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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伤离别


  大雨没有停歇,众人已经陆续回到龙虎厅内。疲惫的人影,比肩端立,各个流露出凄凉哀痛的神色。

  偏殿内,屠风扬躺在王霜怀中,紧阖双目,鲜血自七窍源源不断流出。

  “怎么办!”王霜焦急喊道。

  “恐怕……”郎中拧眉沉思,咬牙道:“恐怕没救了!”

  “胡说!”不知道什么时候,露毓出现在了门口,湿透的衣衫勾勒出玲珑的身形,紧握的指节隐隐发青,握着一口闪着冷光的雪白短刀,不断有泠泠雨水自刀面滑落,不一会就在她脚下汇聚一滩镜面似的积水。

  “露毓小姐!”郎中颤抖了一下,哑声道:“庄主的颅内积血,已经……”

  “等着我!”露毓言毕已经消失在殿门。

  雨突然小了,风却更紧了,四下呈现出略微爽利的景象,凌虚教的鬼影杀手,突然一齐消失在天地之间,暗影般荡荡消散,仿佛从未来过。

  露毓脚不沾地,一路飞奔,湿寒如冰的衣衫包裹着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大刀在她腰间摇摆,闪着凄寒青白的光。

  不霁楼终于到了,第一道门板还未卸下,迎面便冲进来一个矫健玲珑的身影,口中大喝:“我爹呢!”

  堂中店伙立刻认出了来人正是老板的养女露毓,慌忙领着她往内宅赶去。

  晨光昏暗的内宅,正准备用早膳的孟庆丰,抬眼就看到了露毓慌张疲倦的身影,正一路疾奔,向自己而来。他慌忙起身迎上前去,露毓已经大步跃进门内,“咚”地一声就绝望地跪在了地板上。

  “出什么事了!”孟庆丰大惊,慌忙吩咐下人拿来温热的毛巾,就要替露毓擦拭面孔。

  露毓却一把推开他的手,气喘吁吁急道:“快跟我走!”

  青夫人已经闻讯赶来,见到露毓几乎崩溃的模样,亦是吃了一惊,慌忙上前扶住她瘦弱的肩膀,急问道:“怎么了!”

  “大雪山庄!”露毓上气不接下气,急道:“只有爹能救他!”

  “救谁!”孟庆丰急忙追问道,一种不祥的预感同时涌上他和青夫人的心头。

  “师父!”露毓突然留下眼泪,绝望道:“凌虚教来了!”

  “走!”青夫人急忙披上衣服,将露毓交予下人照看,遂与孟庆丰一同急急奔出门去。

  这时候,雨突然停了,冷风却更加凄迷,将孟庆丰与青夫人的马车吹得摇摇欲坠。骏马四蹄飞展,沿大道上疾奔而去,一路向着大雪山庄。

  雨停后,整个大雪山庄,突然陷入了无边的肃穆沉静之中。

  所有人,都静静伫立在偏殿门外,每一个人的衣衫,都闪着雨水浇注留下的冷光。他们顾不得寒湿袭人的衣衫,满心都是荒凉的悲恸。

  这时候,屠风扬依然紧阖双目,平躺榻上。鲜血顿住了,他却动也不动。

  王霜默默立着,拧着眉头,面如蜡纸。

  孟庆丰与青夫人赶到之时,同时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

  雨停风歇,天光突然明亮起来,照亮了大雪山庄斑驳重叠的高墙,伤痕累累的大门,还有那密密麻麻的尸体。每一个尸骸都布满令人恐惧的伤口,血水与雨水汇集,在地面上集结成深深浅浅的淡红水洼,着鸦青衫子的死尸,就安静躺在那冰冷的血水洼之中,缄默不语。

  孟庆丰皱紧眉头,与青夫人一前一后,绕开遍地的尸骸,终于赶到了龙虎厅。死寂的大厅内,依然跳跃着澄黄的灯火。

  大雪山庄在一夜之间经历的腥风血雨,已经伴着陡然明亮的清晨,传遍了嘉兴的每个角落,再一次为凌虚教的恐怖诡谲做出了证明。

  青夫人率先来到屠风扬的榻前,瞧见了他方才止血的惨白面容。孟庆丰随后而至,铁一般的大手轻轻落在王霜的肩上,温暖的手,胜过千言万语,王霜感激地望了二人一样,却发不出一语。

  孟庆丰诊断之后,却深深叹气道:“内力所震,颅内受损!”

  一旁的郎中听到和自己一样的判断,亦是跟着叹气。

  然而,屠风扬的脉搏却并未停止,这让孟庆丰不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低声对青夫人说了几句,对方那冷淡凝霜的面孔上,居然闪现罕见的喜色。

  “屠庄主脉息还在,他还活着!”青夫人淡淡道:“如今,或许只有苗疆巴神医的后人能够救他!”

  众人哗然,纷纷道:“路途遥远,庄主怎能经起?”“颅内积血,会不会半路夺命?”一连串的问题,此起彼伏,在冷飕飕的厅堂内错落响起。

  “这不碍事!”孟庆丰拧眉道:“我可用麦芒银针先将积血导出!你们不用担心,这一路,由我夫妇照料!”

  孟庆丰言毕,凝重而严肃地望着王霜。庄中子弟,亦各个凝望王霜,只待他发话。王霜瞧了瞧屠风扬血色尽失的脸孔,沉吟片刻,遂缓缓来到众人面前。

  他失魂落魄的面孔,却依然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刻,雨水在他发梢凝积,冷霜泛上他蜡黄的面孔。

  这是大雪山庄生死存亡的转折时刻,命运正握在他手中。

  “我同意孟老板带老爷走!”王霜思虑片刻,突然嘶声道:“嘉兴不能待了,大雪山庄子弟,明日动身,随我前往洛阳,投奔合志堂!”

  “大雪山庄怎么办?”众人皆变色不解问道。

  “大雪山庄出了这么大事,保不齐盐路上的仇家赶来滋事!”王霜铁青的面孔,泛起悲伤的冷光,哑声接道:“群龙无首,明日起江湖上便没有大雪山庄了!韬光养晦,东山再起!”

  庄内子弟,突然一齐默默点头,遂陆续离开偏殿,各自收拾去了。

  殿中还剩几位堂主,正在等待王霜吩咐,一个个伤痕累累,倦容满面。

  王霜望着他们,心中突然生出“强弩之末”的荒凉之情,却依然打起精神,朗声道:“发信给在外五堂,齐会洛阳!”

  “是!”几位堂主这才抱拳应道,同时躬身退出大门。

  天亮了,风停了,窗外忽然雀鸟啁啾,吹过一阵凉风。

  孟庆丰已经小心除了屠风扬的积血,用白布将他脆弱的头颅层层包裹起来,并示意下人用软轿将屠风扬往不霁楼送去。

  告别时刻,非常匆忙,只因王霜还有无数的事情需要善后。孟庆丰与青夫人立在乌漆剥落的大门外,与年迈的老人抱拳告别,眼神交汇间,感激与托付,已经自王霜双眼传达向孟庆丰。孟庆丰亦是抱拳拧眉,接过了这沉甸甸的担子。

  屠风扬于不霁楼有恩,这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太阳升起的时候,马车已经沿着依然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往不霁楼去了。

  午后,阳光和暖,春天再次温暖起来,露毓方才强打精神赶回大雪山庄,眼前尽是一派离开前的纷乱与落魄,她这才将王遮山从暗室里放了出来。

  天空晴朗,雨后的湛蓝天幕,遥远而明媚,王遮山立在依然尸体横陈的院中,满色铁青。

  仿佛轮回悄然流转,眼前景象,早已沧海桑田。

  他怒视露毓,忽然奔出大门,一路踉跄,往不霁楼去了,露毓顾不得身心创伤,慌忙跟了出去。

  不霁楼内宅的小院里,澄碧的小池映出远天无垠的湛蓝。红鱼在池中吞吐摆尾,晃起了涟漪,仿佛在水中,有好似在天际。雨后晴空,落下金黄温暖的深春暖阳,绚烂照亮整个庭院。

  王遮山却带着一种与和暖晴空完全冲突的冰冷,一步一步沿着曲折回廊,往对开的雕花门去了,身后是白如白纸的露毓,清秀英武的双眉落在雪白的脸上,清晰而骇人,紧拧的眉头中藏着化不开的仇恨与痛苦。两人在下人的带领下,迎着暖风,已经来到孟庆丰的内宅。

  窗户阔敞着,屋内弥漫着草药的苦香,孟庆丰正在洗手,占满屠风扬鲜血的手。屠风扬静静躺在淡紫床幔内,单薄得好像一片白纸。孟庆丰已经导出他脑中多半积血,青夫人小心重新裹好涂了药汁的白布。

  王遮山如同一座高山,立在门口,遮蔽了身后晴暖的天光,墨黑的影子投射在铺着波斯地毯的地面。他木然伫立,遥望着昔日里风采夺目的师父,突然双膝跪地,“哇”地大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

  王遮山椎心泣血的哭声,令在场所有人动容。他仿佛撕裂了心肺,粉碎了五脏,痛不欲生。

  心痛,才是这世上最痛的痛。

  露毓默默立在他身后,忽然泪如雨下,清泠泪水布满她极少袒露情怀的苍白面孔。那张脸,第一次显得如此伤心和痛苦。

  原来,她已经将屠风扬当做了父亲;原来,她依然如此深爱王遮山;原来,大雪山庄才是她的家。

  家没了的时候,露毓才知道自己有家。

  青夫人哽咽了,她缓缓上前,慢慢跪在王遮山面前,冰一般的双手,将吞没在伤痛失魂中的少年轻轻揽在怀中。

  那是何等冰冷的怀抱,如同一个凝霜的冰窟,荡漾着惊魂的寒气。那寒气,一寸寸渗入王遮山充满热血的脑袋,令他终于安静下来。

  哭声小了,王遮山伏在青夫人怀中,只剩下一张麻木的面孔。

  乏力回天,每个人都缄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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