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


裴灿微怔。

        兄弟俩剑拔弩张的氛围愈演愈烈,虞心幼夹在中间,全没了吃早餐的胃口。

        她包好三明治,起身站起来,抬眸看了汤誉止一眼,眉眼和语气都很冷淡:“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说话可以这么阴阳怪气。”

        没等汤誉止回答,虞心幼已经往垃圾桶那边走去。

        汤誉止听出虞心幼语气不对,烦躁地拧了下眉,但还是撇下裴灿追上去,好言好语地说:“生气了?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当什么真。”

        虞心幼没给他好脸:“所以又是我的错?我该说很好笑是吗?”

        汤誉止沉默了几秒,竟没翻脸,一反常态地好耐性,甚至给她道了歉:“是我不好,说话没分寸,别生我气了。”

        虞心幼把三明治扔进垃圾桶,回头,奇怪地看着他:“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汤誉止问。

        虞心幼:“说话做事都不像你的风格。”

        汤誉止笑道:“那我应该是什么风格?”

        等着别人冲你低头的风格。虞心幼心道。

        这话她没说出口,她不想在公共场合跟汤誉止吵起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虞心幼什么都没说,扔完垃圾回到候诊大厅,裴灿还坐在原位置上,搭在旁边椅背上的手已经收了回去。

        整个大厅已经没有多的空位,正当虞心幼纠结是自己先坐下,还是跟汤誉止一样站着的时候,护士那边叫到了裴灿的号。

        裴灿收起手机,捞过旁边的拐杖,准备借力起身。

        虞心幼下意识想去搭把手,不料,裴灿却对汤誉止说:“那边那位做兄长的,不是专程过来关心弟弟病情吗?你倒是过来搀着弟弟我啊。”

        不止虞心幼,连汤誉止本人都愣了。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门儿清。凭他和裴灿塑料兄弟情,自己哪怕下一秒要死了,也不会向对方求救。

        眼下,裴灿居然会主动开口让他帮忙。若不是几分钟前亲眼见过,裴灿是怎么拄着拐杖健步如飞去贩卖机买牛奶的,他可能会觉得裴灿这番操作还存在一定合理性。

        明明不需要帮助,还是向他开了口,事出反常必有妖,汤誉止抱着警惕心等裴灿的后话。

        果不其然。

        裴灿见汤誉止站着没动,索性跟软骨动物似的瘫坐在椅子上,懒懒散散地摆烂:“不搀我就起不来,起不来还怎么看医生。算了,大不了真瘸条腿,以后做个残废呗。”

        说完,他冲汤誉止笑了笑,笑得极其敷衍,示威似的:“回头家里问起来,我就说这条腿是为我哥瘸的,让他们都看看,我们两兄弟多么情深似海。”

        敢情在这等着他。

        汤誉止大可以一口回绝,可是虞心幼也在这里,他这边回绝了,按照虞心幼的脾气,肯定是她去搀裴灿。

        两番斟酌,汤誉止走上前,全了裴灿的意。

        “来,我搀着你。”

        裴灿半点没跟他客气,几乎把整个人挂在了汤誉止身上。

        汤誉止不好让他摔倒,必须尽全力将他搀住,兄弟俩缓慢地朝着诊室的方向前进。

        没走几步,汤誉止那一身高定西就遍布褶皱,他本人看起来好像刚跟谁干了一架,还是输的那一方,挺狼狈的。

        虞心幼远远看着,一时不知道该同情汤誉止,还是该庆幸自己没得罪裴灿。

        这小子心眼坏起来,够人喝一壶的。

        进诊室前,裴灿回头给虞心幼抛了一个wink,下巴微扬。

        分明是奸计得逞的小人神态,架不住他那张脸长得太好了,不仅不招人厌,反而有些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虞心幼甚至听见周围有女生在低呼,说二号诊室门口那个男生好帅啊。

        招蜂引蝶。

        虞心幼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这个词。

        她瞪了裴灿一眼,示意他不要再搞事,赶紧进去复诊。

        裴灿冲她笑笑,在汤誉止的搀扶下进了诊室。

        之后,医生开单子做检查,每一项都是汤誉止搀着裴灿去的,所有检查做完,拿着结果再回诊室找医生看,医生说裴灿恢复得不错,情况好的话,下次复诊就能拆石膏了。

        从诊室出来,汤誉止把裴灿送到换药室,门一关,他总算能休息喘口气。

        为裴灿忙前忙后一上午,汤誉止身上的西装早就不能看了,他也顾不上形象,扯了领带,解开两颗顶扣,在走廊的椅子坐下。

        虞心幼去贩卖机买了瓶矿泉水,递给汤誉止,他接过喝了小半瓶。

        印象里,汤誉止从没在她面前这么不修边幅过,他是个对衣食住行很讲究的男人,总是将自己收拾得特别体面。

        虞心幼在他旁边坐下,问:“你今天自己送上门被折腾一通,到底是为什么?”

        汤誉止将矿泉水搁置一边,听了这话,意味不明地接了句:“你也知道他是在折腾我,所以怎么没看你拦着点儿呢,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

        那天饭桌上的不愉快还历历在目,虞心幼不想跟他吵,单方面掐断了话题:“算我多问,抱歉。”

        “我不是那个意思。”

        汤誉止的烦躁感只增不减,下意识去摸烟,刚拿出来,虞心幼在旁边提醒了一句:“医院禁烟。”

        气氛陷入僵局。

        走廊人来人往,没谁注意他们这里的异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汤誉止相处总是容易陷入这样的沉默,谁也不愿将其打破。

        虞心幼如坐针毡,她正要借口去洗手间起身,刚有动作,就听见:“吃饭那天是我乱发脾气,心幼,你原谅我这次,好吗?”

        她微怔。

        汤誉止还在继续说:“我是挺好面子的,所以那天我才撺掇我妈给你电话,约两家人吃个饭。你没给我台阶下,我理解你,是我太浑了,我们的事应该我们两个自己解决,我搬出我妈给你造成了压力,对不起。”

        “我不想因为这些事影响我们的感情,我希望你知道,不管怎么样,我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只有你。”

        话音落,汤誉止握住了虞心幼的手。

        女人纤细的手被男人温热的掌心包裹。

        虞心幼想抽回,却被汤誉止握得更紧。

        低沉的嗓音从耳侧传来,他放低了姿态,以仰视的角度乞求她的原谅:“消消气好吗,虞老师,别这么冷着我。”

        虞心幼清晰感受到心中的天平有所倾倒。并非被这些话打动,而是她似乎找不到让自己继续生气的理由。

        良久。

        虞心幼松了口:“我不生你气了。”

        汤誉止笑着看她:“原谅我了?”

        虞心幼“嗯”了一声。

        汤誉止趁热打铁,追问:“那叔叔阿姨最近还是抽不出时间一起吃顿饭吗?”

        虞心幼想了想,没再把话说死:“我再问问,争取吧。”

        “好。”

        汤誉止牵起虞心幼的手,在她的手背落下一吻。

        虞心幼不太自在地抽出了手,为了不显得突兀,让气氛难堪,她马上接上之前没用上的借口:“我去趟洗手间。”

        汤誉止应了声好。

        她站起身,一抬头,视线跟从换药室出来的裴灿撞个正着。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一瞬不瞬盯着她刚才被汤誉止吻过的手背。

        说不清道不明,她的手背像是被夹在火焰上烘烤。

        发烫发热,渐生出灼烧般的疼痛。

        虞心幼的指节微微蜷缩,她什么都没说,偏过头,往洗手间走去,脚步急促。

        -

        复查结束,汤誉止公司还有事,两拨人在停车场分道扬镳。

        汤誉止走之前,除了叮嘱虞心幼开车小心,又提醒了她一次两家吃饭的事,让她尽快问,他好安排地方。

        裴灿从上了车就闭眼睡觉,他不见得真的睡着了,但中途一次眼睛都没睁开过,也没跟虞心幼说一个字。

        虞心幼知道他在不爽什么,但这对他们来说,不是能摊在台面上聊的事儿。

        或许不聊,反倒更好。

        一路平稳安静地回了家。

        虞心幼停好车,见裴灿还睡着,叫了他一声,提醒他下车,他没应。

        她又接连叫了几声,他还是不为所动。

        虞心幼知道他是故意的。

        她不哄,更不惯着,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前,将车钥匙扔到裴灿怀里:“你慢慢睡,走的时候记得锁车。”

        “就不。”

        沉睡的哑巴终于开了口,特欠儿一句,这还不够,在虞心幼扭头骂人前,他牢牢捏住了她的手腕。

        被汤誉止吻过的那只。

        “着什么急,家又不会跑。”

        裴灿从医院开的那堆药里翻出一个外用喷雾,单手不好撕外面的塑料包装纸,他直接上牙咬。

        虞心幼搞不懂他要干什么,只觉得莫名其妙,有些恼意地说:“裴灿,放手。”

        裴灿偏头吐掉咬破的塑料包装纸,一字一顿重复:“我、就、不。”

        他单手扯开外用喷雾的盖子,随便抛到一边,然后低头打量虞心幼的手。

        手心手背被他翻来覆去看了个遍,最后又回到手背。

        裴灿用指尖点了点虞心幼手背靠近虎口的位置,跟她确认:“嫂子,我哥他亲的是这里吧?”

        嫂子这个称呼从裴灿嘴里吐出来,虞心幼没感受到半点尊敬,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我再说一次,放手。”虞心幼几乎是在警告他了。

        裴灿轻笑了一声,不急不慢地说:“我会放的,很快。”

        说完,他按下外用喷雾喷头,对着刚才确认过的位置一顿狂喷。

        车厢瞬间弥漫中成药的气味。强烈,刺鼻,熏得虞心幼咳嗽不止。

        过了好几秒虞心幼才缓过来,她降下车窗,怒骂裴灿:“你发什么疯!”

        “抹掉你身上其他男人的味道就叫发疯?”

        裴灿靠着椅背,眸色沉暗,气氛降到冰点,他却兀自笑起来。

        “你尽管跟汤誉止打情骂俏,看我还能不能更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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