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次日,接近晌午,天鹰下楼,聂赟正和伯父下棋。
“天鹰起来了。”伯父招呼她:“早餐摆在桌上,快去吃吧。”
天鹰有些不好意思,草草吃完早餐,动手把碗筷搬去厨房。
他们要在午饭后才走,天鹰无所事事,于是去客厅观战。
她对围棋一窍不通,只看着这两人下棋的姿势有趣。
焦父叉开着两腿,方便身体前倾,聚精会神盯着眼前的棋局,两侧眉头时不时高高吊起,形成一个深邃的‘八’字。仿佛脑中正有千军万马困扰着他。但他下子却很快。
聂赟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桌子,当对方下了子,响起啪嗒一声。他才想片刻,然后慢吞吞的拿一枚棋子,落到某一处。
天鹰一时之间当真猜不出这两个同样高深莫测的人之间,谁更加胜券在握。
不知怎么的,聚精会神的焦父竟然注意到了天鹰脸上弥漫的纠结。
他便以为她正为眼前的棋局困扰,也是个懂行之人。
“天鹰啊。”
“埃?”
“按你看,这下一步该怎么下才好?”
啊?天鹰这才发现雷厉风行的焦父手中掂着一颗棋子,已经许久没有落下了。
想是碰上了什么特别为难的地方。
“这个.....观棋不语。”
“没事,”他说:“我让你说。”
天鹰正欲老老实实露老底。
哪知焦父直接就站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连说话语速都快了不少,“来,帮伯父续个棋盘。”
说完姿势有些奇怪的离开,人有三急去了。
天鹰手上拿着一颗命运突变的白子,她无辜的抬头,看着聂赟:“我不会下棋。”
“没事儿,你就随便下,”他说:“反正也快结束了。”
聂赟的意思是这盘棋原本就胜负已分,只剩下收尾的几步。
听在天鹰耳朵里就变了味儿。
在她看来,棋盘上黑白交错纵横,原本势均力敌,可在她落座明确的表示自己不懂围棋后,对方还让她落子,这还不算完,竟然还奚落‘快结束了’。
这叫什么?简直....欺人太甚!
天鹰内心较真的劲头就这么被激发了出来。
她握着迷茫的白子,以异乎寻常的认真观察棋盘,心里给自己下了个目标,一定要走满十几步以上。
不就是包抄对方,又不让自己被对方包围嘛,说穿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她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忽然停在了某处,那处白子已基本把黑字包围,只要再走两步,大片黑子就将折戟沉沙。
她慢慢抬起眼睛,发现聂赟也正在看着她。
“我又不会下,你让我一下怎么样?”
他说∶“怎么让?”
“你每下一步,我可以连下两步,怎么样?”
这个要求实在不要脸,聂赟笑了一下,说:“好吧。”
天鹰一听见他答应,忙迫不及待的连下两子,然后纤纤玉手捡起大批阵亡的黑子,笑得露出一排得意的牙:“说好就不能再后悔哦。”
杀你个片甲不留。
于是聂赟精心设计的杀局就这么被摧毁殆尽,如被风卷过,一片狼藉。
聂赟看了她一眼,拿起一枚黑子,还是慢吞吞落下。
天鹰用手撑着下巴,寻找着机会,当她扫完整盘棋,发现再也没有方才可以一劳永逸的捷径。
只好在离聂赟尽可能远的地方下了两子。
这叫虎子不要,远离虎穴是正经。
两人不发一言,你一来我二去。
天鹰看不懂聂赟下的棋,聂赟不去看天鹰下的棋。
不过他不再盯着棋盘上的某处,而是背往后靠,将视线长久放在她的脸上,她低垂着的睫毛,轻轻凝着的眉头,时不时去咬一下自己的嘴唇。
仿佛真在认真思考怎么打败他。
她终于近在咫尺,一动一静,鲜活、真切而富有生机。
“这里,”她又找到一个缺漏儿,喜滋滋吃掉他因为走神而不去顾及的棋子。
多久了,久到他几乎就要忘记,她刚强的性格里的确还有无赖的一面。
等焦父重新走过来,一看棋盘,以为他们重新开局了。
天鹰转过头,说:“我还没有输,伯父要不要继续下?”
焦父大吃一惊,以为天鹰的棋技已经好到能够在那样必败的情况下扭转乾坤,不禁肃然起敬,凝神细看。
然后他看见天鹰拿起两枚白子,在某不可描述的位置连下两步。
“..........”
而平时最讲究规则的聂赟,拿起一枚黑子,失智了般落在了一个毫无技巧性的地方。
他顿时失笑,摇摇头,背着手打算离开,转身后却突然停住了。
希明站在二楼栏杆旁,从她那个角度,能把底下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的,竟连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
见到父亲,她手指松开栏杆,一丝表情也无,然后转身回房了。
天空从午后开始就下起了小雨,聂赟夫妻坐上车,几个人做简单的道别后,缓缓驶离了别墅。
天鹰透过朦胧的雨幕,直到看不清那三个站在门口送行的人,才转过身,看了眼身边的人,有些迟疑的说:“你和你妈妈——关系似乎不那么好?”
聂赟回答的很自然,也很平淡:“我们从小就不亲近,我成年后几乎都在国外,当然就更加疏远。”
天鹰却敏感的察觉到没有那么简单,不是亲不亲近,或者疏远的问题,聂赟和他母亲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他们更像是一对互相没有好感的陌生人,却因为血缘这一层亲密关系硬是捆绑在一起。
从昨晚到今天中午,天鹰看见他们只短暂交谈过一次,是在客厅。谈话内容无非是一些身体上的关心,或者关于婚礼,礼貌、刻板而浅尝即止。
人通常都有一窥到底的好奇心,这大概是天性,于是在之后漫长的岁月中,我们学会去尊重,特别当自己也有了隐私需要被尊重之后。
天鹰只是把身体靠在了他身上,夸张的松了一口气:“终于见完了所有人——现在要去你住的地方了吗?”
“嗯。”聂赟偏头,闻了闻她的头发,更正:“是回家。”
天鹰停了好久:“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结婚了。”
聂赟:“你没想过结婚吗?”
天鹰:“没想过和你结婚。”
聂赟:“那你想过和谁结婚? ”
天鹰:“..........”
似乎不小心说错话了。
一边的踏雪安静趴着睡觉,身下是专为它准备的,温暖厚实的毯子,再也没有突如其来的拳打脚踢,或者街头巷尾那些令猫毛骨悚然的恶意的眼神,只觉得喵生竟能幸福至此。
它那里知道这种幸福行将戛然而止,属于它的漫长苦难就要沉重的拉开序幕。
聂赟的房子的装修风格就和他的人一样,低调奢华。
家很大,免不了显得空荡荡,天鹰打开灯,踩着新换上的拖鞋,每走一步,都像有回声从暗处传来。
聂赟将一栋楼的最顶层包揽下来,上下打通,屋顶有露台,种满花花草草,还有宽敞的游泳池,非常.....有意思。
她楼上楼下跑了一圈,累得气喘吁吁。
最后推来卧室的门,房间采光极好,有很大的窗户,黑白风格,设计简洁,天鹰走完一圈,扑倒在大床上。
聂赟把她拉起来,亲了亲她的额头,“看上去你似乎并不怎么满意。”
“聂赟,”天鹰有些忧郁的看着他:“你到底有多少钱?”
这个问题她很快就知道了。
刷,几沓文件凭空出现,天鹰只是随意扫了几眼,便不自觉严肃起来。
一份资产转让协议。
清单列的清清楚楚,每一页多达几十行,至少有几十页。从珠宝黄金,酒店商场,到不动产股票债券....令人眼花缭乱,同时也胆战心惊。
翻到最后,聂赟和律师都已签上名字。
他解释道:“腾风的股权结构不能随意变动,至于我名下的私人财产,我的太太自然可以得到二分之一。”
天鹰捧着协议书,晕晕乎乎的说:“只要我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就能马上从穷光蛋变身成亿万富翁?”
天鹰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签名举重若轻。
个把月前,她还在为钱发愁,为了五十万的贷款费尽心思。此时此刻,生活之船倾刻颠倒。如浪潮般的财富一股脑的朝她涌来,简简单单的几撇几捺,就能如探囊取物般据为己有,真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她几乎没有多想,就把协议推回去。
聂赟淡淡道:“嫌少?”
“..........”
他说:“那么就是嫌多了。”
似乎感受到他的一丝不愉快,天鹰盘腿坐在床上:“这些钱是你的婚前财产,没有我们结婚了,就要分我一半的道理。”
聂赟不想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这些话他平常听的多了。他双手插在胸前,往后一仰,靠着墙壁,道:“说真心话。”
“这就是真心话,”天鹰摊了摊手,露出无奈的笑:“这么大的豪宅,几辈子也挣不到的巨款,一下子就唾手可得了,我整个人会飘的!以后日子怎么过,整天醉生梦死的买买买?”
这上面随便一颗宝石就可以买下一百家她那样的漫画室,这样她每天奋斗的意义在哪里?
“整天买买买不好吗?”聂赟说。
“我的人生意义可不是这样子的聂总。我不才,但还算有自己的理想呢。”说到这里,她略微愣了下。
她说了什么?
聂赟却忽然笑了起来,
天鹰:“你笑什么?”
他摇了摇头,目光动了动,直起身子走到床边。
“天鹰。”他伸出手刮了下她的脸颊。
“什么?”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天鹰眯了眯眼:“记得啊,我生病了正好你值班嘛。”
他没有说话,手指轻抚过她的头发,绕到后面——突然毫无预兆的将她的发带拉开
天鹰长发顿时倾泻,乌黑一片,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他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一张白皙的鹅蛋脸,浅淡的眉下双目炯炯,此刻不解的望向他。
他的眼神有一瞬恍惚。
多年前,她就是这幅模样,在校图书馆走廊尽头拉着一位无奈的老师,手上拿着一大叠画稿,请求把她转到动漫系。
我一定会成为优秀的漫画家!
她说。
看见这个素未谋面的姑娘眼中霎那间迸发出炽热的光,那是确信无疑后对生命的热爱,一下子吸引住了他,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她的脸,就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惊心动魄。
聂赟的手指流连在她的眼睛边上:“这些年你需要钱养活自己和家人,工作室的员工,甚至是福利院嗷嗷待哺的苏锦睿,每年的花费高的惊人,高的吃力,对吗?”
天鹰不明白他要说什么,她抓住了他乱动的手,聂赟反手握住她。
“工艺品可以快速复制,而一件艺术品需要花费太多心血,”他顿了顿,目光对上她的,轻声说:“可是天鹰,别告诉我你从制作工艺品中得到了乐趣。”
天鹰眨了眨眼睛,睫毛上下翻飞,那长而翘的触角仿佛轻轻挠在了聂赟心脏上。
“有这些钱傍身,除了买买买,明明还可以做更多的事。”
“比如呢?”
“你怎么忽然变笨了,”他说:“比如雇凶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画漫画比你好的人都解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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