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钟馗会试
唐，先天五年，春。
此时我正站在长安城的城门外，高高的城楼雕栏画栋，一个个士兵威严地站在那里，手持长枪，腰悬宝剑，严肃，但是自豪，因为他们生在一个繁华的朝代，他们在守卫一个古往今来最为强大的帝国都城。
紧了紧书囊的肩带，我迈开步子，仰着自信的面孔踏进了长安城，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三年了，自幼饱读诗书，十年寒窗，我终于中了举人，获得了会试的资格，只要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能够辅佐当今天子，帮助他继续兴盛这个国度！
走在长安的大街上，四周围杨柳依依，桂树飘香，可是还没等我来得及吟上几句诗，忽然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忽然撞到了我身上，直接将我撞了一个跟斗，我抬头一看，这孩子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虽然摔倒了，手里还是紧紧抱着一个纸袋子。
“TMD！臭小子！又偷别人东西！”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忽然远处几个带着官刀的捕快追了过来，嘴里一面叫骂着一面指向我眼前的孩子，那孩子回头有一看，轻蔑地啐了一口：“呸，想抓我？还早着呢！”一边说着一边翻身而起，看了我一眼，便钻进了边上的一个狗洞里面，不知去哪了。
那些士兵过来，叫骂了两句，却也没有再追过去，伸手将我拉起来，我道了声谢，他们便继续巡逻去了，只是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如此盛世，还是会有人吃不饱，穿不暖？
……
因为我并没有多少盘缠，所以没有选择去馆驿，而是找了一间破庙住了下来，第二天一早，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见外头吵吵嚷嚷，好像在找什么，我往外一看，却刚巧看到了早上那个偷东西的小乞丐。
那个小乞丐看到我，一脸惊讶地愣在原地，双眼几乎产生的绝望的神情，我心下一软，直接将它拉近了破庙，用几捆稻草藏到了佛像的后面，“道祖保佑……”我合十双手念了一句，身后的破木门便被推开。
几个捕快拿着刀走进来，见到了我，便将刀收起，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这位举子，不知您在此有何贵干？”
我看着这些捕快，微微一笑：“没什么，明日便是会试之日，因少带了些盘缠，所以在这边暂住一宿，刚好有道祖在，便在此乞求道祖，能够佑我高中……”说完，我便轻轻欠身回礼。
我话刚说完，领头的捕快并没说什么，他身后的那些捕快却一个一个捂着嘴笑了起来，我似乎听见他们在嘀咕：“这家伙脸上有那么难看的一道疤，怎么可能高中？”
我听了心里一动，却并没说什么，领头的似乎也听见了，回头轻声一咳，那些捕快便不敢再说笑，接着，他回头问到：“举子，可见过一个黑发的小乞丐路过此处？”
“自然见了……”我欣然点头，此时说谎，自然要真假并用才能懵得了这些捕快，我往庙外面的方向一指，“好像是往那边去了，那孩子个子小，我看不太真切。”
领头的捕快再次行礼，便带着手下继续去追，看他们走远了，我也就松了口气……
……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一会儿我都要带走！”
小乞丐指着我刚刚给他买来的包子馒头，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说着，双眼紧盯着我，漆黑的眼珠，倒是有那么一股子的灵动。
看着眼前这个小乞丐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忽然觉得好笑，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表情，整个人都戒备了起来，举着包子往嘴里塞的动作没停下，嘴里居然还含含糊糊地开始问话了：“你这个丑八怪在想什么呢？”
我摇摇头，对于丑八怪这个称呼，我从八岁那年大病一场之后，就一直跟着我了，其实我长得也不算难看，只是那场病让我的右脸颊上眼睛靠下的位置多了一个“钅”字模样的疤痕，几乎覆盖了整个脸颊，所以也不算好看了吧。
我真真地看着他，和善地说：“你……以后不要偷东西了好不好？”
那孩子却一脸鄙夷：“我用你管我？”然后又不理我了，接着狼吞虎咽。
我便自顾自地接着说：“我呢，自小用功苦读，努力研习治国之道，就是为了让天下苍生吃饱穿暖，人人幸福安康，如今天下太平，国君勤勉，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辅佐国君，成就一番盛世，不要再走前朝的老路……”
我话还没说完呢，眼前的小乞丐忽然脸色变了，颤抖着手，举起一个硬邦邦的馒头摔到了我的头上，恶狠狠地说：“前朝……前朝有什么不好？你们一个一个都说前朝国君昏庸无道，殊不知他亦是有苦难言？”
说完了，他便将一大袋的包子馒头拿起，飞也似地跑出了这座庙，头也不回，明明现在没人追他，他却好像比之前逃得更快了……前朝吗？……
……
“嗯？这么快就交卷了？”监考官捋了捋鼻下的八字胡，靠坐在一张长长的红木公案后面，拿起我刚刚递交上去的厚厚一沓卷纸，随意翻了翻，“现在距离开考才过去四个时辰啊……”
我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是，考官大人，只因为在下对于当今世道实在是知之甚深，因此实在是有太多良策想要上呈天子，此时所上交的，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嗯？”听了我的话，不知为什么，考官似乎有点不开心，“这么说，你对自己的才学十分自信了？”
我站在一旁，感觉到了这语气似乎有些不对，不过激动之心是在难以抑制，便再次说起了昨天和小乞丐说的那些话：“在下自小用功苦读，努力研习治国之道，如今天下太平，国君勤勉，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辅佐国君，成就一番盛世，不要再走前朝的老路……”
可我话还没说完，那个考官忽然眼睛一瞪，“啪”地一声狠狠拍在了桌子上：“大胆！你是说，现在的天子如此勤勉，才做到现在的地步，你来了，就能让国家更加繁盛？难道你比当今天子还要厉害吗？”
我听了这话心中一慌，脚下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大……大人，大人，在下绝没有这等想法啊大人！”
“哼，谅你也不敢……”考官冷哼一声，拿起我的卷纸站起身，迈着方步走到了我面前，用卷纸抬起了我的头，眼神轻蔑地盯着我脸上的伤疤，“长的这么难看，也敢来考会试？告诉你，当今天子乃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代明君！根本不需要你这样的小人物来辅佐！而且六根不全者不可在朝为官，你，回老家种地去吧！”
说完，他随手一扬，直接将我那厚厚的一摞卷子扔进了边上一座高高的火炉里面，我此时忍不住双眼的泪花纷飞，努力冲上去想要抢回自己的卷子，可是四周围的士兵立刻拦住了我，我所能拿到的，不过就是几寸飞灰而已。
我是怎么被那些士兵扔出来的，却已经记不起了……
……
浑浑噩噩地走在长安的街道上，一曲《后庭花》不知从何处传来，若是在以往，我定然会找到出处，问她为何演奏如此靡靡的亡国之音，可是此时，我，作为一个被赶出考场的举人，我可还有什么资格？
将身上剩下的钱全都拿出来，我在路边的万家酒店打了满满一壶酒，我本是不喝这东西的，但现在……无所谓了。
摇摇晃晃地出了城，走在在护城河边上，时不时地就往自己最里面灌一口，那村口的王麻子总说酒多么多么美味，还跟我拽什么“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文辞，此时我嗓子里面除了辛辣得想吐，没有丝毫的软绵轻柔。
终于，我脚下一滑，一脚踏空摔进了护城河里面，那河水我不知道有多深，反正沉了许久也没有到底，意识眼看就要消失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出城时好像听城门官说了，今天下午吊死了两个前朝余孽，是两个孩子，其中一个一头黑发，双眼蛮有灵气的。
哦，那个孩子……前朝余孽吗？……罢了……
……
“嘶……”
倒吸一口凉气，睁开双眼，猛然之间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没有地方是不痛的，我能感觉到双臂和双腿的存在，但是他们好像是在抗拒我一样，我下的命令它们一个也不听，只是软塌塌地摊在那。
回想了一下刚刚的那些画面，“原来是梦啊……”，我嘀咕了一句。
在地上躺了估计有一个多小时，我的双手和双腿才慢慢恢复了直觉，拼命支撑着站起身，我的大脑还是有一些混沌，稍微清醒了一些之后，我朝四周看看，发现自己现在正站在一个十分巨大的广场上面。
这广场大得几乎能容下几万人了，按照我的认知，估计这广场不必鸟巢小，不过让我奇怪的是广场的地上密密麻麻地分布着一对一对的圆形痕迹，看起来特别的像是许多人在这里跪拜过似的。
而广场的尽头，是一间一人多高的山洞，洞口的石壁上刻着一副对联：安忍不动有如大地，静虑深密好似秘藏……这，我的天，这里不会就是地藏王菩萨讲经的地方吧？
我朝着那洞口挪了两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几声尖利的“刺啦”忽然响了起来，我低头一看，原来那柄鬼王的佩剑被拖到了地上划出来的声音，这剑叫什么来着……哦，对，朗月斩魄剑，此时还是握在我手里，我手倒是没用什么力，拿剑好像黏在我手上了一样。
我稍稍用力将剑提起来，走到了洞口，可我还拿不定注意是不是应该进去看看，就在这时，忽然洞里面传来一声悠扬低沉的呼唤：“先生，请进来吧，我就知道您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我已经等了您十年了……”
这声音，慈祥而又不失威严，我咽了咽口水，提着剑，一瘸一拐地走进了这座一人多高的朴素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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