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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煮酒惊霜


  “吱呀”一声,虚掩的窗忽的开了。

  王遮山心一紧,蓦然抓住腰间刀把,如同攥着一根冰柱。

  卢云笙亦是一惊,手已抬起,两眼直直瞪着窗。

  然而,不过是窗户对开了个细细的缝儿。

  原来是寒风凛冽,将落雪吹进了窗。

  二人相视一笑,均颇感尴尬。

  “风大了!”卢云笙讪讪笑道,起身往窗边去。

  王遮山微微一笑,扭头望着他宽厚的背影,缓缓放开了寒气渗人的刀把。

  卢云笙缓步来到窗前,透过那道细细的窗缝,瞧见窗外正是雪雾漫天,霜风凛凛。苍穹深深,拥着雪白落雪。

  雪风落在他的脸上,令人神思一清,他静静望着,几乎出神。

  忽然之间,远处的白梅林中陡然闪过个黑色身影,迅如闪电,“噌”一下便飞掠而过,瞬间消失在镂冰雕琼的梅林间。

  卢云笙心中一沉,忽的皱紧眉头,双手紧紧捏着窗框,微微颤抖。

  十几载的岁月啊,“大雪山庄”四个字,填满他整个心头,承载着他所有的理想与荣辱。

  他忽的眼眶一湿,双手一松,“吱呀”一声,镂花的木窗轻轻关上了。

  王遮山兀自端着酒杯,清洌香醇的热酒滑入口中。

  他没有回头,却知道卢云笙在窗口逗留片刻,已经慢慢走了回来。

  那越来越近的热暖气息,带着越来越急的煞气,陡然于他身后弥漫。

  他捏紧了酒杯,心里“咯噔”一下。

  珠帘外的小厮,略微抬起了头。

  “卢堂主!”王遮山猛地回身。

  卢云笙双眼兴起一丝涟漪,正立在他的背后,微微一笑。

  “好酒!”王遮山大笑一声,起身为二人斟酒。

  “我来,我来!”卢云笙慌忙赶来,捏住了酒壶那细滑冰凉的把子。

  两人手指碰到一起,皆是被烈酒催得温热。

  “让我来罢!”王遮山微笑道:“今日,我不是少爷,你不是堂主。”

  卢云笙微微颤了一下,松开了手。

  “今天,你是大雪山庄的前辈,我是后辈!”王遮山缓缓向前倾斜身体,为卢云笙斟了一杯暖酒。

  卢云笙缄默不语,回到座上,慢慢坐下。

  千思万绪,万千感慨,一时间涌上心头,他忽的苦涩一笑。

  “我入大雪山庄那日,只有七岁。”王遮山给自己斟上一杯酒,落座接道:“那天,也是个风雪天,众堂主在龙虎厅,皆是不怒自威,只有你……”他抬头瞧了眼卢云笙波澜微兴的双眼,动容一笑,道:“有种亲切之感,我不害怕!”他说完淡淡一笑,端起酒杯,做了个“敬酒”的姿势,道:“请!”

  卢云笙一怔,下意识抓起酒杯,向前一送,笑道:“请!”

  二人同时仰头,酒入愁肠,滋味自在心头。

  “我记得小时候,我没少缠着你问习武之事。整个大雪山庄,除了师父和王管家,你待我最好。”王遮山继续斟酒。

  卢云笙没有动,他的眼睛闪烁着酸涩的光。

  “大雪山庄出了这么大的事,我难逃其责!”王遮山忽的惨然一笑,道:“如今师父远在苗疆,不知道几时能好。盐路不稳,各帮派暗潮涌动,我不敢有丝毫颓废。振兴大雪山庄,我责无旁贷!”

  卢云笙不语。

  “你也责无旁贷!”王遮山给二人斟满酒,低声道:“大雪山庄不能……!”他说着,压低声音,瞧了眼珠帘。

  白玉珠帘外,小厮微微抬眼,光电般的目光正射向二人,带着一股杀气。

  王遮山越过卢云笙的肩头,陡然感到那满含煞气的目光,心中一沉。

  “我……”卢云笙忽的眉一拧,起身就要向前。

  “躲开!”王遮山蓦然起身,一把抓住卢云笙的肩膀,往身侧就是一推。

  卢云笙大吃一惊,人已经被推到桌子边上。

  “叮铃”一阵清脆之音。

  一把闪着冷光的大刀突然自珠帘外刺入,刀锋锋锐,瞬间斩断数条珠串,帘外的小厮,已经扑了进来。

  卢云笙大惊,“噌”地从背后抽出雪白的大刀。

  “小心!”王遮山腾空而起,飞起一脚,正点在小厮刀背上。

  飞白刀已经出手,“噌”一声,雪光璀璨,冷光反照在他的面孔。

  小厮刀背吃了奋力一脚,人从空中落下,左右一晃方才立住,旋即拉起阵势,冲了过来。

  这时候,“砰”一声,雕花的木窗忽的大开。

  窗户震动,摇晃不已。

  窗外风雪凄迷,三个劲装疾服的黑衣人“呼啦啦”同时跳进屋里,手持着精巧锋利的短刀,落地间无声无息,将二人团团围住。

  “好大胆子!”王遮山拧眉冷笑,朗声道:“敢在大雪山庄动手!”

  卢云笙却端着刀子,汗如雨下。

  三个黑衣人均沉默不语,那赭色短袄的小厮已经抽刀再次劈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白光耀目。窗外风雪低吟,凄清的风,将王遮山袍裾扬起,他蓦然翻身,凌空就是一刺,刀把冰冷,刀锋锐利。

  小厮不及拉满阵势,陡然起身,迎面而来。他的刀,急劲匆忙,却终究快不过飞白刀。

  刀锋未展,王遮山已经率先来到他的面前,直直劈向面门。

  “你是谁!”王遮山大喝一声,“唰”地劈了下去。

  小厮咬牙不语,翻转手腕,刀锋直直迎了上去。

  “叮”的一声,两面雪亮刀锋急劲相格。王遮山双腿凌空,猛地发力,横着就是一推。

  大半年来历练积蓄的内力陡然爆发,如同蛟龙出海般势不可挡,好似猛虎扑食般凶猛强悍,直催着那轻薄称手的飞白刀,带起一阵比风雪还冷的煞气,铺天盖地而去,瞬间将小厮淹没。

  一时间,杯盘落地,一片狼藉。

  酒香与梅香混合,弥漫在空气中。

  那小厮被刀锋传来的强悍内力一震,一脚刚刚落地,已经被向后强劲推去。他一边端稳刀锋,一边将内力沉到下盘,向后铲起一阵扬尘,在暗花的地毯上拉起一道长长的拖曳痕迹。

  王遮山却忽的收刀,反而向后滑去。他在空中轻巧翻身,稳稳落地。

  那轻灵与迅疾,令在旁的卢云笙瞪大眼睛吃了一惊。

  如此诡谲的轻功,大雪山庄内从未有过。

  三个黑衣人已经扑了上去,手中纷纷亮出白刀,分别刺王遮山各处要害。

  刀影重叠,王遮山起身腾空,于刀丛间轻点而过,脚尖轻轻落在明晃晃的刀锋上,轻盈得竟未使其颤抖分毫。

  他飞掠而过,来到门口,“咣当”一脚踢开了望贤阁的大门。

  珠帘纷纷被尾随而出的四人斩落,“叮咚”落了一地。

  卢云笙依然站在原地,瞪着那被斩了一地的珠帘,还有那满地的碎片。

  一盘糟溜鱼片,亦摔了个粉碎。

  王遮山急急来到门口,却发现整个院中空无一人,除了飞雪与寒风,就只剩下了那几丛于掩埋于积雪中的白梅。

  他心中一沉,顿时心中明白。

  鸿门宴!

  “卢云笙!”王遮山回身掠回屋内,劈开迎面而来的四人,大喝道:“你设的计?”

  卢云笙默默立在原地,苦笑一声:“三少爷!我陪你同去!”

  王遮山心中一沉,喝道:“你要杀我!”

  “我别无选择!”卢云笙大喝一声:“请少爷成全!”

  说话间,突然“唰”的一声,窗框被劲风震得再次晃动。

  对开的大窗外忽的飞掠进一个轻灵身影。水绿的裙子,水绿的袄,一头秀发紧绾着。手中亮出一柄白刀,落叶般轻灵,正落在卢云笙身边。

  王遮山眼睛一亮,来人正是露毓。

  “卢云笙!”露毓冷笑一声,斥道:“早知道你没安好心!”说完,刀锋一展,冲着卢云笙便劈了下去。

  卢云笙大惊,慌忙反手来挡。

  挡去一刀,另一刀衔接而来,他向后退了几步,猛地又是一挡。

  这一挡,两面刀锋“叮”地撞在一起,内力轰然相遇。

  露毓心里一沉,卢云笙传来的内力刚猛如虎,将她震得浑身一颤。

  似曾相识的冲力扑面而来,令她心中一紧。

  她不由眉头一皱,大喝一声:“卢云笙!路上袭击我们的是你!”

  卢云笙惨然一笑,抽刀向后滑去,同时喊道:“不错!”

  “卑鄙小人!”露毓咬牙,双目喷着冷火,抽刀再次劈了过去。

  这一边,王遮山正与四人缠斗,刀影错落。

  那小厮分明不是一般角色,身手脚步轻巧莫变,手中白刀翻转绽开,刀影如花,转身间只劈王遮山要害。

  三个黑衣人,在王遮山身侧身后陆续出刀,衔接地滴水不漏。

  刀影将王遮山包了个滴水不漏。

  飞白刀的轻巧却令他内心暗暗吃惊。

  哪怕只是一把赝品,那刀把的灵动与随心已经令他赞叹不已。

  这把刀。仿佛本有生命,能够懂得主人的心思。总能于劈杀中随意偏转,随变幻的心意,直刺敌人不备之处。

  此刻,露毓与卢云笙已经双双跃至窗外,于猛烈风雪中拆了几十招。

  卢云笙没有露毓轻功灵巧,却比她刚猛稳当。每一劈,都好似砸在她轻快的刀锋上,砸得她几乎不能及时脱开。

  倏忽间,卢云笙再次飞身而来,同时收刀,蓄势待发。

  露毓向后滑了几尺,左右摇摆间,又迎上了卢云笙的第二劈。

  冷风落雪,眉睫凝霜的二人,一前一后,忽的窜进了那落满积雪的梅林,于琼花玉雪中,刀影绽放。

  王遮山在屋内,方才挑开那招招凌厉的小厮,身后又劈来三把更迅猛的刀锋。他一咬牙,腾空而起,刚好来到桌边,“咣当”就是一脚。

  八仙桌凌空旋转,轰然而去,直直砸向身后扑来的三个黑衣人。

  那三人均是大吃一惊,慌忙向两侧滑开,桌面已经猛然而至,在几人飞掠开来的瞬间,“砰”一声巨响,砸在了那面白墙上。

  一阵震动,书架上的古玩典籍纷纷落地,白瓷花瓶也落在地上,砸了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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