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香消玉损情不断
半月之后。
鄂军在拓跋宏宇的帮助下已然扭转战局，程佼也已经完成皖南的作战部署，率部赶来与士彦和胡爽汇合。眼下局势明朗，目前的战果已经足够让士彦回江城坐镇鄂军。如果再进一步乘胜追击，也有很大把握将长江一带几个城市的驻军统统收编，到时候更能打响名号，重振程家军的威名。
胡爽的意思是见好就收，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此次鄂军出击虽然打着镇守地方、保卫百姓的旗号，可是战争一旦开始就总要有人流血牺牲，对于当地的百姓来说只要是兵戈所向之处日常生活都会受到影响。
程佼兴致勃勃越战越勇，好不容易找到了程家的血脉，哪怕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想给侄子拼出一个更好的前程。那些年他在外地蛰伏也算是卧薪尝胆，偶尔到江城看望侄子给了他莫大的精神鼓励。如今终于走到这一步，哪怕赵慕不在，可天时地利都向着程家，没有理由轻易放弃。
这一次的选择对于程家军的继承人来说尤为重要。不论是否继续，这次再回到江城时，都不再有司令府那个事事谦逊忍让的二少爷赵士彦，而是程家军与鄂军联合后的新主人——程彦。
当兵打仗征战四方是程彦儿时的英雄梦，如今在二叔程佼和干爹胡爽的鼎力支持下已经算是完成理想。程彦可以就此收手回到江城，与媛婍的事情也有了商量的余地。可多年寄人篱下的日子让他心里总是缺乏一种安全感，他总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总觉得自己能给媛婍的还太少。
在征得胡爽的同意之后，程彦做主帅带领着士气十足的新编军再度迎战。这一次，程彦真正展现了不凡的军事才华，沿长江一带所向披靡，连胡爽都不得不感叹英雄出少年，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真的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战争总有意外。
原以为能顺利拿下的几个小城市却因为当地守军的顽强抵抗拖慢了程彦计划的整个节奏。好在他自身军事本领过硬，在战略部署和阵前指挥时都临危不乱才能确保最终的胜利。虽然结果是好的，却比之前预想回到江城的日子晚了近三个月。
这段时间程彦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行军打仗上，此时大战告捷要荣归故里时，他心中对媛婍的思念才喷薄而出。
不知道他的小丫头在家怎么样了呢，程彦想起媛婍时，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了笑意。此时此刻，他终于有底气说一句，他要娶媛婍为妻，要给她天底下最大的幸福。
回程路上，程彦餐风露宿快马加鞭，只为了能早日见到自己心上人。才刚一进到江城的地界，就发现欢迎的人群已经迎到了城门。
———————回忆结束———————————————————————
程彦身姿挺拔，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面对如潮的人流微微含笑示意。只是这一切的喜悦和平静都被突然出现的赵士贤打破了，他突然出现又离开，让程彦心里实在没底。
程彦按着赵士贤的吩咐来到了珞珈山的樱花林，远远看着大哥已经下马，在树下负手而立。记忆中的大哥向来如此少年老成，对于他和媛婍疼爱有加却时常板着脸，让那小丫头害怕。每次都是他耐心哄着媛婍，三个人才都能高高兴兴。
可这一次，赵士贤带来的信让程彦害怕。
“大哥，媛婍呢？”程彦小心翼翼地问，他不敢多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她去哪了，怎么不来接我呢？”
“信已经看完，你该明白她的意思。”赵士贤的眼眶红了。
“不，不会的，媛婍不会……她答应过会等我的……”程彦的声音几乎颤抖，他四处张望，祈求这一切只是媛婍淘气的玩笑，她只是藏起来想跟他玩捉迷藏。
“媛婍，媛婍你在哪儿？哥回来了，哥带你回家……”
“媛婍，你快出来，天黑了你自己会害怕的……”
“媛婍，你答应哥一声好么，哥回来了，回来娶你……”
……
程彦几乎疯狂，在樱花林里四处狂奔寻找，只是这一次，他再也看不到媛婍的影子。
“别找了，我带你去。”赵士贤拍了拍程彦的肩膀，上马在前面引路。
在樱花开得最灿烂的地方，有一个不起眼的土包。在那上面立着一块小小的墓碑，上面刻着足以击垮程彦的六个小字：程氏媛婍之墓。
“不，不，这是什么东西……”程彦说着跪在墓前，想要徒手挖开看个究竟。
“住手！你连最后的安宁都不留给她么！”赵士贤的声音几乎疯狂，而后是悲伤袭来，“别打扰她，这真的是媛婍……”
“怎么会……到底发生了什么？”程彦实在不能相信也不能接受，就算媛婍真的出了意外，以赵家在江城的地位，媛婍的墓地也不可能是眼前这般寒酸和简陋。
“你以为是哪来的援军？”赵士贤苦笑。若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宁可自己没给媛婍说过那个愚蠢的办法。
“不是大哥你……”程彦心里咯噔一下。
“我在鄂军里几斤几两你最清楚，他们有谁会听我的话？”赵士贤直直地看着程彦，似乎想给妹妹讨个说法，可他也清楚这一切都是媛婍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
“难道是……”程彦不敢再想下去。
“没错，就是宏宇兄打着我的名号，去做了你的援军。”赵士贤哽咽道，“可条件是，媛婍要嫁给他。”
“那怎么行！媛婍是我的，是我这么多年捧在心尖上宠大的，怎么可能嫁给他！他到底把我的媛婍怎么了？”程彦几乎咆哮。
赵士贤只得详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程彦说了一遍。他自己也奇怪媛婍怎么会突然病重离世，也许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气结于心，也许是担心受怕身子熬不住，不过不管怎样，赵士贤都认定了媛婍的病逝跟程彦有脱不开的关系。
程彦带着媛婍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在赵士贤脑海里重现。他不否认程彦对小妹是疼爱的，可现在身世大白后就总觉得他对媛婍的好是早有目的。毕竟程彦到赵家的时候已经有五六岁，可他却表现得对自己的过去没有任何印象，可见这人从小就是心机深重。赵士贤咽不下这口气，甚至连媛婍的最终遗言也没有尽数转达。
信，只有那一封。那一封，就足以让程彦崩溃。
“回家吧，就算媛婍不在，只要你愿意，司令府也还是你的家。”赵士贤没有忘记媛婍最后的嘱托。
“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媛婍。”程彦极力忍住不让自己流泪，在媛婍面前他必须是坚强的。“天黑了她会害怕的。”
赵士贤实在劝不过程彦，只得独自一人回家。他很想问一问这位炙手可热的新任司令，如果可以选择，他要现在的盛名还是要媛婍活着？
天色渐渐暗下来，程彦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喃喃自语。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五六岁刚到赵家的时候，在这个世界上仍是孤身一人。现在的赵家早不是从前的赵家，曾经疼爱自己的父亲已经不在，自己疼爱的媛婍也已经不在。程家的新宅院早已差人置办妥当，可他心中的女主人却再也不会出现。
媛婍死了，可她在他的心里好像仍然活着。
程彦活着，可他在这个世界上仿佛已经死了。
林枫早已在程彦身后等候多时。虽然他也不敢想象媛婍小姐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意外，她在拓跋家到底经历了什么？
林枫很了解自己的长官，若是他不想开口任何人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更何况在这样的悲痛之下，作为副官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林枫，你去帮我买点东西。”程彦终于开了口，在天色已经黑透了的时候。
“是！您要什么我马上去办！”林枫麻木的神经甚至有些兴奋，程彦能开口总比一直不吭声让人担心的好。
“去给我找江城最好的媒婆，三天之内备出体面的聘礼。”程彦的喉结微微一动，“聘礼送到我二叔那里，晚些时候我亲自去请他为我提亲。还有嫁妆……不能随便应付了事，我把要求写给你，你亲自去办，准备齐全之后送回赵家，交给赵家大哥。”
“嫁妆？媛婍小姐不是……”林枫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执行命令！”程彦打断了林枫。
第二天下午，当林枫带着聘礼到程佼府上时，正看见程彦笔挺地跪在正厅，程佼则气得暴跳如雷，对侄子连声训斥。
“你有今天是多少人用鲜血换来的，这会儿工夫你不马上回营地整顿军务，竟然荒唐到让我去赵家向一个死人提亲？”程佼本来挺喜欢媛婍，可此刻却觉得太美貌的女子果然都是祸水。
“是！您是程家唯一的长辈，当然要您去赵家提亲，请二叔成全。”程彦向程佼重重磕了个头。
程佼怒从心中来，“臭小子，你还敢说！你别以为这些年来对你宽纵，二叔就不会教训你！我竟没看出来，你是如此感情用事、任性妄为！”
“二叔，我只是信守承诺，说了今生一定娶她为妻，就一定要做到。”程彦顿了顿道，“对自己的女人尚且背信弃义，又如何在军中立威？”
“你看看你这幅样子还有心思在军中吗？我要是真的去了你才是军中的笑话！”程佼气得有些哆嗦，“不孝子！我去赵家提亲，你如何给程家开枝散叶？要知道，你是程家这辈唯一的男丁……”
“侄子不孝，请二叔原谅。”程彦面容憔悴，态度却依然坚决，“我程彦一定要娶赵媛婍为妻，无论生离死别。如果我们之间的障碍就是阴阳相隔，侄子愿意去跟媛婍作伴……”
“混账东西！程家还没有这样威胁长辈的规矩！那个妖女到底如何迷你心窍，你竟然给我寻死觅活？你是现在就急着让程家绝后么！”程佼越说越生气，他不敢想象眼前这个儿女情长的寡断之人是他看着长大的侄子。
“好男儿先成家再立业，成亲之后我会打点好军中事务，绝不让我们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程彦恳求地看着程佼，“传宗接代之事日后我会给您一个交代，只是眼下婚约诺言求二叔成全！”
“我若是不呢！”程佼恨得牙痒痒，可是看着侄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时间也有些动摇。“你又如何任性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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