

  “第一,刚才那个人是我准前夫,还没办离婚手续。我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了你,对不起。第二,我心里已经有人了,他死了,但我忘不了他。”

  宋耘景呆滞了许久,也不言语。楚遥望着那双笑起来像陆淮的眼睛,轻声说:“所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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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书语一大早就收到杨律师致电,惊喜之余,连忙通知楚遥:“慕凌川同意离婚,问你对财产分割上有什么想要的。”她有些困惑,“之前不是坚持不同意吗?你又跟他说了什么?”

  楚遥老老实实地回答:“没说什么,实话实说。关于财产,我愿意净身出户。”

  靳书语咦了一声,接这个案子的时候楚遥就是这么说,如今还是这么说。年龄上她也是大姐姐了,不禁苦口婆心劝道:“你分些东西是应该的,不必太清高。他三十几的人无所谓,你可付出了两年青春。回头他一点代价都没有,又去找下一个小姑娘,继续婚内出轨,不是又害了后来人?要给他点教训。”

  “我没有清高。”楚遥无可奈何,“我只是觉得,如果得到太多太容易,以后的人生就会失去动力,变成一个懒惰的米虫。我也不想为了财产分割再扯皮,我恨不得现在就能去民政局办手续。”靳书语被她一本正经的严肃比喻逗得笑出声,“好吧,我再去沟通。”

  正想着再联络杨律师,恰好收到了他一封邮件,后附一张清单。邮件内容只写了一行:如楚小姐还有其他需要,我方当事人愿意无条件给付。

  一千万现款,市中心两套大平层,郊区一间600平山顶别墅,一家俱乐部……最重的大礼是子公司盛世地产20%股权。靳书语经手过不少有钱人的案子,却从没见过对前妻这么大方的。

  她转发给楚遥,直到晚上才收到回复:我只要五万,够未来的学费和生活费就好。

  什么都肯给的前夫,什么都不想收的前妻,靳书语夹在其中,很是头疼。

  临睡前,楚遥正要关机,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是慕凌川发的消息:你还是学生,我有责任保证你在有稳定工作前生活无虞,听我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复了: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

  他没有再回。

  几天后的上午,楚遥收到自动短信,提示账户内存入1000万元。一笔飞来的巨款,就跟刚出蒸锅的山芋一样烫手。她一下课就跑去了银行,把995万都原路转了回去。又给慕凌川发了条消息:五万够了,谢谢。再转给我的话,我就捐给福利院了。慕凌川没有回复,也没有再汇款。

  宋耘景已经消失多日了。

  午后阳光很好。楚遥认真地摁着计算器,计划着自己的未来开支。室友许静进了门,“你在寝室啊?外面有个人在找你,每个路过的女生都被他抓住,问知不知道你在哪栋楼。”她八卦地凑近,一脸坏笑,“男朋友吗?”

  楚遥否认了,“我没有男朋友。”又问,“看起来多大?”

  许静对这个问法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一般不是问长什么样么?难道20-60每个年龄段都有男人追?她如实描述:“二十多吧,挺年轻的,还有点学生气。”

  楚遥点了点头,继续对着计算器敲敲打打,时而在纸上划几笔。许静越发奇了,“你就不出去看看?”

  “没什么事,不用看。”楚遥的侧影很静很静,又密又长的睫毛像一只停泊的蝴蝶,高挺的鼻梁又多添了几分冷冰冰的气质。许静呆呆地注视了几秒,回过神来,“哦,那随你吧,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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