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57
眼前的男人一言不发地听他讲完事件的后续，由始至终男人的目光都落在信件上，没看他一眼，两兄弟难得有共同的默契，乔熙也不愿多去注视他的脸，将目光转向窗外。
乔科分明听见乔熙的声音，却无法听懂他说的话，乔熙就像是在诵经一样，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他用一夜的时间压下即将轰动全网的新闻，但却堵上了她的性命，引爆了更轰动的新闻。他头一次有沉重的挫败感，一股超乎他控制的力量狠狠地将他击溃，为什么他会意识不到她的意图？为什么她会如此狠心？对自我的愤怒发酵成对她的愤怒和埋怨，他被汹涌的怒火和悲伤卷裹，他听不懂人言，也无法集中思绪，看不到周围的一切，唯有那封薄薄的信件。
她写什么了？歉意还是爱意？或者，是更为残忍的谎言？
迫切的观看欲望和对内容的失望恐惧相持不下，他甚至都不知道乔熙什么时候离开的，当他回过神来时，偌大的办公室就只有他一人，窗外吹来一阵冷风，在寒风还没卷起单薄的信时，他就条件反射地伸出手。
“砰！”
力度之大让室外的秘书都吓了一跳。
他的手掌紧紧地压着信封，随即狠力拽在手里，愤怒地捏皱后又无比怜惜珍贵地摊开，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取出一张单薄的纸，透光的纸大片空白，他的心凉了一截，到底还是一个狠心的女人，他又悲愤地狠拽了一下无辜的信封，将信纸缓慢抽出。
内心的五味杂陈，信纸上有干了的水迹，他摊开折叠的信纸，纸张上只有一句异常简短的话：谢谢你给我冰冷的人生带来温暖。
清秀的字迹写得很认真，有些墨迹被泪滴晕开，他感觉心脏被猛戳了一下，脑海中瞬间闪过某段意味深长的记忆，他这才愕然醒悟，这句简短的话竟如此沉重。
那是一个冰冷的寒冬，深夜下起了鹅毛大雪，她独自一人走在长街上，秀发上镶着片片雪花，纤细笔挺的身影孤傲地对抗着寒风，他高傲地别过头，不去看她，但司机有意放慢了车速，他们发生了争执和分歧，正处在濒临分手的状态。这种状态一直贯穿他们的整个恋爱期，现场他才知道，她要推开他的真正原因。
最后，他还是下了车，在街尾等她，看见他的那刻，她也不惊讶，似乎早有所料。
她被冻僵的脸红彤彤的，看他的眼神沉重又认真，“你想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原因吗？”
那个时候，她已经鼓足勇气对他坦白一切，但他却冷哼说：“不想。”
“是吗？”她神情落寞，但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沉默一秒后，她露出灿烂的笑脸，好想两人压根就没争吵过一样，猛地扑向他，双手伸进他大衣里取暖，脑袋在他胸前乱蹭，莫名呢喃说：“我应该也有享受短暂幸福的权利吧？”
当时他又气上心头，“短暂？你的意思是还要分手？”
她抬起头，脸上带着朦胧的醉意，眼睛红润润的，答非所问：“谢谢你给我冰冷的人生带来温暖。”
她的神情是那样的哀伤，同时又无比陶醉满足，当时他无法理解这种尖锐的矛盾，此刻却被尖锐刺穿心脏，难以名状的闷气堵住他的胸口，窒息感让他心悸。
如果，他没有阻止她唯一一次鼓足勇气的自白，那结局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
如果，他能早点踏入她冰冷的世界，是不是可以将冰雪的白渐染进他们的头发里，那样他们是不是就可以白头偕老了？
寒风吹动单薄的信纸，他发现信纸的末尾还有一行很小的字：很庆幸，你是我走过漫长冷夜后的犒赏，我很幸福，也很满足。
心脏骤然一顿，随即怦然跳动，身体涌现一股既心酸，又略微治愈的暖流。
＊
临近年关，乔熙很不高兴，自从他看到芭比的追男神手册后，就一直期待着被攻略，可那疯丫头却迟迟没有动静，起初他以为是受案件影响，但这两天她在高高兴兴备年货，不像是受困扰，倒像是忘记了要攻略他。
席浅浅也很受伤，她根据手册里说的投其所好，大冷天清早跟着魔王去跑步，却被痛批得体无完肤，她只是为了增进彼此的情感，可他却真想提高她的体能。
两人每天都在步调不一致的晨跑中“固执己见”，席浅浅想懒懒散散散步聊天，乔熙则严厉鞭笞她跑起来，他们在各自的坚持中极限拉扯，倒也不能说没有增进感情。
席浅浅积攒着欢喜的日子，等着三月之期一到就表白，攻略里说，切记心急，不可在三月内表白，得用时间慢慢熬感情。
这天，他们买完年货天已经黑了，乔熙大包小包地拎，席浅浅各摊各铺地买，看着她积极活泼的身影，乔熙莫名地感受到了久违的年味，激起了年少时对新年的渴望和愉悦。
自从工作以来，他的新年都相当枯燥乏味，例行回家吃团圆饭，跟爷爷下一晚的象棋，新年假期大部分时间都在值班，实在闲着没事，就去练枪，对新年的印象就是街上多了很多喜庆的装饰，但他从来都没在他的公寓里贴对联挂福，家里就连棵绿色的葱都没有，就更别提什么应节食品了。
芭比说，过年就要有过年的样，这样我们就能在传统仪式中，感受到人类祖先最纯粹的快乐以及对生活的热忱和希冀。
一个走神，他的目光追丢了芭比，视线横扫而过，发现这条街有许多供人们玩耍赢过年奖品的小档铺，正当他想转移搜寻视线时，突然发现了熟悉的身影，她正颇有架势地端着橡胶枪，势在必得地对准一个粉色的小气球。
“砰！”
橡胶软弹飞出界外。
“姐姐，你到底行不行啊？”
她身旁围了一群小孩，见她失败，不满嘟囔，又纷纷七嘴八舌献计。
“你应该下蹲点。”
“手抬高点。”
“我爸说空气有阻力的，你射击时不要呼吸，会影响弹道的。”
“我爸还说量子纠缠呢，观察会对气球造成影响的，你应该闭着眼射击。”
……
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席浅浅却毫不着急说：“放心，我还没使出必杀技呢。”
她再次好整以暇地瞄准，屏住呼吸，气势逼人，又射歪了一发。
孩子们紧张期盼的神情随着又一发落空而失望。
其中拿着福兔挂件的小男孩说：“我们还剩最后两次机会了。”
席浅浅还是一副志在必得的自信模样，专注地安装橡胶软弹，“放心，一定能给你们赢取汽车模型的，作为交换条件，你们要将福兔给我哦。”
席浅浅老早就看中了奖品中的福兔挂件，但比她靠前的孩子们把福兔给拿下了，经过双方谈判，他们同意用摊位的大奖——汽车模型作为交换。
孩子们看着又菜又爱玩还忒自信的女子，一时间也判断不出她是真有把握还是盲目自信。
随着倒数第二枚的软弹飞出界外，他们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就在此时，席浅浅深吸了一口气，一副我已经玩够了，需要找外援的表情，孩子们害了一惊，以为会被她钦点上场，不想她在人群里扫了一眼，就露出灿烂的表情，快活招手嚷道：“头儿，这边这边。”
乔熙抿嘴笑笑，他就知道这丫头打的主意。
他刚走进，芭比就一脸讨好傻笑，伸手去拿他的大包小包，还吩咐她的小弟帮忙提一下，反手将玩具枪塞给他。
“头儿，最中间那个小粉色气球。”席浅浅指着标靶说。
她的小弟看着眼前的高大男人，不禁肃然起敬，顿时明白了他们的傻大姐为何如此自信。
乔熙随意大手一挥。
“砰！”
一击即中。
热烈的掌声响起：“哇——！好厉害！我们赢了！”
他们围在一起又跳又叫，欢呼庆祝，那快活劲居然让乔熙产生了微妙的成就感，他的射击拿过无数奖，但却没有此刻搔动心脏般的愉悦，这有别于苦练后得到荣誉的兴奋，不足挂齿地抬手却能使旁人欢喜，这种畅快感既新鲜又迷人。
一时间，乔熙也沉浸在他们的喜悦之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忽然感受到浓烈的喜庆年味，这是他小时候过年的味道。
＊
将“战利品”放回车后，两人沿街觅食，入夜后，大街上亮起了喜庆的灯饰，唤醒dna的过年曲振奋人心，路人都沉浸在热闹的气氛中，忽略了呼呼冷风。
席浅浅买了份热腾腾的鱼蛋，站在街旁的树下和魔王分戳着吃。
一颗又一颗，席浅浅吃得甚是滋味，碗里仅剩最后一颗，她看向乔熙，舔着唇，竹签戳向鱼蛋。
“笃！”戳了个空，竹签戳到纸碗上。
“幸存者”被眼明手快的魔王戳走了，席浅浅一脸诧异，她馋得那么明显，魔王还跟她抢？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一下吗？
就在此时，鱼蛋正缓缓向她嘴边靠近，心脏“噗通”一跳，既害羞又为自己的小心眼羞愧，脸蛋红彤彤的，鱼蛋就在嘴边，她娇滴滴张开嘴，成功品尝到一口新鲜的冷空气……
“最后这颗鱼蛋我就不客气了。”
玩味的声音响起，席浅浅错愕抬头，正好看见乔熙把鱼蛋往自个儿嘴里送。
被逗了一番的席浅浅恼羞成怒，“鱼蛋是我买的！”
乔熙叼着竹签颇显痞气，不以为意笑说：“你的命还是我救的呢，整天瞎叫着报恩，吃你颗鱼蛋就受不了了？”
哎呀，席浅浅有被拽到，暴脾气说来就来，竹签一扔，昂首挺胸，一副不为五斗米折腰之态，铿锵道：“大不了小命给你，鱼蛋还我！”
那瞬间，乔熙涌起一股强烈的自主意识，与其等待被攻略，还不如主动进攻，心脏一阵急促跳动，表白居然会令他紧张不安。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沉的嗓音有些干涩和局促，还有点不稳定的起伏，“好，鱼蛋还你。”
话罢，他就朝鱼蛋档跑去，不一会，一份超大份量的鱼蛋怼到席浅浅面前。
“头、头儿，你是不是生气了？”席浅浅被他怪异的举动和惊人的温柔吓愣了，战战兢兢地端着还有点烫手的鱼蛋。
“怎么会，倒是你得有口齿，说话算话。”乔熙温和笑说，眼眸里浸满了闪亮的期盼。
席浅浅吞了吞唾沫，“什、什么话？”
“把你的小命给我呀。”
魔王轻快且陌生的口吻让她不禁一趔趄，很想要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看有没有发烧，或者发神经。
回程的路上，魔王的心情极好，还温柔催促她快吃鱼蛋，自己则一颗都不吃，席浅浅不免有些发怵，可魔王的心情是真的好，也是真的温柔，只是她无法理解这种突然遽变，他越是表现得真挚欢喜，她就越惶恐。
微信消息自她上车后就响个不停，不仅是她，魔王的手机也在响，想到有可能是king''s群的重要消息，席浅浅赶紧腾出手，去摸索手机。
“别打翻鱼蛋了，赶紧吃，吃完再玩手机。”乔熙出言道。
“可能是群里有重要消息。”
“有可能，但你先把最后两颗鱼蛋吃完。”
席浅浅急忙将鱼蛋塞进嘴，收拾好垃圾后翻出手机。
的确是群内的消息，但席浅浅看不懂。
豹子：【哇呼，这就官宣了？真有速度。】
浪叔不浪：【恭喜恭喜，这cp够我嗑一辈子。[撒花]】
接着是大伙儿整齐划一的：【恭喜恭喜，这cp够我嗑一辈子。[撒花]】
除了群消息，还有局里的好些同事发来的恭喜和“你们真的在一起了？”的疑问，就连肖老头和变态法医都给她发来莫名其妙的消息。
肖老头：【乔熙这小子我是认可的。】
变态法医：【什么时候方便把他的身体各尺寸告知我一下，我要建个模。】
席浅浅一脸懵，直到看见乔母的信息：【乔熙朋友圈说你们在一起了？真的吗？】
席浅浅瞬间脸红，内心小鹿乱撞，激动得微微发抖的手点开了朋友圈，划了两下，手顿住了。
乔熙：席浅浅的小命现在归我了。[爱心]
后面那颗红通通的爱心让她心脏砰砰乱跳，还有些透不过气来，她微微发抖的手晃着手机转向魔王，“头、头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等红灯的乔熙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丢在垃圾袋里的空盒子，说：“鱼蛋你已经吃完了，我还你鱼蛋，相应的，你的小命要给我。”
“那、那颗爱心……？”
前方正在塞车，乔熙的视线从车龙中回收，他压根就没想到塞车表白很不浪漫，幸好席浅浅也没想到。
“我喜欢你，可以给我个机会吗？”低沉的嗓音缓缓而起。
心脏“扑通”起伏，内心的惊喜和亢奋扰乱了席浅浅的神经，加上车载电台应景地响起了柔和的音乐，她脱口而出，“我愿意！”
……
“不、不是……！”
“我也愿意。”
低沉的嗓音安抚了席浅浅躁动的心，与轻柔的音乐相融合，在车厢中久久回荡。
·
大年初一这天，席浅浅坐在乔熙的工作台上写年度总结，手里握着乔爷爷送给乔熙的钢笔，她没想到自己真的能用这支堪称艺术品的钢笔写字，一如当初她想的那样，这支笔令她有强烈的书写欲望。
她已经扬扬洒洒写了十多页纸了，回想起半年前她刚来g市的情形，恍如昨日。一腔热血来g市应聘，被魔王冷酷拒绝，兜兜转转还是如愿了。
忽然，她想起了email好友，那天，她在露天咖啡馆脑袋一热发了条脑抽邮件后，两人就彻底失去联系了。虽然不知对方出于何种原因拒绝与她见面，但她还是觉得，没能跟他亲口道声谢很遗憾。
他是她黑暗时刻里的明灯，给了她无尽的支持和鼓励，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好好感谢他。
【叮咚。】
电脑传来声响，屏幕右下方弹出新邮件提示框，席浅浅下意识地点了进去，她以为是自己的邮件，点进去才发现是乔熙的邮箱。
她退回主页，突然，被一个熟悉的id吸引了注意。
心脏猛地一紧缩，她点开邮件，只有非常简短的文字：【我们能见一面吗？】
席浅浅感觉脑袋糊了层浆，一时间没搞懂这曲折性的发展，恍惚地快速敲键盘，打了两字发送出去。
【叮咚。】
这次真的是她的邮箱响了，点开邮件，半年多前发出的邮件终于有回复了：【不能】
干脆利落，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席浅浅愣了好一会，笑了。
她看向正忙着捣鼓年货的身影，原来，她的明灯一直都在她身边，今后也将一直陪她前行。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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