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烟波轻叹

　　玲珑一转身，看见的却是清风清隽的脸庞，他扬起手来，拨弄了一下玲珑滑落下来的发丝，道：“那天你受到了惊吓吧，这几天又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

　　“是啊，太突然了。白姑娘和南姑娘竟然都……”竟然都死了！到现在，玲珑都不敢相信。

　　“身为女子，感情都太过激烈了，为了哥哥，都失了性命。”清风叹了口气，“世间的钟爱有许多种，偏偏有人就只认定一种。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却发现是大梦一场。”清风说着，倒了杯热茶，放到了玲珑的手里。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却发现是大梦一场。玲珑若有所思，望着清风的脸不觉失了神。

　　“清风，我想祭奠一下白姑娘。”玲珑道。

　　“好，我陪你。”

　　玲珑吩咐小萍到东市买了几十盏莲花灯以及祭品，自己与清风骑马一同来到了白水河旁。白水河流过沈云为白雪鸾购买的庄园墓地，灯花顺流而下，白姑娘估计能看到满江的花海吧！二人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色红蓝渐变，慢慢地黑幕就压了下来。

　　玲珑放出了一朵朵点亮的莲花，将它们推出了水中，一星一点，飘飘摇摇，越来越远了。

　　“去秋三五月，今秋还照梁。　　

　　今春兰蕙草，来春复吐芳。　　

　　悲哉人道异，一谢永销亡。　　

　　屏筵空有设，帷席更施张。　　

　　游尘掩虚座，孤帐覆空床。　　

　　万事无不尽，徒令存者伤！”

　　玲珑心彷徨辛酸，一字一句念起了悼亡诗，纠结的愁绪，随着灯花飘散，似乎得到了些许缓解。逝者远去，而生活还是会继续的，不会因为缺了谁，就不一样了。这样想来，倒是想开了。青山常在，绿水长流，万千绮丽，万种风情，轮回流转，有过一瞬就足够了。估计白雪鸾和南醉珊也是这样想的罢。

　　“白姑娘会收到你的思念的。”清风道。“玲珑你答应我，此后不要太过悲伤了，生死有命，你若是不高兴，我大概也不太好受。”

　　月色当空，任夜晚凉凉的风吹拂着面庞，仿佛也吹动着自己不安的心灵，想到这么长时间以来，清风总是对自己关怀备至、温柔如水，每次似乎都是他在照顾自己，而自己却没有任何的回报，对于他的一腔柔情却置之不理，心头不由浮现出一丝愧疚。

　　“清风，你对我的情意，我无以为报。”玲珑坐在了河边的草地上，抬头望着他。

　　“清风不需要回报，若然你心中有人，只需让我好好守护你便是。”说着，他也坐在她的身边，与她一起面对绵绵的一片江水，夜月当中，水面荡起了乳白的烟波，朦胧迷蒙，傍晚放出的灯花化作了远处的淡淡萤火，快要消失不见。抬头，却是漫天繁星，星河坦荡。

　　“这样我会于心不忍。”玲珑道。

　　“落花有流水，明月有星空，世道苍茫，何事都不能强求。我不能强求你喜欢我，你也不要强求我不喜欢你，好吗？”他笑着，眼睛似乎装满了满天的繁星。

　　“嗯。”她轻叹。“清风，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睛像什么吗？”

　　“像什么？”清风一阵愕然，以为玲珑是要转移话题，便默默微笑。

　　“像这漫天的繁星。”玲珑笑道，“莫非是你娘亲怀里的时候，你爹爹将这漫天的繁星都送给你你母亲，所以你就得了装满星星的眼睛。”　在月光的映衬下，那眼睛似乎已经亮的超越了星光，那一丝浅浅的温柔，也让她的心有些沉醉，一个轻扯，让她完全占据他的怀抱，就这么互相依偎着，感受着温暖。

　　“没有人说过我的眼睛装满星星，我只知道，我的眼睛装满了你。”声音低吟，在耳边荡漾到自己的耳边，这样的情话，她虽难为情，在他口中说出却那么自然。她不觉握了握他的手，他再将她抱得紧些，已经能闻到他的鼻息，却觉得如此下去，天荒地老，也是那么恬静幸福的。

　　“清风，你知道，云王心怀社稷，心之忧忧，本来我以为白姑娘可以在他身边可以替他分担，但是白姑娘却这样去了。”玲珑道。

　　“是的，我知道哥哥在朝中一直与各种势力周旋，儿女情长，在于他，可能并不是第一位的。生在帝王家，命运本来就不一样。”清风若有所思道，“他不同于我，能忘情于琐事当中，他是时时刻刻，心中都有念想，关于其他很多的种种。往日与他秉烛夜谈，便知道他的心在于社稷山河，若然哥哥他日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肯定会竭力相助的。”

　　从清风口中得知，当年沈云父王贵为太子，沈云也即是世子了。同龄的皇子之间，相互比较好像是再平常不过之事，母妃早逝，沈云个性本来就比较内向，却有好强的心理，在各项技艺上都要求拔得头筹，于是时时单独一人读书、写字、练武、骑马、射箭……，做什么都是孑然一人，冷傲的气质让人不敢亲近一步，自带一种傲世的气质。但太子一派在权利争斗中落败，沈云却被皇家似流放般扔在了角落，被派去驻守边关，鲜有在朝中出现，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要清洗太子一党的势力；沈云这边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身在战场，却暗地里新新拉拢了一帮官员。如今朝中的皇上，即是沈云的堂弟——沈震。他这个弟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一直与沈云于暗处较劲，眼中却是要除去这个眼中钉的。

　　玲珑其实早有耳闻，沈云交给她的任务，莫不是这个沈震了。她在家中尚小，听爹爹说的，是这个沈震性格多疑，专横独断，朝中大臣都是颤颤巍巍的。

　　眼前浮现的，似乎一个小小的沈云，那么孤高寂寞，在宫闱当中，夕阳西下，在地面上拉长了的长长的身影，他就静静坐在一角，一点都不肯回头。苍天给他一个皇族的身份，他早已做好了为帝为王所有准备，却一夜间被抢走了。

　　如今，他早已不是那个弱小的皇子，他一旦羽翼丰满，就会化作一头猛虎，一定会扑上与蛟龙做一番搏斗厮杀，而她，只不过是他的炮灰。

　　明争暗斗雷雨前的寂静，就是在此刻了。

　　一阵寒风袭来，雪白的肌肤上泛起片片疙瘩，让她一阵瑟缩，却忍住不愿意叫出声，只是那一阵阵从心底泛起的寒意，开始让她的思绪渐渐的模糊。

　　清风感觉怀中人无意的颤抖，记起了她风寒在身，马上脱下了自己的长袍将她包裹起来，再稳稳地横抱着她，一会儿二人就跃上了马背。他举起双手，口中呵出热气，搓热之中，轻轻放在她的脸颊上。

　　“咱们回去吧。”清风在她身边轻轻道，怀中人却挨着他的胸膛，深情木然。清风扶着她，用自己的全部的温暖包裹着她。

　　一轮明月，慢慢爬上了半空，月光洒了满路。他两的身影在月下，心却好像在云端，伴着月亮一起，飘荡着。

　　原来宋氏一族在江南是经商大富之家，当初自己上京参加武举为的不过是父亲的一个夙愿，自小习武的宋清风在官途上一路闯荡，竟然年纪轻轻已经爬到了将帅之位，被称为了“南将军”。目前帝国边境外族四起，当然是非常需要类似宋清风这等人物的，同样的，沈震目前还没有撼动沈云，估计也是这个原因罢了。

　　他说，以后一旦边境安稳，就带着玲珑辞官归家，　再也不用理会朝堂当中的纷纷扰扰了。他似乎早也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是的，他生来就是洒脱自在的，目前的拘束太多了，浑身不自在：为国奋战沙场的时候，却还得应付朝中敌对势力的弹劾指点！

　　“平时那么温文尔雅，应当是满腹迂回，想不到却难以与百官周旋。”玲珑听到他的抱怨，掩嘴而笑。“本来以为，你会应对自如呢。”

　　宋清风面对玲珑这么一说，倒是哈哈大笑，道：“不小心让你发现我的小劣势。啊，是啊，倒是沈兄，胸怀壮阔，处变不惊，这些清风自问不及的。”

　　“不会，这样的人才是真实的，而且可爱。”不像沈云，什么都藏起来，没有人能真正能探秘他心底的秘密。

　　“以后你会发现更多面的我，现在我只是藏拙，哈哈哈，为了在意中人面前展示最完美的一面。”他倒没有半分隐瞒。

　　在他的逗趣下，玲珑也咯咯笑起来，在清风面前，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展示自己任何情绪，因为他的宠溺和包容，让她可以不用在意有任何顾忌。

　　她沉溺于他的温柔，就想这这样在他怀中稳稳睡去。如此一般，二人一马，他带着她游历千山万水，看朝阳与晚霞，她累了就埋首在他怀中睡去，他累了她就给他揉肩捶腿。可是，这一切，在她答应了沈云要复仇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云烟飞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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