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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真相


  宋耘景近来很郁闷。

  一起逛街的时候,他想买一杯香草味甜筒,楚遥说,还是抹茶好吃,买抹茶的吧。他欣然同意,买了两份抹茶。去超市买生活用品的时候,他选了自己最常用的薄荷味沐浴露,楚遥拿起另一个牌子的柠檬味沐浴露,说我更喜欢这一款。

  起初,他不觉得有什么,女朋友喜欢,就按她的口味来吧。但楚遥得寸进尺,逐渐连他的生活习惯都想主导,嫌他周末不早起,晚上又睡太晚。一次他想吻她,低下头凑近却被她推开了,横眉问:你怎么又用薄荷味的沐浴露了?

  宋耘景很委屈,他就是喜欢薄荷味,就是喜欢香草冰淇淋,凭什么有了女朋友连个人爱好都不能保留了?他也很憋屈,他跟楚遥的这些小矛盾,说出去大概会被朋友笑死。时间久了,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并不是在干涉他的喜好,而是在——把他打造成另一个人。

  爆发的导 火索是在某个周末,楚遥送了他一件某品牌的白衬衫。宋耘景坚信黑色能显白,夏天上班,也多是穿黑色衬衫。楚遥明明知道,还是给他买白色款,宋耘景脸色登时就沉了,“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喜好,别总强迫我?”

  楚遥一呆。“我怎么强迫你了?”宋耘景实在忍不住,积蓄已久的怒火一次性喷涌出来,“你别装不明白,你根本就是把你那个前男友的爱好安在我身上!我是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我有自己的口味,才不要跟那个短命的一样!”

  楚遥的眼神瞬间就冰冻了,彻底被激怒:“你说谁短命呢!”宋耘景梗着脖子嘴硬:“我说你前男友短命!大学都没毕业就死了不是短命是什么!”

  他以为会继续激烈的争吵,她却忽然冷静下来,幽幽道:“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有个已经去世的前男友,我忘不了他。是你自己说愿意接受我的。”

  楚遥扔下白衬衫礼盒,拂袖而去。

  那次争吵后,两人有好几天都没联系。楚遥想冷静一下也好,也许宋耘景想清楚了,就会决定放弃她。

  期末考试结束,闲着也是闲着,楚遥开始找实习。某个炎热的傍晚,她刚从面试单位回到学校,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听筒里是个低沉的男声:“你好,是楚遥楚小姐吗?”

  “我是。您哪位?”

  “我是云生能源的副总经理向瑞东。楚小姐听过我们公司吧?”

  当然听过,那是陆淮实习过的公司。楚遥喉头一紧,微微茫然:“听过……您找我有事吗?”

  “很重要的事。半小时后,我会到J大门口。”向总说,“不知我是否有荣幸请你喝杯咖啡?”

  向瑞东看起来接近四十岁,戴金丝细框眼镜,身板笔挺,不苟言笑。他和楚遥握手,“坐吧。喝点什么?”

  “不用了。您有什么事?”楚遥越听他的声音越觉得耳熟,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向瑞东却拿过菜单,“还是喝点东西缓缓吧。两杯冰拿铁如何?”

  楚遥只得点头。向瑞东叫来服务生,“两杯冰拿铁,谢谢。”

  饮品很快就端了上来。向瑞东豪饮一大口,优雅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这天太热了,我刚从工厂过来。”

  “您到底……”

  他透过镜片,敏锐地观察着楚遥。“楚小姐可能不太了解,云生这些年配合政府的外交战略,在全世界许多国家都有工厂和分公司。”他停一下,继续说:“包括阿富汗。”

  楚遥屏息静听。

  “阿富汗矿藏资源非常丰富。两年多前,我们拿下了阿富汗一个天然气项目,准备在那里建厂。你也知道,阿富汗局势混乱,我们一再提高工资承诺,都没有几个员工愿意去。凌川听说以后……”楚遥一怔,困惑地打断他:“你说慕凌川?”

  “是,慕凌川。我们小时候都在一个院子里长大,我曾经把他当亲弟弟看待。”向瑞东眼神下移,抹了抹玻璃杯上凝起的水珠。“凌川听说这件事,主动找到我,说他知道有个J大的学生在我们公司实习,那个学生很优秀,但家庭条件不太好,可能会愿意去阿富汗。

  “我们原则上是不会让实习生去跟境外项目的,但当时实在缺人,急得火烧眉毛了。我就让下属去找那个男生,开出每月五万的条件,问他是否愿意去三到四个月,做助理工程师。那个男生很快答复,说愿意。”

  楚遥只觉得一股寒意穿透心脏,嘴唇微微哆嗦着,“是……陆淮……”

  “是的,我一直记得他的名字,陆淮。”向瑞东长叹口气,转过脸,凝视着窗外繁华安详的夜景。“三月份,我们的团队总算是勉强凑齐,第一批工程师和工人出发了,包括陆淮。虽然阿富汗各地一直发生大大小小的武装冲突,但项目进展还算顺利,陆淮的表现也很令人满意。直到六月……”向瑞东沉默了。他轻轻拿下眼镜,擦一擦湿润的眼角。

  “六月七号,一伙恐怖分子冲进了我们在首都喀布尔的总部……我们损失了五名员工,陆淮也在其中。”

  他不敢看楚遥的表情。

  “公司很痛心,叫停了这个天然气项目,撤回了所有中国员工。我去看望遇难员工的家属——那个情景我终身难忘。我还记得陆淮的父亲,看着很斯文的人,扑在骨灰盒上哭得眼睛都肿了,他母亲几乎昏死过去。陆淮走得太痛苦了,他的遗体被发现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我们甚至不能把他凑在一块儿……”向瑞东住了口,对面的女孩早已泪流满面。

  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向瑞东看着她悲痛欲绝的神情,长长叹息。“后来我无意中得知,凌川的新婚太太,也是J大材料学院那一级的学生。而他结婚的时间,正是在陆淮去阿富汗不久之后。最重要的是,我发现陆淮来自教授家庭,根本不是凌川当初告诉我的贫困生。我终于明白我是被人利用了。”他捏起拳,重重砸了一下玻璃案几。

  “我很生气,去质问他,他承认陆淮是他老婆的前男友。他竟然说他虽然本意只是支开陆淮,没想到他会殒命,但很乐于接受这个结果。他还说他什么都没做,我也什么都没做,是陆淮自己愿意去阿富汗的,没人逼他,我们不必内疚。”

  向瑞东自嘲地苦笑。“是啊,我们可不是什么都没做?我提供陷阱,他推了一把,然后一个本来前途大好的男孩就这样跳了进去,惨死异国。

  “原先你跟凌川还是夫妻,我不能说。可最近我知道凌川离婚了,而我也要调去加拿大,可能再也不会回国。我犹豫了很久,决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你。”

  楚遥终于想起来在哪里听过向总的声音。半年前,她陪慕凌川参加婚礼,在宴会厅外的休息室,跟慕凌川对话的人就是他。她还记得当时他们的对话让她听得云里雾里,他说你见到我就不心虚吗?慕凌川说,人总是要死的。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楚遥崩溃地瘫软在地。

  ——老板最近还失眠吗?有一次他叫我帮他买安眠药。

  ——没注意。什么时候的事?

  室友轻微地打着鼾,大约做了好梦。楚遥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依然睁着眼睛,呆滞地盯着天花板。那些深埋在记忆里的琐碎对话,像被惊天巨雷一一炸出了地面,什么都清楚了。林秘书说,买药是在电影《赤海》首映那天,因为她记得买完药顺便帮男友买了电影票。

  赤海是哪天首映的?

  搜索引擎回答了她。两年前的2月20日。那是她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就是在这一天她喝多了——不,真的是她喝多了吗?

  楚遥浑身冰凉,裹紧了被子还是瑟瑟发抖。慕凌川迷.奸她……还让她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都以为是自己的错……可她没有证据。

  天亮了。

  楚遥一宿没睡,紧张不安地敲响了陆淮家的门。从前,她已作他人妇,没有立场来,更不敢面对。连回舅舅家的时候,都刻意绕开走,生怕在小区里遇上。

  门开了,一个满头银丝的佝偻身影立在门口,声音很沉,毫无精气,“找谁?”楚遥打量着他,迟疑地说:“…陆伯伯?”

  男人也愣了,认出她来,“遥遥?”真的是陆教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回忆里的陆教授明明是位风度翩翩的儒雅学者,个子很高,年轻的时候活像电影明星,步入中年也依然蝉联女学生中的人气冠军。可站在眼前的哪止四十多岁,说六十也差不多了。他干瘦得可怕,脸上布满纹路,像是一具摧拉枯朽的木头假人,风轻轻一吹,就会散架。

  陆教授迎她进屋。屋里的陈设家具都没有变,和她中学时代第一次踏入一模一样,仿佛岁月从没有流动过。楚遥问:“伯母好吗?”

  陆光华摇头,沧桑灰暗的眼睛里没有半丝光亮。“住院呢,去年长了癌,一直在化疗。我刚从医院回来,熬点汤再过去。”

  楚遥啊一声,垂下头。她已没有勇气再问得了什么癌。他示意她坐下,说:“我去给你倒杯茶。”楚遥忙说不用了,跟着站了起来。陆光华执意要找茶杯,可翻了许久柜子也没有找到,反倒抹上了一指灰。他不好意思地悄悄在裤腿上擦了擦,“对不起啊,孩子他妈住院以后,都没人收拾家里了。”

  楚遥忍着心底翻涌的难受,请求道:“我可以去看看……陆淮的房间吗?”陆光华长叹口气,“两年了,我还以为你能走出来。去吧。”

  陆淮的卧室也没有动过,保持了原来的样貌,甚至纤尘不染,看得出来,是整座房子里唯一会被时时打扫的地方。楚遥在书桌前坐下,摸了摸手工书架刺刺的纹路。这拙劣粗糙的木架是她高中劳技课上亲手做的,送给陆淮,他欢天喜地地拿回家用了,还声称要当作传家宝。

  楚遥噗嗤一声,泪中带笑。

  书架上放着的大多是陆淮大学的教材,还有几本托福辅导书。她想起大三的时候,他们都准备申请卡内基梅隆的研究生,一同学英语,刷阅读,互相批对方的写作,连看美剧都比赛听译。终于双双拿到了全奖offer,约定好本科毕业就结婚,一起去美国。

  那时楚遥以为,上天让她人生的前十几年吃了太多苦,所以会用幸福的后半生来补偿。她所有的梦想,曾经差一点点就都实现了。她在陆淮的床上轻轻躺下,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闭上眼,似乎还能嗅到那股淡淡的柠檬清香。仿佛陆淮从未离开。

  征得陆教授同意,楚遥拿走了陆淮的相片簿——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牛皮纸笔记本,作相册之用,每页一张,贴满了楚遥从小到大的照片,边缘都泛黄了。每页照片底下,都有几行隽秀的字体,标明了照片的拍摄时间、地点和原因。她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册子,却从没机会看过,他宝贝得很,连她都不给看。

  ——十三岁的楚遥留着齐肩短发,僵僵地站在台上,表情冷漠,还带着一点点紧张。陆淮写:遥遥得奥数一等奖了,校长表扬她,我真高兴。

  ——十五岁的楚遥扎起了高马尾,百褶裙,小皮鞋,坐在旋转木马上,眉眼弯弯地冲镜头笑。陆淮写:第一次和遥遥约会,我们进同一所高中啦。

  ——十七岁的楚遥闭着眼睛吹蜡烛,长发如云,肤白胜雪。下面的小字:十七岁快乐!今天你真好看。八十七岁的时候,我还想在你身边。

  ——十八岁的楚遥站在宿舍楼下,和姜衡凑在一起看地图,旁边放着两大箱行李,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和家长。陆淮这样写:新生报到,我跟遥遥依然是同学,真好。

  ——二十岁的楚遥系着黑色围裙,在咖啡厅埋头洗杯子。陆淮写:遥遥最近很忙,她想自己赚生活费。她说舅舅供她上大学,已经是恩重如山了。我也找了份家教的兼职,希望能早点养得起她。

  ——二十一岁的楚遥过生日,和陆淮去动物园看熊猫。镜头定格的那一瞬,黑白萌物正好朝她竖起了圆脑袋,她的表情很惊喜。小字里隐隐透着担忧:二十一岁快乐!遥遥永远最漂亮。总有人追遥遥,很讨厌。

  二十一岁之后,再也没有照片。本子的最后几页,留下了陆淮在阿富汗期间的日记。楚遥视若珍宝地抱在怀里,似乎这样就能穿越时空,感受到他的体温。

  楚遥又开始服用抗抑郁的药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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