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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按捺下心中的悲伤,阿绸收好手帕,平静地与程凌道了别。

  程凌与她约了明日再见,便追着何必行离开的方向去了。阿绸回到客栈,先是看了看昏迷的晓意,见她无甚大碍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睁着眼躺在床上,脑海里胡乱想了许多。到半夜时分,她猛地坐起,紧紧捏了捏那张染血的帕子。

  窗外响起一两道蛙鸣声,阿绸下了床,拿着帕子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客栈里已经渐渐热闹了起来,阿绸找到后门,悄悄摸了出去。

  ——她必须得去问一问那个乞丐,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沈娘究竟怎么了。

  此刻约莫是丑时,平海城依旧灯火辉煌。阿绸不知道那乞丐最后怎样了,只能试探着往他逃跑的方向找。一路行了半晌,倒是来到了一处穿城而过的河流旁。

  河上有桥。此时桥上岸边都有穿着统一式样衣服的人来来往往找着什么东西。

  阿绸认出那是早先追着乞丐的那批人。

  她慢慢走上前去,像是一个经过的路人。

  走到桥上时,她似乎才注意到这里的动静,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来,拉着其中一个人问道:“这位大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被她询问的男人嗤笑了一声,粗声粗气道:“别问了,这里可没什么巨宝。就是一个可恶的窃贼投了河要逃命,我们正捉他呢!”

  阿绸惊讶道:“都跳河了还能捉得住吗?那窃贼会凫水吗?”

  男人摆摆手,一脸不耐道:“管那么多闲事作甚,去去去,别打扰我们干活!”

  阿绸歉意地笑了笑,顺着河流的方向离开了。

  她心中知道再遇到乞丐的可能性不大,可是又难以放下手帕的事,想要问一问前因后果,至少得知道沈娘是否还活着,如今在哪。

  于是她没有心情回客栈,抱着微弱的希望沿着河流的方向走,祈祷能再遇到那个乞丐。

  夜间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身上,阿绸无意识地紧了紧衣服,低着头正出神,一只手忽然拽住了她的脚腕,紧接着大力一扯,阿绸惊呼一声,身子毫无防备地倒向河流一侧。

  “砰”地一声,水花四溅,阿绸整个人都沉进了水里,与此同时,一排飞刺无声无息又杀气腾腾地落在了阿绸方才站立的地方。

  水从四面八方喷涌过来,阿绸身体凉的发颤,口耳鼻也被水流灌的难受。

  正当这时,背后一具身体贴了过来,一只手环上了她的腰。  

  阿绸意识沉沉,朦胧中只觉得有人撬开她的嘴,塞进了一样柔软的管状物,随后,有温热的空气被渡了进来……

  白雾渐渐退去,周围的景色慢慢清晰起来。

  阿绸站在门口,花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二小姐姜无忧的房间。

  看着手里的桃枝,她恍惚间想起,二小姐吩咐她的事。

  敲了敲自己的额头,阿绸暗骂自己做事不走心,竟然在小姐门外发起了呆。

  然后她理了理手中的桃枝,伸手轻轻推开了门。

  “小姐——”

  梦境戛然而止,阿绸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做噩梦了?”一道熟悉的男声传过来。

  阿绸寻声望去,就见白晓生穿着中衣,坐在火堆前,正烘着她的衣服,侧着头含着笑看她。

  阿绸吓了一跳,赶紧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正披着一件灰色的长袍。

  ——明显是白晓生的。

  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衣服,疑惑又警惕地问白晓生:“这是怎么回事?”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竟是快到了河流尽头,平海城一处罕见人烟的郊外。

  白晓生耸了耸肩:“我见你被人追杀,好心救了你一命而已。”

  阿绸:???

  她皱眉:“什么追杀?我怎么不知道?”

  白晓生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你连被人追杀都不知道啊?!”

  阿绸道:“我确实不知道有人要追杀我。之前在河里拉我下水的是你?大半夜的你为什么在河里?”

  面对阿绸的质问,白晓生毫不慌乱:“确实是我。那乞丐身上有线索,见他下水,我便去追他。偶然间见到你,又见你身后跟着可疑的黑衣人,这才发现你被追杀,情急之下拉你下水,”顿了顿,又满脸歉意道,“若多有冒犯之处,还请阿绸姑娘海涵。”

  阿绸疑道:“什么线索?”

  白晓生笑了笑:“你家二小姐一事的线索。”

  阿绸神色一正,想了想,从怀里拿出手帕。手帕浸了水,上面的血迹已经晕开了些许,但勉强还能看。

  她把手帕递给白晓生,道:“这是那乞丐给我的,你看看。顺便和我说说有什么线索。”

  白晓生接过去看了两眼,又还给了阿绸,斟酌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这血书许是沈娘……绝笔。”

  阿绸一呆:“……绝笔?”

  她喃喃道:“绝笔……绝笔?”

  她慢慢捂住脸,声音透过指缝传出来,带着几分压抑的悲戚:“绝笔……是什么意思啊?”

  白晓生正想再说些什么,又听她哽咽道:“我以为她只是出了点意外……没想到,没想到……不,我应该知道的……我只是在逃避……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太软弱,放任娘离开,她就不会有事……”

  白晓生打断她:“不是你的错。沈娘和姜无忧一样,死因不明。”

  阿绸猛地抬头看他。

  白晓生递给她一张干净的手帕,示意她擦擦眼泪,沉声道:“沈娘离开飞鹤山庄后,在不远处的客栈落脚。仅一日,便被人发现暴毙而亡。她浑身上下干干净净,同样查不出死因。这血书怕是沈娘预感到什么,提前写下的,然而看着像是并没有写完。”

  阿绸怔怔地:“那她到底还想写些什么呢?”

  白晓生道:“沈娘这事恐怕与姜无忧一事脱不了干系。如今要紧的是找个那个送信的乞丐,他怕是知道些什么。”

  阿绸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问道:“你知道我娘……葬在哪儿吗?”

  白晓生道:“颍山藏鬼坡。”

  阿绸手一紧,拼命深呼吸才压下心中的愤懑。

  颍山藏鬼坡,实质上就是乱葬岗。

  她的父亲尚且能葬在飞鹤山庄专为家仆们划定的青山园里,她的母亲却被随意扔在乱葬岗。

  凭什么?

  凭那莫名其妙给她的身份地位吗?凭那时刻怂恿她的魔音吗?

  她不免思索,是不是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肆意玩弄他们的人生?

  除此之外,她再难想出别的可能性。

  一只手拿着果子伸到了她眼前,白晓生轻声对她说:“别想那么多了,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的。沈娘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如此消沉吧。不若振作起来,揪出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阿绸抹了抹泪,道了一声谢接过果子慢慢吃起来。

  白晓生又将她的衣服递过来:“已经烘干了,你换上,我们现在该走了。”

  阿绸接过衣服,白晓生转过头走远了几步。

  阿绸在心底感谢了他的体贴,迅速换好了衣服,然后将灰袍还给了白晓生。

  白晓生很快穿上衣服,在前面带路,沿着河流逆流而上。

  阿绸问他:“……这不是回去的路吧?”

  白晓生随口回道:“我要先去寻一个人,”转头看了看她,“请阿绸姑娘先陪我走上一程吧,阿绸姑娘如今一个人也不安全。”

  阿绸想了想,默默地点了点头,跟在白晓生身后。

  白晓生问她:“你不好奇我去找谁吗?”

  阿绸道:“不好奇。”

  白晓生“啧”了一声:“你可真够无趣的。你眼里是不是只有你的二小姐和家人啊?”

  阿绸不想回答他:“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白晓生笑道:“有啊,关系大了去了。我们现在勉强算是伙伴关系吧,我还帮你查你在意之人的事,多了解你一下有利于我们更好的合作啊。”

  阿绸也笑了笑:“我没有什么能让你了解的……”

  话哽在了喉咙里,阿绸脸色白了白。

  ——一对带刀蒙面黑衣人围了过来。

  白晓生很快反应了过来,拉起阿绸的手就往路旁林子里跑。

  因为奔跑,阿绸心如擂鼓,与白晓生相握的手心都出了汗。

  两个人都在剧烈的喘息。也不知道那队黑衣人是不是脚力不如他们还是怎地,竟一直不远不近地吊在他们后面,追不上也甩不掉。

  他们的体力渐渐流失,耳边的风声都慢了下来。树林渐渐稀疏起来,眼前开始变得宽阔。

  然而,出了树林,不是想象中的城门市集,而是一处……陡崖。

  崖旁立了一块碑,碑上血淋淋写着三个字:生死崖。

  看着身后追来的黑衣人,白晓生放开阿绸的手,笑了一下:“很抱歉啊……”

  阿绸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白晓生扬了扬唇:“敢和我赌一场吗?”

  阿绸:“……赌什么?”

  白晓生指了指深不见底的陡崖,语气轻快:“赌生死。”

  阿绸沉默。

  黑衣人已经越来越近。

  白晓生语速极快道:“我来是寻回春手师道业。除了生死崖,我以前寻遍了这里都没找到他。赌一把,如果他住在生死崖底……那我们必定死不了。”

  他又笑了一声:“敢赌吗?”

  阿绸慢慢点了点头。

  白晓生的笑容越发大,在黑衣人逼近之时,他一把抓住阿绸的手,抱着她一跃而下。

  白晓生的声音在风里听不真切:“……冒犯了。”

  阿绸还有闲心想,他好像,一直在对她说,冒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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