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文礼

　　蜉蝣之羽　　衣裳楚楚

　　心之忧矣　　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　　采采衣服

　　心之忧矣　　於我归息

　　蜉蝣掘阅　　麻衣如雪

　　心之忧矣　　於我归说

　　――诗经·国风·曹风·蜉蝣

　　我这一生，竟若蜉蝣般，朝生而暮死。

　　我这一生，虽是在乱世中度过，但年少的那几年却享有了多少人都不曾有过的幸福与安乐。　　

　　直至爹娘被害，没有了他们的庇护，没有了天下第一庄，我才知道这世态炎凉，人情冷漠。

　　在这世上我孑然一身，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爹娘曾经说过的以善对人，在这样一个丑陋的世间，显得那么可笑。

　　世人皆恶，我又何必善。

　　曾经我所熟悉的人，联合起来要杀我，为了邀功，为了让自己活的更好。

　　而为了自保，我不得不学会伤人，杀人。

　　我不能死，因为我有仇。

　　后来，死在我手上的人越来越多。我的仇报了，我却再也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我没想到过自己最后会死在一个我相信过的人手里。

　　因为我杀的人多我便是魔头，是恶人了？

　　可我杀的人未必善，杀了我的人也不是什么善人。

　　匆匆十九年，我仿佛不曾来过这世间一般。

　　死后，我的魂灵仿佛在虚空中飘荡了很久。

　　我再度拥有意识后，发现自己处在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

　　我看到一个怪异的女子，对着一件我从未见过的器具念念有词。

　　而她似乎看不见我，我也发现，我并不能触碰到她，或是这里的任何东西。

　　这里的许多都和我所熟悉的世界截然不同，我原以为这便是人死后要来到的地方，可最终发现，我依旧只是个孤魂野鬼，没有可去之处，才残留于世。

　　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便一直留在她身边。她是我在这异世遇见的第一个人，或许因为孤独，我不想再只是一个人飘荡。

　　我在她身边，新奇地看着她每日的生活。

　　她似乎总是十分开心，并且善于开解自己。看着她，似乎成为我每日的乐趣。

　　如果我不曾经历过那么多，是不是也可以像她一样？

　　我以为，我接下来的生活就要怎么度过，这样平静安然的日子是我从不曾奢望过的。

　　有一日，我突然在她口中听得我的名字，我以为这不过是巧合。可之后，越经常地能听见她在对着那个奇怪的器具时提及我的名字。

　　一日，她又对着那个奇怪的器具，这东西里仿佛装了许多东西，她也经常对着这东西便是一个下午。

　　在听到她说到我的名字时，我再也忍不住好奇，凑了上去，那上面有许多文字，我本不应该认识的，但我却能够读懂。

　　让我惊奇的不仅如此，而是我所看到的，所有的描述都是我的生活，是我那如转瞬般便逝去，却终不可能忘掉的一生。

　　我不会忘记那时对她涌现的杀意有多么强烈。

　　我花了好久才相信，我的一生于她而言，不过是些文字。

　　我竟是一个故事里的人？

　　之后的每一次，我都会看着她渐渐地将我的一生变成文字。

　　我看着自己，在她的描述中从一个单纯的孩子，变成一个疯子。

　　我多少次想杀了她，这样就可以结束一切。可我根本无法触及她。只能看着自己，在她的描述下，历经磨难，艰辛，最后惨死。

　　生死离别，也只有亲身经历后才会痛彻心扉。

　　爹娘的死，是我这一生痛苦的开始，但在她的描述下，显得那么平淡，好像只是为了让故事延续下去。

　　我恶意地想过，若是让她亲身经历这一切，她会变成什么样？

　　我看着她将我的故事结束。而那一刻，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力吸引着我，拖动着我的身躯。忽然一道白光闪现，我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过来，竟然发现自己重回到了自己的身躯之中。

　　只不过，是初生时的自己。

　　这一世像是偷来的一样，我只能小心翼翼地度过。

　　既然我能够重活一世，那我便不会让一切重蹈覆辙。

　　我吝惜地享受着每一刻的安宁生活，为那场注定要来的变故做着准备。

　　一切如故，除了遇见她。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但既然来到这，就不要想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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