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默许缇萦入囚室 楚梦责怪南乡赞
庆云回房后缇萦正熟睡，丝绢蒙眼，白帕遮面，安静地平躺在一角，纵有惊惶之气也别具风韵。
公子往她身旁坐去，指尖触及她眼睑时，她惊声而起。
“是我，”庆云柔声说，“天还没亮，再睡会。”
缇萦摸着抓住庆云手去，“公子怎来了？”
庆云见她再无睡意，拿了衣衫来给她披上，“刚才主殿出来，来看看你。”
缇萦小心问着，“有事？”
“嗯，”庆云似有若无地应了一下，携她坐去梳妆镜前，替她解下丝绢，擦净她面颊，再换了条桃红色的绢布蒙上她眼。
缇萦惶恐，又试探着问，“和缇萦有关？”
庆云又淡淡应了一声，取出镜前胭脂，又给她施妆，浓了就擦去些，淡了又补上，弄得一丝不苟。
“是君侯要杀缇萦？”她说得更轻了，愈发地不安却又强作从容。
“不是，”公子还是那副清淡口气，一边看着她红妆，一边又替她篦发。
缇萦再无心眷恋公子呵护，转过身问，“究竟是何事？”
庆云一失手，手上玉梳落地。
两人都顿了一下，缇萦看不见公子表情，吓得再不敢说话。
公子缓缓拾起玉梳，放在她手心，一句“君侯，想要你换个地方住，”说得温婉又伤怀，明明是寒潭冷水，却似甘露流入缇萦心里。
“这有何难？”缇萦浅笑。
下一刻，当庆云说出，“那地方是囚室”时，缇萦刹那僵住了，入花娇颜转瞬苍白，长大了嘴发不出一个音来，失语当前。
庆云扶着她身，静默相伴。
缇萦回过神来时，只有一副欲哭无泪的黯淡，已无晴天，黑暗里，又起霹雳。
“那里安全，君侯只为万全考虑，等事情过去，便好了，”庆云明知她已为女妖手中之物，无论如何也不忍亲口相告。
王庭之内，君侯决意，缇萦除了含笑应允，又能奈何。
早春风飒飒，公子将自己长衫披在她身，遮她一身落拓。
昌平迎面来，停步两人身前，对着缇萦迟迟开不了口。
缇萦感觉到他，屈膝行礼，娓娓道谢，“谢小都督为缇萦操劳。”
昌平仍旧说不出话来，看着这样一个被整个王庭凌辱的女人，大难当前，还维护着庆云夫人应有的风范，也唯有敬重与不忍了。
众目之下，庆云说，“我夫妇二人，谢小都督。”
昌平往一旁让去，望着缇萦走向囚室的背影绕过回廊重重。
一路入囚室，王庭府邸的侍从无声地将二人引入最深处的暗室。
庆云命人取一口钟来，悬于囚室中央，再握缇萦的手教她拿起敲钟的线。
缇萦不解，也照做了。
庆云又拿出一枚铃铛在她耳旁晃了一下，“往后，我佩此铃，若进来的不是我，便敲钟示警，我定赶到。”
缇萦朝他点头，纵使身处牢笼，也倍觉温馨。
众人慨然，若有女子蒙公子爱护，生死皆成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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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之前，缇萦入囚室的消息迅速传遍王庭府邸，惊醒了众人。
侍女唤醒楚梦，原本睡意迷糊的她惊骇得犹如当头棒喝，连问了数遍才勉强相信，又接连追问缘故。
侍女只说不知，而她也等不了，草草洗漱一番就要去找庆云。
然而才刚走出几步，恍然觉得冒然打扰公子不妥，便先望南乡房中去。
南乡还未起，也是楚梦闯了进来，侍女唤她才醒的，听过事由，倒显得平淡。
楚梦在外屋等得焦灼，一想到缇萦已身处风波的中心，如今被放入囚室必定无助，不禁也起恻隐之心。
南乡仔细梳妆，穿上华服，佩戴完一应饰物才出来见客，一见楚梦，沉稳地，先说了一堆饮茶用膳的客套话。
楚梦无心与她寒暄，单刀直入就说了，“姑娘知道这事了？”
南乡淡淡点下头，入座软垫，饮过茶，才慢慢说，“刚知道的。”
“那你还坐得住？”楚梦冲口而出。
南乡不改闲适，吩咐了要端上来的点心，连雪花酥上点缀的糖果都说到了，又问楚梦说，“夫人喜欢什么小食？”
楚梦被她这副样子弄得更着急，更不给她回避的余地了，“姑娘与我一同去寻公子可好，请公子务必保了缇萦夫人。”
南乡嘴角浮笑却摇头，撂下茶碗，悠悠说，“南乡不能与夫人去做这事，也劝夫人莫要理会，只当着不知。”
“为什么？”楚梦问。
南乡递上清茶一杯，“因为，此事不正是扫了表哥的颜面吗。”
楚梦再是觉得她说的有理，可也说服不了自己的良心，“难道就这样看着缇萦夫人沦为阶下囚？”
侍女端来了点心，一样样按照样式摆放规整，楚梦的激动被这一次次打断弄得硬憋了回去。
南乡今日偏生格外讲究，非要用玉碟来盛食，侍女换了来之后，边吃着边说，“想来表哥必定失落，我若是夫人，便去好言宽慰。”
“他做得不对，身为丈夫，怎可如此轻贱妻子，”楚梦一番陈词，言之凿凿，“我今日若如姑娘这样想，或许能博他心，然而日后我若身处同样的境地，难道也希望他这样弃我不顾吗？敢问若换成姑娘呢，也能坦然面对吗？”
南乡麻木地笑了一下，却连嘴角都没动，“夫人难道不知，王庭府邸里，哪有什么尊严可讲的，众人不都是君侯手下的棋子，要用要弃，哪里需要讲出个是非道理来。”
楚梦刹那失语，想南乡一生，的确是被摆布着，再想庆云，昌平等人，竟皆如此。
“夫人吃些点心吧，”南乡说着将面前玉碟推了过去，“南乡对缇萦夫人爱莫能助，只能陪你去宽解表哥郁结。”
待楚梦用过些食物，南乡起身邀她去庭院里逛。
临出门前，忽看见偏室里有人，便问是谁。
侍女答说，“是顾渚少侠今早上来，累了就躺下了。”
南乡听了示意屋里众人动作都轻些，亲自去点了一炉安神香，放到偏室通风处。
侍女说，“顾渚少侠显然是来找姑娘的，不如叫醒了他。”
南乡忙制止，关照等他睡得自然醒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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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行至院中亭台，正碰见庆云从囚室里出来，果真如南乡所言的，一副失魂模样，倦怠至极。
楚梦本想着上前去说两句和婉话来，然而一想到缇萦处境，话到嘴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又成了气恼。
庆云打起精神来，“这是怎了？”
楚梦既责怪不了他，也不能假意逢迎，顿了下说，“我想去照顾缇萦夫人。”
庆云有些怔，问说，“为什么？”
楚梦想着说，“我是大夫，她是盲女，我照顾她合情合理的。”
庆云觉着不妥，皱眉说，“可你也是我妻子，你去照顾她，岂不是招人议论。”
楚梦还欲说，南乡上来拉住她，说自己想往别处逛去，好替庆云解围。
谁知楚梦耿直，偏不领情，说了一句，“谢姑娘好意，我实在做不到，”说完，顾自往幽僻处走了。
庆云无奈地摊摊手。
南乡说，“楚梦夫人率真。”
“是啊，”庆云笑了下，“将苦闷一股脑抛给我了。”
南乡婉婉甜笑，“表哥担当。”
庆云说，“不承谬赞，我倒也不觉得什么。”
南乡说，“以为，表哥会对缇萦夫人有愧。”
庆云摇头，“应当对她有愧的，不该是送她来的尊者吗？”
“也是，”南乡想通了，应声点头，“然而连累了表哥。”
“是缘分，”庆云坦然说，“步步有变局，成也败劫，败也成劫。”
庆云正要回屋，转身就看见顾渚从从曲径来，想昨夜弃他不顾，才几个时辰就被逮个正着，必少不了被他说一通。然而再细想，他昨夜若是回去了，必不会大早上穿过整座府邸来庭院，于是疑问说，“怎这么早过来？”
顾渚说，“等你推我回去呢。”
南乡往他轮椅后过去，正要推，被他给制止了，非要庆云来。
庆云被缠得无可奈何，一边过去，一边口里骂他无赖。
南乡辞过后便先回房去了。
庆云一路推着顾渚，行至无人处，开口说，“你要与我讲缇萦？”
顾渚诡秘一笑，“我想和你打个赌。”
庆云问，“赌什么？”
顾渚说，“君侯既可以将缇萦给女妖，去换女妖的人情，也可以将缇萦给尊者，去换尊者的人情。你赌，君侯会选谁？”
庆云听了，会出他意来，说，“这个赌局很公平，两边的筹码赔率都是一样的。”
“所以才有趣，”顾渚说。
庆云思虑了会，说，“赌坊里可没有这样的局。若押庄押闲的输赢都是一模一样，又没有平局之说，这样的局可就玩不下去了。”
两人都懂了当下这局势，相视一笑，却又都陷沉思。
若女妖与尊者成了死局，要盘活此局，就须在王庭这边有所动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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