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帷幕拉开

　　汪公公说了一大串话，见太后半天也没什么表示，煽情的话也不敢说多，低着头跪在光洁彩釉的砖地上。

　　寿春殿内安静地没有任何声音，汪公公的心里却乱如急雨。

　　尽管没有抬头，汪公公依旧可以感受到来自太后身上的那股子深深的压迫力。这次真是踩到雷区。汪公公才觉得有些害怕。

　　高位上的太后神情难辨，抚了抚寒玉所致的护甲，镶嵌着几颗鸽血红宝石的戒指，眼中闪过一丝不喜，反而语气却很轻：“行了！起来吧！哀家也是随口说说，瞧瞧你那出息。你跟着哀家多年，自然也知晓哀家的脾气。颜汐柠当年小小年纪就能得到先帝的赏识，足见她聪明。不过也可见她心思复杂，倘若现在栽培她，哀家只怕将来养虎为患。”

　　见太后松了口，汪公公整个人都感觉仿佛生死关头走了一回。暗忖这回可算是勉强蒙混过关。下次绝不能再替左相办什么差事。否则依着太后的性子，旧帐新帐一起算，自己哪里还能活？

　　不过如此看来，太后是不打算扶植颜家，难不成太后另有打算？

　　思虑至此，汪公公美眸一闪，计从心来。

　　汪公公端起桌前泡好的凝露茶，小心吹了吹，殷勤地送给太后，又如常日般贴心地替太后捏起肩膀。

　　不愧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伺候人还真是有一套。

　　太后看了一眼始终面带笑容的汪公公，接过手中的茶，轻轻吟了一口，唇齿留香。

　　入宫之前，汪公公便学得一手的按跷技术。这按跷又有“推拿”、“跷引”、“案杌”诸称。

　　三两下功夫，哄得太后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火气，只见她微微闭上眼眸，眉宇间满是春风沐浴，尽情享受起来。

　　见太后怒气已消，汪公公含着笑意替太后捏着肩膀，轻声问起：“太后的意思，不让颜汐柠进宫？”

　　太后闭着眼示意手下可再重些，静了一会，缓缓说着：“大可不必。且不说她是先帝钦点的大齐未来帝后，单单冲着她左相颜家大小姐的身份，哀家哪能不卖一个面子给左相？至于帝后之位，哀家自会给她们颜家。不过她能否在宫中一枝独秀，还要看哀家愿不愿意。”

　　说完的瞬间，太后缓缓睁开眼，挥手示意不必再继续。

　　得了停下的吩咐，汪公公笑眯眯恭维起来：“太后，还是您呐，筹谋更甚。奴才早就说过，大齐少了谁都不能少了您。”

　　纵使是恭维的话，倘若说得有分寸，拿捏得巧，自然受到太后的赏识。汪公公的话，惹得太后肆意大笑，连寿春殿外伺候而不知内情的奴才们都听得出太后这会被哄得很开心。

　　“小汪子，哀家看你这嘴上功夫完全不输你推拿的手艺。好了，时候不早了，帝君也差不多在去的路上。随哀家一道去瞧一瞧今年万花节都有哪些新人。也瞧瞧你口中的颜汐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除却今日替左相耍心思的事，太后对汪公公办事还是满意的。临了再提，一是告诫汪公公左相的事最好别在插手，二是提醒汪公公颜汐柠再出色，入不了她的眼。

　　所幸汪公公也是聪明人，一来二去间自然听出太后的言外之意。

　　话音未落，汪公公便弯着腰，伸出手去扶太后，态度更显恭敬有礼，“是，太后的教诲，奴才是牢牢记在心里！”

　　果真不负自己的栽培，太后满意点点头，由汪公公扶着朝外走去，洪亮而尖细的声音回荡在寿春殿：“太后起驾！”

　　一排威仪的仗队簇拥下，前往后庭明月楼。太后着一湘红色大红妆霏缎宫袍，绣满大朵大朵金红色牡丹，一派雍荣华贵。

　　宫中各处的消息，对紫宸宫内的某人而言，从来都不是秘密。一会儿功夫，太后前往的消息，迅速传至紫宸宫。

　　寝宫内侧暗影浮动，唯有轻音寥寥传来：“帝上，太后下手过快，严正三族并无一人活口。这是大夫严正留下的血书。另太后刚刚起身去了后庭明月楼。”

　　三族竟无一人可活？他幽幽地叹了一声，自责起来，终究是迟了一步，没能救下严正三族。太后果然够狠，斩草除根的手段，令人不寒而栗。

　　接过血书，帝君赫连瑾轩负手而立，一袭紫金色玄衣，衣袖间穿插绣着根根翠竹，孤傲落寞的背影，令人生出由心底散发的仰息。全身散发着跟冷剑一样寒凛慎人的气息！

　　再转过身，帝君脸上并无半分着急，似乎并不在意太后的行踪。那幽深灰暗的眸子慢慢收紧，专注的目光落在手中沾有血迹的信笺上。

　　信笺上短短数句，皆以血书写，字字触目惊心，句句肺腑之言。

　　帝君亲启：

　　微臣严正尚不过大夫之职位，感有幸得受命于先帝，以期辅佐帝君守大齐千百载基业。微臣惶恐。方久才知帝君是浅水困蛟龙，不得不暂居太后掌控之中，故作纨绔操行而掩人耳目。

　　微臣为此甚愧，友博文在时，曾几度言明，帝君自幼聪慧过人，假以时日绝非池中物。

　　微臣有罪，难以宽恕，上愧先帝信任，未倾尽所有辅佐；下愧帝君宽容，多番言语不敬。

　　唯恐微臣铸成大错，几度思量，度帝君欠缺时机。今日妄想以一己之力，换得帝君安全。

　　此计若成，微臣得以帮帝君，亦可再见先帝，不成，微臣也无颜见帝君。

　　临行之前，望帝君谨记: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大夫严正绝笔

　　未得帝君命令，暗影唯有安静等候在侧。

　　望着信笺上的血字，帝君想起先帝常说过的一句话，一国帝君，倘若大业未成，流血牺牲自是难免。

　　衣袖间的手紧紧攥着血书，青筋暴起，盛怒之下气息不均。稍稍用力，顷刻化为灰烬。不为帝君，他尚不懂里面究竟包含着多少条人命。如今身为帝君，方晓帝王之路不仅布满荆棘，更以人命为代价。

　　良久，帝君恢复常态，简言吩咐：“去明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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