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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讹诈


  天底下心机最为深沉的地方,除了官场就是风月场了。天』籁小』说WwW.⒉

  韩新翰没有心机,所以他是官场的边缘人,注定一辈子在太医院处理文书,抓不住飞黄腾达的机会。他又是风月场的痴心人,注定学不会游戏花丛,闻弦歌而知雅意。

  丁香只寥寥几句话,就让心神失守的韩新翰把刚才的事一一复述出来。他对丁香有意思,颇为她不平,说的时候难免带着情绪,却浑然没有注意丁香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

  丁香一边听着韩新翰说话,一边哀怨自己命苦。她自小被人卖到行院里,学习吹拉弹唱,服侍男人。虽然满心想跳出这个火坑,十来年也没找到一条路子。

  她知道韩新翰是没有资本给她赎身的,然而自己姿色平平,技艺也平平,要想找到一位爱上她的金主实在要靠极好的运气。

  今天鸨母的反应非但让丁香绝望,更让她最后一丝尊严落在地上,被踩踏得支流破碎。

  人没有了希望,没有了尊严,就很容易做出傻事。

  有些人会去做伤害别人的傻事,有些人则会用伤害自己来报复别人。

  丁香送走了韩新翰,描眉画唇,对着铜镜里的自己惨然一笑,投缳自尽。等丫鬟现的时候,丁香的尸体都已经冷了。

  鸨母这回是真的伤心了。

  丁香一死,之前投在她身上的银子都打了水漂。她本来想用配冥婚的法子捞一些回来,偏偏连这个都找不到买家。眼看着尸体都要肿起来了,就连义庄的人都说,若是再不落葬就要她们抬回去。

  鸨母吃了大亏,自然不肯就此罢休。她转念一想:丁香一死,不是正好去讹那个倒霉催的太医嘛!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将丁香的尸体抬去了太医院。

  “冤枉啊!我女儿死得好冤啊!”鸨母在太医院门前大声哭喊,很快就聚起了一帮人。这里往来者多是吃公家饭的,最有闲情逸致看热闹了。

  当下就有人问那鸨母:“你抬着尸身跑到太医院门口喊冤,恐怕来错地方了吧。”

  又有人给她支招:“若是你女儿吃了庸医的药而死,也不该来太医院,该去顺天府告状。”

  鸨母早就动过心思,想说丁香是吃了药之后死的,办徐小乐一个庸医杀人的罪名。不过衙门里的常客跟她说,仵作一眼就能看出人是投缳死的,还是别自作聪明的好。

  于是鸨母就哭道:“我女儿是自己投缳上吊死的。”

  旁人就奇怪道:“你女儿既然是自尽,你来太医院喊什么冤?”

  鸨母就道:“太医院的徐小乐徐大夫,硬是要十两诊金。我女儿给不出,活生生地叫他逼死了啊!女儿啊,你怎么如此狠心,就抛下母亲走了啊!女儿啊,就十两银子啊,你怎么这般想不开啊!”

  众人听了不免心生同情。他们以己度人,真要是生了病,肯定是拿不出十两银子做诊金的。虽然觉得贵,但是想想人家是太医院的御医,那可是给银子都未必能请得出来的,似乎十两又不怎么多了。

  就有人对鸨母道:“你也是,满大街的大夫不找,找御医可不得花钱吗?人家肯去看就已经不错啦。”

  鸨母一噎,旋即嚎得更大声了。

  门外这么一闹,门里自然也是物议汹汹。

  因为这事,太医院还分成了两派。一派人觉得徐小乐有些不厚道,即便是风尘女子,终究也是一条性命,就这么被逼死了有伤天和。另一派觉得徐小乐太不检点,没有身为御医的觉悟和底线,竟然去行院里给风尘女子看病。

  这两派又一致认为徐小乐有些不聪明:被人闹到大门口,前途堪忧啊!

  沈院使把徐小乐找过去问了几句,又叫了韩新翰作证,知道这事不怪徐小乐,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把人劝走,总不能老叫她这么堵着门骂啊。”

  徐小乐连连点头,道:“恐怕得沈公出面了。”

  沈院使甩袖就走:“我出什么面?谁惹的祸谁去解决。”他走了两步又回来了:“小小年纪,去行院干嘛。”

  韩新翰一听,冷汗就下来了。他很清楚那天是自己拉着徐小乐去的,后来徐小乐跑了,又是他去求小乐给丁香看病,可以说自己才是真正的罪魁祸。

  徐小乐倒是没出卖韩新翰,他光顾着跟院使顶嘴了。他道:“你是太医院的领,出了事不出头,以后叫弟兄们怎么跟你混!”

  沈院使怒道:“爱混不混,我又不稀罕你们。你当太医院是街面上那些混子么!”

  徐小乐嗤之以鼻孔。

  韩新翰拉了拉徐小乐,小乐不理他,仍旧跟院使置气。韩新翰只好自己去善后,想到与丁香往日的温存,心中悲伤不已。

  他之前的确没骗徐小乐,百花苑的确不是窑子,而是行院。这两者的区别就跟岳麓书院跟乡下蒙学、私塾的区别一样。

  行院固然做皮肉生意,但最主要的还是听曲和聊天。韩新翰为人胆小,在家又被母老虎管得严严实实,一腔情怀全在丁香身上,只觉得这女子是自己的知心好友,精神所寄。他出了大门,就看到照壁下面躺在草席上的丁香遗体。

  因为天气炎热,遗体散出的尸臭叫闹事的人都退开三丈远,此刻孤零零躺在那里,更显可怜。

  韩新翰登时就有些站不稳了,晃了晃身子方才站定。

  鸨母见韩新翰出来了,立刻就来劲了,上来与韩新翰理论,并且开口就要一百两银子安葬费。

  韩新翰听了大怒,破口骂道:“就是你不舍得给丁香请大夫,她才投缳死的!竟然还有脸前来讹诈我们!”

  鸨母见老实人飙也有些害怕,缩了两步,旋即又哭闹起来。

  韩新翰也不管她,只是看着照壁下的丁香呆。

  侧门里又出来个官人,径直走向鸨母,面带愉悦的微笑,道:“太医院可不光光是御医的官署,还是主管天下医政的衙门。你们这么闹,等兵马司的人来了,如何收场?”

  鸨母就跟被卡住了脖子的鸭子,登时嚎不出来了。

  那人正是跟徐小乐有仇的黄院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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