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 57 章
57
一夜悄无声息的兵荒马乱。
两小时后，当明意站在老家院子里的时候，恍然若梦。一切都是假的，她定是被夏日的蚊子惊醒，做了噩梦。
但是大堂明晃晃的白灯笼分外刺目，正在布置灵堂的伯母双眼红肿，她骗不了自己，她奶奶真的走了。
老家习俗，老人逝世后在家可以停留三日。通知亲友、守灵堂、摆宴席、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把逝者送走。
老太太走的突然，家中的小辈都来不及赶回来，明意是第一个，她跪在灵堂，守了一夜。
天光微微熙亮，大伯母走了进来。
“明意，你先去洗漱，我守着就好。”
明意摇摇头拒绝了，小辈守着，老人走的才放心。
大伯母没辙，低声安慰了她几句，就走了。
有脚步声传来，她想挪挪麻木的膝盖，一动就钻心的疼，干脆放弃了，左右死不了人。
韩自谨朝灵堂的遗像鞠了一躬，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
明意开口了：“我奶年前刚过80生辰，睡着过去的，还带着笑，无痛无灾，这是好事。”
自谨默默的听着。
“我是奶奶带大的。乡下地方都重男轻女，我运气好些，奶奶很疼我。”
小时候，她最爱跟在她奶奶后面，走街串巷。院子里养了几只老母鸡，她无聊，喜欢拿棍子赶着，吓唬着。受惊的老母鸡就会“咕咕咕”从篱笆上飞下来。
“奶，奶，你快来看，老母鸡会飞。”
“你这调皮鬼，再吓它们，就没鸡蛋给你吃了。”
“要吃，要吃，我还要吃鸡腿。”
“哈，好，我们家明意吃鸡腿，一只鸡腿赛飞机。”
陷入回忆中的人，满眼温情，无声的笑了起来。
自谨心里钝钝的疼痛，想把人抱住，却没有勇气。
明意带着笑自言自语到：“老母鸡两只腿，明意一只赛飞机。好笑吧，每年我奶都挂在嘴边。”
可最近几年不说了，怕真的赛了飞机没人能追上，嫁不出去怎么办，她奶奶固执道。
好一会，都没出声了。可他看的清明，干透的衣襟又被晕湿。
无声无息最是伤感。
自谨不习惯压抑的氛围，他宁愿她大哭大闹。
门外传来汽车的声音，一个中年妇女跑了进来，直冲跪在地上的人而去，抱头入怀，嘴里直念叨着明意的名字。
“妈。”嘶哑无力的女声。
“在呢，在呢，明意，妈妈在呢。”
“妈，我奶走了。”
“我知道，我知道，妈妈陪着呢！”
“我……我……”突然的哽咽，恸哭出声。
灵堂前的母女抱头痛哭，自谨退了出去。
陆陆续续有人回来，宁静半宿的院子，哀嚎悲痛四起。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饶是见惯了生死别离的他也受不住。
徐天临见先生出来了，迎向前：“先生，要回去吗？”
韩自谨点点头，人却矗立在一旁，久久没上车。
徐天临大概猜出了什么，坐上了车，不言不语的等着。
直到一分一秒的过去，连韩自谨自己都要放弃的时候，哒哒哒的脚步声跑了出来。
自谨抬头，是她。
哭过一场的明意，好了很多。她妈把她扶起来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好像把人给忘在了一旁，跑出来寻人，幸好还在。
“谢谢你，谢谢你送我回来。”除了感谢她不知道说什么。
“嗯。”韩自谨见人如常，放下心。
“一路顺风。” 车鸣声发动，明意干巴巴的挤出这四个字。
韩自谨看了人一眼，不在说话。
车渐渐越来越远。
有人出来，看见呆立的明意，问道：“姐，那是谁？”
明意笑笑，很是苦涩：“以前的老板。”
来人讶异：“啊，那你老板真好。”
明意低头，朝屋内走去。
是呀，真好，可再好也不是她的！
老太太的头七结束之后，一切如常。外联处的同事知道她家里出了事之后，多方关心，明意不习惯，尽量回避着。生活好像一下子没有了动力，她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
徐天临觉得自己不应该过问先生的私事，但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他实在困惑先生在想什么。
“先生，您不管明小姐了？”
“怎么管？”
徐天临一下哑口，他怎么知道怎么管。
韩自谨幽幽的又开口：“她不愿意我管。”连哭都躲着不让他看见。
先生这是在幽怨吗？徐天临打了个寒颤。
韩自谨的行动电话响起的时候，他正准备登机回京。
一接通，郑奕的大嗓门就喷薄而出：“喂，喂，我说你这叔叔不称职呀，谁答应我家三宝，一定会来的。结果呢等了你一早上，我是不要紧，我家三宝可是望眼欲穿，你良心不会痛吗？还说什么人到礼会到，人呢？礼物呢？”
韩自谨难得尴尬，他忘了，忘了今天是他三哥和三宝的生日。
丰庭公寓
郑奕懒洋洋的打开了门，对来人是上下扫射。左手空的，右手空的，上门做客不带礼，作势要关门！随后的徐天临眼疾手快，连忙把礼盒递上。郑奕才放人进来，表示满意。
韩自谨对他三哥这一招是懒得搭理了，敢关门，他就敢走人。一进门，就有个圆嘟嘟的小老虎蹭过来。
郑奕四肢瘫懒在沙发上，指挥道：“三宝，去，把你小叔大腿给抱紧了。”
三宝努力蹭呀蹭，小短手抱不住大腿。
“你个笨儿子，大腿抱不到抱小腿，用吃奶的劲给抱住，以后飞机坦克就都有了。”
三宝听懂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人鞋子上，嗷嗷待哺的奶声奶气的叫着：“奶，奶，三宝要喝奶！”
韩自谨把小老虎一把提起来，丢回到他三哥身上。他对这个只会卖萌的小生物有阴影，像个没把的水龙头一样，一沾他身就尿他一身。
被人飞包一样丢出去，三宝还笑的乐呵呵，一口一个叔，叔，叔。气的接住儿子的郑奕直啪小老虎屁股，“你叔嫌弃你，你还乐。”转身又对人叫囔道：“你这样三宝以后不会孝敬你的，你看，你看，尿不湿，穿了，穿了！”
小老虎屁股被扒出来了，三宝以为要同他做游戏，一拱一拱的把屁股翘上天。
郑奕这个奶爸被逗乐了，翻来覆去的把玩起他的儿子。韩自谨难得的可以放松下来，看着这对父子闹腾着。
郑奕嘚瑟道：“羡慕吧！天伦之乐。”
韩自谨不搭理，你被逼哭的时候也不少。
郑奕再接再厉：“不心动吗？多好玩”
三宝被无良的爸爸抓来抓去，已经呜呜叫唤了。郑奕不停，继续诱惑着：“不想自己生个？三宝可是可以免费做哥哥哟！”
可怜的三宝终于受不了，哇，哇哇，哇哇哇的哭起来。郑奕慌了，赶紧抱起来哄，三宝不听，拳脚相加招呼道他爸爸的俊脸上。
“臭小子，打人不打脸，小心我收拾你！”
“哦，哦，哦，不哭不哭，爸爸该打该打。”
“小祖宗，别哭了，你妈会揍我的。”
“来，来，爸爸给你喝奶奶。”
有奶万事足的三宝终于停止了干嚎，小眼睛瞪着他爸爸：小样，我还收拾不了你，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被一阵折腾的郑奕身心俱疲，连灌三杯水，“小谨，婚姻是坟墓，生娃更是小魔鬼，谨慎谨慎再谨慎。”
韩自谨免费看了一场独角戏，“三哥。”
“欸。”
“脸疼不疼？”
郑奕口中水还来不及咽下，直接喷出，疼，他小爷的疼死了。
被喷一脸的三宝，傻样。直接奶瓶都不要了，爬到他爸爸身边：“要，要，水，水。”仰着小脸，要玩水。
一阵的鸡飞蛋打，哭了笑，笑了哭，此乐不疲。
………………
这是隔了四年后，韩自谨再一次回到公寓。
一切都没变，变的只是她。
从公寓醒来的时候，他有多么的失落后来就有多么的意难平。一个女人而已他还不至于放不下手，可转转这么几年，没有一个女人能像她一样，让他轻松快乐。
他有情结，也有郁结。
哼，心里放不下的人？他倒是想知道她到底放不下谁。
自谨看着一尘不染的公寓就心生烦闷，卧室更是想都不想进去。随意找个沙发坐着，茶几一侧的手机吸引了他的注意。
老旧的款式，黑色的机身，连个手机壳都没有，是她的吧？
她的手机怎么会落在这里？
鬼使神差的他把手机拿过来，按亮，各种各样的短信信息和未接来电的提示。他一条条看下去，时间居然都是四年前的，直到最后一条信息提示手机卡失效。
所以当年她离开，不接电话，是因为手机遗落在这里吗？
自谨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恼，她怎么能这么粗心？
继续翻看着，一点都没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手机。
直到打开图册，手一顿，人呆住了。
空荡荡的图册只有两张照片。
一个锦囊，一束花。
稀疏平常的东西，他讶异的图上的文字。
愿 吉祥又安康 明意
桃花都开好了，雇主先生怎么还不回来呀？
手机滑落，手掩盖住眉眼，他苦笑。
所以那年他错过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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