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盒饭的爱情

　　正是在妈妈和奶奶同时住院的那段日子里，陨生因为一次意外送餐，与方婷相识了。

　　那天中午，因妈妈病情持续恶化，奶奶又要做各种检查，陨生在医院耽搁了送餐的时间，被餐馆老板骂了个狗血喷头。并告诉他，若有人退餐，损失全算他的。

　　损失算他的？

　　妈呀！这可是高档盒饭，一盒要十几块呢！退订七八盒可就一百多！

　　陨生平时连打几分工，那是抠着指头过日子，恨不得一分钱掰成八瓣花，好省下钱给妈妈和奶奶治病。

　　他哪能承担得起这么大一笔损失？

　　要知道他送一盒饭才赚四毛钱呢！

　　为尽量减少损失，也为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兼职，他跨上自行车，急匆匆载着一箱四十盒盒饭来到了方婷所在的艺术大学。

　　为加快派餐速度，他瞅了眼见宿管阿姨不在，便冒险搬着保温箱进了女生宿舍楼。

　　可悲催的是，未等他爬上二楼，便被狡猾的宿管阿姨抓了个正着。

　　宿管阿姨不依不饶，又喊来了保安队。几人拉拉扯扯，想把陨生弄到警卫室的小黑屋教训他。

　　陨生好话说尽，求饶不灵。眼见这一箱盒饭就要落入敌手，情急之下，他寻了个空当挣开束缚。抱起箱子就跑。

　　谁成想，他刚迈出去一步，只听耳中传来一声“妈的，还敢跑！”只觉后背一紧，一股蛮力传遍全身。随着“噗”的一声，连人带箱子，外加那名踹出黑脚没收住势的保安，骨碌碌摔下了楼道。

　　一整箱四十盒热腾腾的盖浇饭，花花绿绿洒了一地，把两人装扮的分外妖娆。

　　陨生噌地爬了起来，看着打翻一地的米饭，一向克制的他，在这一刻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

　　他脸色青紫，紧握着“嘎嘎嘎”作响的双拳，凶狠地盯着半躺在米饭堆里哀嚎连天的保安，怒骂一声，“你大/爷的！”

　　此刻的他，真想抡起拳头把保安暴揍一顿。但他不敢，也不能！

　　因为这样做，虽能一解心头之恨，痛快一时，但却容易节外生枝，把事情推向难以预料的局面。如果因此再惹上麻烦，那躺在医院的奶奶怎么办？急等着钱款动手术的妈妈又该怎么办？

　　那样…只会令他本就麻乱的生活……更加糟乱！

　　所以，他得忍耐，不能生出无辜的事端！

　　在陨生极力压制濒临爆发的情绪的当空，那名保安突然爬了起来，恼羞成怒地恶骂一声，“操/你妈/的，老子弄死你。”便忽地把陨生扑倒，骑在身下，“噗噗噗”一顿重拳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时，另几名保安也从楼梯上蹿了下来，二话不说，起脚便踹。

　　那一天，或许是陨生有生以来最狼狈的一次。

　　被揍得很惨！

　　他趴在一片残羹败液里，脸上沾满了血浆混合的菜梗饭粒，被几人死死压在身下。紧攥着一双指尖几乎扣进肉里的拳头，没有吭声，没有还手，甚至连起手挡一下的挣扎也没有。

　　因为他怕失控！怕一还手便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只能憋屈着忍下去。

　　这吵吵闹闹间，掀起的动静不小，引来了很多女生围观。看着几名保安欺负人的举动，众女生纷纷倒戈，开始上前拉扯几人，斥责保安的暴行。怨他们粗鲁欺负人。并罗列种种罪状，指责保安队平日太过嚣张。

　　在这责骂声一片倒的局势下，几名保安终于骂骂咧咧地住了手，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如同晕死过去的祝陨生。

　　在众女生惊恐的目光的注视下，满脸血污的陨生干咳了几声，慢慢爬了起来，半坐在一片满是污浊的米饭堆里，啐了几口血沫子。

　　他扭了下头，见不远处的墙根下有堆米饭还算干净，便拉了下摔裂的保温箱，探出手，一把一把的往箱子里抓米饭。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呆呆地看着他的怪异的举动！有几名心软的女生，甚至眼圈泛红，失态地抽泣起来。

　　或许，她们的眼泪，是同情，是怜悯，甚至是可怜！可怜陨生那一副惨兮兮的狼狈样子。可又有谁能知道那泼洒满地的米饭，对他的生活有何等重大的意义！？

　　或许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时，一个长相俏丽、气质出众的女孩闪出人群，跨步走到陨生身边，俯身蹲下，挡了一下陨生的手，暖心地问道：“别弄这个了，已经不能吃了。你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说着便去拉陨生的胳膊。

　　陨生呆呆地看她一眼，轻轻摇头，说了声：“不用！”便站起身子，转身给几个呆立的保安深深鞠了个躬，咬牙道了声：“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完此话，他在众人呆愣的眼神里，拎着一只摔裂的保温箱，一瘸一拐往楼外走去。留给众人一个极为孤单且又落寞的背影。

　　当陨生走出宿舍楼，推起自行车将要走到校门口时，那女孩带领十几个女生追了上去。冷不丁把一把钱塞到他的口袋内，俏皮地笑道：“同学，盒饭我们请了。钱是大家凑的，这是来自播音系02级3班所有美女的问候……”

　　这个女孩便是方婷。那所大学公认的校花，学生会干部，风云人物。

　　多年后，每每提到那一天的那一刻，陨生都动情地和方婷说，“那是他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刻。他永远忘不了。”

　　因为那一天——是暖的。

　　虽然那天陨生坚持没要那些钱，但回到餐馆后，老板也没惩罚他。后来他才得知，是方婷偷偷给老板打了电话。在自己回去之前，方婷已替他把一切摆平了。

　　或许是因这次意外的“盒饭风波”太令人感伤，深深触动了这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小姐的心灵，也或者是好奇之类的别的什么。

　　总之，从那天起，方婷便有意无意地偷偷跟踪陨生，默默打探着他的生活。

　　去陨生的学校；去他租住的出租房；去妈妈和奶奶医病的医院；去他所有兼职的场所……

　　悄悄地、偷偷地…了解着这个倔强又坚毅的大男孩的一切。

　　为更多的了解事情的真相，她甚至还专门请了三天假，偷偷跑到陨生的老家。从老乡嘴里打探到了陨生不平凡的童年和现在的一切。

　　当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方婷彻底震惊了。

　　她窝在宿舍里哭了一个下午。把自己哭成了花脸猫，把宿舍弄得满地都是白花花的手纸。

　　她心痛，她为这个身体瘦弱但却无比坚强的大男孩感到心痛。

　　她想不明白，她想不明白陨生为何如此倔强，不把这一切告诉大家，却要一个人艰难地扛着？

　　这苦难的一切，竟然没人知情。

　　老师不知，同学不知，所有人都不知。甚至都没人知道他已失去了父亲，更没人知道他曾经还有个可爱的妹妹。就连最熟悉他的班主任，以及要好的同学，也仅仅知道他的父母身体不好，他在校外租了房子，要做几份兼职照顾他们。

　　而他，竟然除了跟班主任请假之外，从未跟学校寻求过任何帮助。

　　方婷不敢想象，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扛过来的！？

　　得知这一切后，方婷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思前想后，她决定帮助陨生渡过眼前的难关。

　　经过一番思索，她觉得，陨生眼前最需要帮助的就是钱。有了钱，他就不用那么辛苦的去做数份兼职。

　　想到这里，方婷毫不犹豫地拿起手机，给远在新加坡的四叔打了电话。撒谎说，自己需要一笔钱急用，但爸爸抠门不给，问四叔能不能借给她。

　　四叔和她感情极好，从小就疼她。一听宝贝侄女要用钱，没问原因，直接问：“说吧，需要多少？给我账号，我汇给你。”

　　方婷想了想，觉得陨生妈妈和奶奶同时住院，又是重病，肯定花不少钱。但她苦于没个参考的标准，便嘟着嘴看了看自己刚做的漂亮美甲。顿时眼前一亮，一咬牙，伸出五根纤细的玉指说道：“四叔，那你先给我打五十万吧！不够的话我问大伯要。”

　　“多少？五十万？”四叔一听这话，惊问道：“丫头，你不会是惹什么事了吧？要这么多钱干嘛？你可不像你弟那混小子，从小你是很听话的。快说，到底遇上什么难事了？”

　　于是，方婷便梨花带雨的把陨生的事和四叔说了。

　　四叔听完后，长叹了口气说道：“丫头，你说的这个男孩，四叔确实很敬佩，像个爷们。但我还告诉你丫头，在这个世界的角落里，每天都上演着各种悲欢离合，比你说的更苦的，也不算新鲜。这就是社会，这就叫人生。你要见到苦人儿就想帮的话，你说你能帮得了多少？不是四叔说你，你也挺大个人了……”

　　“我就帮他，别人我不管。哼！我就帮他帮他帮他帮他……”

　　方婷蛮横地打断了四叔的讲话，跺着脚嘤嘤地哭着说：“你不给钱就算了，还数落人！我不问你借了，我问大伯借。反正这事我管定了。哼！”说着她恼怒地挂断了电话。一头扑到床上，气呼呼抓起一只萌萌的小狗熊捂在脑袋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几秒钟后，手机又响起来。

　　她抓起一看，是四叔的。撅着嘴按下接听键，没好气地说：“不借我钱还打电话干嘛？嘤嘤嘤……”

　　四叔打趣道：“你这丫头，这狗脾气怎么越来越像你弟了？四叔说不借了吗？说了吗？”

　　“那你和人家讲大道理？人家就想帮他嘛！嘻嘻……”方婷破涕而笑，撒娇道。

　　四叔说：“帮他可以，但名不正言不顺啊！他要是我侄女婿，我帮他还在理。可就这么个同学……还不是一个学校的……这这这……”

　　四叔话未说完，方婷撅着嘴赌气道：“那我跟他了。”

　　“啊！”四叔一愣，差点把电话掉在地上，“四叔和你开玩笑的。丫头，你可别胡来啊！”

　　方婷抹着脸上的泪珠，快声快语道：“谁和你开玩笑？他未娶，我未嫁，有啥不可以的？我敬佩他，他是个男子汉！”

　　此话一出口，方婷的脸刷得红了。娇嗔地掩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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