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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朱徽媞原本以为,自己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她昏昏沉沉的睁开眼,只觉浑身上下酸痛难忍,勉强一瞧,月白色的细褶长裙上泥污惨不忍睹,面上皮肤绷的难受,像还结着不明物体。她伸手一摸,竟是一把泥土,好在身上层层叠叠的衣料已经干透。

  身为皇家贵女,她自幼锦衣玉食,丁点委屈都未曾受过,由不得得有些洁癖,一时间只觉得浑身像是蛇虫爬过,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才发觉双腿酸软无力,只勉强站住都略显艰难。

  朱徽媞歇了好一会才顾得上环顾自己所在的山洞,身边一小撮已经熄灭的火堆,她向前一步才发现自己脚下的蓑衣,弯腰把蓑衣拿起来细细研究,此行多受锦衣卫护卫,一眼便认出来这是锦衣卫制式蓑衣。

  正面经她一睡已沾满了灰尘,里衬还算干净,领口稍有破损,看得出来已经用了很久。她松手,蓑衣狼狈的掉在地上。

  朱徽媞扶着墙尝试着向外走,忽然觉得手上发痒,她定睛一看,惊叫一声甩开手上不知名的昆虫,跌跌撞撞地扑到山洞外面,差点和进来的人撞个满怀。

  那人被她吓得够呛,手里的水也不顾,一松之下撒了一地,腰间出刀的速度极快,行云流水般将她护在身后,当真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小题大做的叫朱徽媞脸上难免有些臊得慌。

  水壶里的水隐隐透着一股子怪味,朱徽媞若不是经他提醒才发觉嗓子已经渴的冒烟,又怎么会忍受这样的待遇。她只勉强喝了两口便把他的水壶还回去,黎瑨坐的远,见她伸手,紧着过来接。

  朱徽媞没料到方才出刀时还生龙活虎的锦衣卫怎么就突然变成块敲都敲不出声的石头,憋着心火问他,连个称呼也没有,径直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其他人呢。”

  锦衣卫低着头,避着她的目光,“回公主,昨日我等走到安徽凤阳一带,正遇着大风海潮,队伍给冲散了。公主不必担心,卑职便是豁出这条性命,也必将保公主安全抵达京城。”

  朱徽媞心情尚未见好,只冷着脸道,“我要你现在表忠心做什么。”锦衣卫本无表情,此时两只手默默的放在膝上,和朱徽媞隔着段距离坐在洞口另一端,倒也看不出在想什么。

  日头已经慢慢爬到山顶,四周静悄悄的,竟连声鸟鸣也无,透着股诡异的的寂静,朱徽媞身上衣服已经干透,身子骨里的寒气却尚未完全褪去,越发觉得这地方透着股邪气。

  穿着玄色飞鱼服的锦衣卫忽然起身,朱徽媞下意识的叫住他,因着一时没有防备,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去哪?”

  锦衣卫似是没想到朱徽媞会这样激动的问他,也稍稍一惊,继而抱拳道,“公主已有一日未曾进食,想必腹中饥饿,卑职去帮公主找些吃的。”

  他不说还罢了,经他这一说,朱徽媞还真感觉到腹中饥饿难忍,方才没感觉,除了是因为没有功夫关心外,怕还是因为饿的有些过头,她这才发觉自己浑身无力兴许也是因为一直没吃东西。

  锦衣卫见她无话,只当她不想多言,默认了,转身便要走。

  朱徽媞见他一言不发地又要走,气恼道,“等等,”他回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朱徽媞略显挑剔的打量他,面前人年纪不小,却还是个总旗,不过就他方才的所作所为来看,倒也在意料之内,朱徽媞蹙着一双黛眉,“我和你一起去。”

  山间夜雨一直下了半宿,整个山脉仿佛才从山涧寒流中捞出来,还浸着潺潺寒溪。一道深涧横在山间,藤萝凌乱垂髫碾在污泥之中,岩石裸露,刀削一般,一镰七彩虹霓挂在岩间,犹可看出昔日峻美之势。

  朱徽媞甚少有机会见着这般山景,她想起幼年在皇城空旷的广场上,总觉得自己渺小的不值一提。此刻定心看这高山巍峨,方觉自己视野的狭窄,天地这样广阔,区区紫禁城一方天空,何其渺小。

  朱徽媞一时不备,脚下一滑,那锦衣卫视线并不落在她身上,却像是时时注意着她,出手如闪电一般,立时将她稳住。

  朱徽媞哪里这样近的接触过如此阳刚之气的男人,当年同一双皇兄皇弟生活在一起,也因毕竟不是一母同生,不甚亲近,向来注意男女之防。至于太监,没了根的东西,又哪里能称之为男人。

  即便是还隔着衣物,也像是被沸水烫了一般,收手斥道,“放肆!”

  锦衣卫见她无虞,片刻抱拳道,“公主恕罪,大雨刚过,地湿路滑,多加当心才是。”

  朱徽媞略显怀疑地看着他,世人皆知,锦衣卫之流,无一不是六亲不认,心狠手辣之辈,饶是位高权重者,平日里也避让三分。此行护卫多有锦衣卫担任,她虽不至于如寻常人见锦衣卫便如豺狼般又厌又怕,却也有心回避,甚少与其来往。

  她再不敢分心,小心翼翼的踩着身前锦衣卫踩过的地方随他往前去,走在前方的锦衣卫突然止住脚步,朱徽媞顾着路,差点赔上了自己的鼻子,怒道,“你又干什么。”

  那锦衣卫只稍稍偏了偏头,眉目低垂,并未直视她。他腰间是一柄三尺长的雁翎刀,一按刀柄,刀鞘在她手边。

  “公主请拉住刀柄,不稳时也可扶卑职一把。”

  朱徽媞略作犹豫,伸手扶住,莫说这锦衣卫瞧着跟个闷葫芦似的,倒是细心。

  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手中刀鞘上,刀鞘非她能一手握住,却仍是略显细长,上镶云状暗金纹路,很是精致,因此倒有几分花架子的意思。如此一来,更难看出方才锦衣卫抽刀时那般如虹气势。

  锦衣卫虽觉着她握住刀柄,却像是知道她还在打量他一般并未动作,半晌才问,“公主可准备好继续下山了。”直待朱徽媞应了一声,才又一步一个脚印的带她往低处行去。

  “你叫什么。”二人出了灌木丛,朱徽媞被安排着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着玄色飞鱼服的锦衣卫凝神立在河中。

  那锦衣卫本就一动不动,只是听了朱徽媞话,却还是明显僵了一僵,也不回头,答道,“卑职黎瑨。”

  “黎瑨,”朱徽媞低声重复一遍,又好像是再叫他,继续道,“你在锦衣卫做多久了。”

  立在河中的锦衣卫本稍稍弓身,凝神观察,听她又问话,却直了身子,略略转身,似乎是扫了她一眼,心觉不妥,及时收回去,“卑职在锦衣卫有五年了。”

  两人又沉默下来,朱徽媞虽早在天启二年便去了南京,却哪里受过这般冷遇。此时才从大风海潮中醒来,只觉那种雨里来的寒意还在骨子里,她尚记得那番在水中沉浮的无力感,心中无助,只想听两句体己话,没成想唯一在身边的却是块石头,当真应了他的名字。

  她越是胡思乱想便越发又气又怕,一时迁怒道,“还没抓到吗,怎么这么慢。”

  朱徽媞自小便被常年盛宠的李康妃宠爱,后虽因杨涟一众东林人逼宫,却因魏忠贤的迅速上位,想来也未吃过什么苦头,倒是飞扬跋扈的名声在外。黎瑨才被派进护卫队时便已如雷贯耳,手下微微一顿,叹息一般,回身却始终低着头不看她,只低眉为难道,“公主,您若再说话,今日只怕是真的要饿肚子了。”

  言下之意,她叽叽喳喳个没完,鱼全被她吓跑了。

  这锦衣卫说的着实有几分道理,朱徽媞恼羞成怒,却又找不出话来辩驳,一时间气的脸都红了却没法儿。她终是气不过,四下环视,只捡了颗脚边的石子砸过去。朱徽媞算来有整整一日未曾进食,手上本有几分无力,朱徽媞本意在泄愤,只想自个儿出出气,没想到这一砸却出奇的准,出乎意料正正撞在黎瑨脑袋上,“扑通”一声坠在水里。

  黎瑨感受到,愣了一愣,带着些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他伸手揉揉脑袋,像是在缓解疼痛 ,但更像是在确认除她意外是否还有他人一般,继而又无奈的回身继续集中精神。

  他并未刻意,却不知是不是因为锦衣卫毕竟是沾过血的,寻常一眼,却似带着几分戾气,叫朱徽媞惊了一惊,加之些无趣,坐下来不再言语。

  没了朱徽媞在旁喋喋不休,黎瑨果不其然很快便捉到了鱼,朱徽媞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几乎已经觉不着饥饿。一直到真的吃上鱼才又觉着饥饿难忍,只碍着黎瑨在旁,举止不便太过放肆。

  黎瑨意会似的再转身去捉鱼的时候越发专注,朱徽媞见他似无意回头,这才狼吞虎咽的解决了一整条鱼。一时竟觉着,自己这辈子没吃过这样美味的鱼。

  后面便像是眼睛长在了刀刃上,一刀下去就是一条鱼。他虽然一副恨不得自己在生一堆火理她八丈远的样子,却终是在朱徽媞侧方坐了下来,沉默的烤鱼。

  朱徽媞甚少有机会亲眼见这种事,方才有只顾着饥饿,此时吃饱喝足才略显好奇的打量着黎瑨的动作。黎瑨被她探究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问道,“公主可是没吃饱。”

  朱徽媞这才发觉自己过于专注地目光,漫不经心的收回来,看着这面无表情,犹显得愁眉苦脸的锦衣卫,想着早上自见了他他便忙个没停的替她打点。忽然道,“没吃饱。”

  黎瑨一愣,默了默方笑道,“这鱼还没熟,公主稍等。”

  朱徽媞开始闻见烤鱼的香气,只觉得给自己整条的河的鱼她也能吃完,没成想吃了一条就爆了。虽料到他会这般无趣的回复,真正听了却又失了故意作弄他的兴致,“算了,我不想吃了,你吃吧。”

  黎瑨像是知道朱徽媞不过是故意消遣他,不惊不恼,反是笑了,只拿她当小孩子一般道,“谢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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