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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幽县行


幽县。

        幽县是淮南一个交通闭塞的贫穷小县,因为太穷,所以临县都不太爱和它沾上关系,想沾上关系也难,幽县与它最近的临县之间都隔着几座荒芜大山。

        最近幽县来了个新长官,说是长官,不如说是主人来得直接,幽县从前被划入叶家的势力范围,听说叶家嫌幽县穷,把幽县送给了这位新长官。

        新长官是个有才华有能力的,长得也是丰神俊逸,他发动大家开荒种地,并亲身上阵带了个好头;他还帮幽县人民惩治恶霸,收拢人心;种种作为,都让幽县人民欢喜地大呼“老天开眼”。

        这天,幽县来了个盲眼少侠,他牵着匹黑马,眼上绑着黑布,自称是过路的。

        这人便是祁冬音。祁冬音让魑魅蛇藏到自己身体中休息,一是为了让魑魅蛇恢复体力,二是避免魑魅蛇吓到普通民众,不过这样一来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幽县的人虽然穷,但并不彪悍,这里民风淳朴,见祁冬音是盲人,便对他多了些怜悯,不吝向他伸出援手。

        祁冬音在一家餐馆中歇脚,吃点东西。店小二给他端上一碗面,又给他上了茶水。祁冬音问店小二:“沿途听说你们幽县来了个新长官?”

        店小二是个自来熟,搬了把凳子坐在祁冬音面前,道:“公子说得没错。我们幽县的新长官名叫顾东流,是个大大的好人嘞!”

        祁冬音拿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差点抖出来。祁冬音问:“怎么是这位顾公子突然当了幽县新长官呢?”

        “叶家把幽县赠给他啦。叶家不看重幽县,把幽县拿出去做了悬赏,谁能取下端木寻的头颅,谁就能得到幽县和一笔银子。顾公子夺得了悬赏,得到了赏赐呗。”

        祁冬意双手发抖,他心里很乱。

        “听说那顾公子是端木公子的结拜兄弟,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祁冬音咬着牙说。

        店小二对顾东流的印象非常好,听祁冬音语气中有责备之意,不高兴了,说道:“什么叫‘这样的事’?端木寻破坏礼教,犯乱伦之罪,顾公子大义灭亲,有何不可?”

        “他没有犯乱伦之罪!”祁冬音突然大声说,着实把店小二吓了一跳。祁冬音连忙道:“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

        店小二站了起来,耸了耸肩,说:“这件事情,其间有哪些弯弯绕绕我也不太懂,我只知道咱们幽县的人都很喜欢顾公子,其他的,咱们也不在意。”

        吃完面后,祁冬音牵着马,拿着竹棍,摸索着找到了顾府。

        顾府虽小,看上去过于朴素,但这是顾东流一直以来的梦想,拥有自己的一座府邸。

        祁冬音站在顾府门前停留了许久,他什么都看不见,但又似乎什么都看见了。

        祁冬音轻叹一口气,拿着竹棍在前面探路,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他不想直接闯入顾府,与顾东流撕破脸。秦微容一定也在里面,不如给顾东流在秦微容面前留个面子,等顾东流离开顾府后,一路跟着他,到没人处再质问他。祁冬音如是想。

        不多时,顾府门开了,顾东流意气风发地从里面走了出来。顾东流没有前呼后拥的随从,府邸也很小,还委身在一个偏僻的小县城中,但他很快乐,他认为这里是他的起点,而不是终点。

        附近一个卖烧饼的大爷见顾东流出来了,向他打招呼道:“顾公子,要外出啊?”

        顾东流露出灿阳一样的微笑,没有一点架子,对煎饼大爷说:“对。我娘子最近食欲不振,想吃点酸的,我正打算出门去给她买呢。”

        “哎哟,顾公子长相好,人品好,又有才华,对娘子还这么深情周到,这样好的人,上哪去找哟!”

        顾东流与顾府外的煎饼大爷寒暄了几句,大爷忽然对顾东流说:“顾公子,刚才有一个黑衣服的盲眼人在你门口站了许久,奇怪得很。”

        顾东流脸色一变,连忙问:“黑衣盲眼人?具体长什么样?”

        “他那张脸长得非常漂亮,顾公子,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啊,那人的相貌不输于你。他眼睛上绑着黑布,牵着一匹黑马,年龄不大,就十八九岁的样子……”

        顾东流失态地后退了一步。聪明如他,足以从煎饼大爷的寥寥几句描述中判断出来,那个黑衣盲眼人就是祁冬音。

        顾东流心里在打鼓。听说祁冬音武功大成,一人一蛇一马血洗淮南,连天下无敌的叶雪衣都奈何不了他,只能跟他打个平手,这样的战绩,太可怕了。

        他为什么不进府找我?在门口站了半晌就走了?我明白了,微容,他是顾忌微容在家中,想留我个面子。

        顾东流心乱如麻,一步一步后退,踉踉跄跄地折返回府。

        顾东流慌忙把大门关上,背抵在门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这时秦微容,现在已经是顾夫人了,走了过来,她见顾东流面如土色,忙问:“夫君,你怎么了?”

        顾东流紧紧抓住秦微容的手臂,他的手跟铁箍似的,抓得秦微容生疼。

        顾东流红着眼道:“微容,你帮我把暗室里藏的鸩酒拿出来,拿出来后,你马上就走,走得越远越好。”

        秦微容觉察到出了事,问:“暗室里的鸩酒是走投无路的时候用的,我只希望它一辈子都不要被拿出来。咱们没做亏心事,没什么劲敌,拿它出来做什么?”

        顾东流低头道:“四弟来了。”

        秦微容露出笑容,开心地说:“四弟来了?我好久没见他了,他在哪呢?不行,我得准备准备,做一桌好菜去。”

        顾东流紧紧抓住秦微容的手不放,用复杂的语气说:“他……他……他可能是来杀我的。”

        秦微容脸色一变,“到底怎么了,夫君,你跟我说呀。”

        顾东流“扑通”一声在秦微容面前跪下,脸上全是愧疚和悔恨,他说:“微容,对不起,是我骗了你。幽县这快地,和那些银子,并非是叶雪衣想要招安我所以赐给我的,实际上,它们是我用三弟的头颅去兑换叶雪衣的悬赏得到的。”

        秦微容如遭晴天霹雳,身子一软,差点跌倒下去。她语无伦次地哭道:“江湖上那些传言,我……我也不是没听到过,但因为有端木三弟与阿颜明明不是亲兄妹却硬被说成是兄妹乱伦的先例在,我对江湖传言就不太相信了,我只信你,你跟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想到……没想到……传言竟是真的。所以,是你杀死了端木三弟?”

        “不,我取三弟头颅时,他已经死了,他中了叶雪衣的‘沧海一剑’,强撑了几天,还是咽气了。我没有杀他。”

        秦微容神情复杂地看着顾东流,“你骗我,是不仁;端木三弟虽然不是你亲手杀死,但用结拜兄弟的头颅去换悬赏,是不义。夫君,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不仁不义的模样?”

        顾东流深深地看着秦微容,说:“微容,你对我失望,想打我想骂我都可以,但你现在必须离开这里。祁冬音就快来找我了,他武功大成,不久前刚血洗叶鼎宫,我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我死在他手里是不可避免的结局,但我绝对,绝对不能让你受到伤害。”

        秦微容听到“我死在他手里是不可避免的结局”时,突然心口一痛,面色惨白。顾东流是她的夫君,是她从小爱到大的人,她怎么忍心看着顾东流去死?

        秦微容哭倒在地,顾东流还在劝她:“微容,时间来不及了,你快走。就算我死,我也不会让你有事……”

        秦微容缓缓起身,听顾东流的话去暗室把那壶鸩酒拿了出来,同时顾东流去酒窖拿了一壶普通的美酒。

        秦微容抹了抹眼泪,问顾东流:“鸩酒,你是自己要喝,还是想给四弟喝?”

        顾东流微微一笑,说:“他若给我个痛快,就谁都不喝;他若不给我个痛快,要折磨我,我就自己喝。”

        秦微容听了心中一痛。

        顾东流微笑着目送秦微容出了顾府,接着他泰然自若地回到院子中,在不大的院子里摆了酒桌,放上两把椅子,把鸩酒和美酒都摆在桌上。

        秋风萧瑟,落叶飞舞,一阵竹棍点地的声音传来,哒,哒,哒……

        顾府的大门是虚掩着的,祁冬音轻而易举地推开了门。此时魑魅蛇没出来,祁冬音看不见顾东流,但他能听到院中有人的气息。

        祁冬音关上门,问:“前面坐的是顾东流么?”

        顾东流微微一笑,说:“四弟,你怎么不唤我二哥了,这么生分?”

        祁冬音哈哈大笑道:“不敢唤你二哥,就怕你哪天也取了我的头颅去兑换悬赏。”

        顾东流诚恳地对祁冬音说:“四弟,三弟不是我杀的,他死于叶雪衣的‘沧海一剑’,我只是在他死后借了他的头颅一用而已。三弟对待生死是很坦然的,一具尸首埋在土里,就只是一具尸首而已,还不如让它有点用处,我想三弟如果在世,也认同我这个观点。”

        突然,魔气带起的狂风冲着顾东流席卷而来,顾东流一个不稳,从椅子上摔了下来。祁冬音气得周身魔气泛滥,怒道:“你为了给自己找理由,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啊!”

        祁冬音嘴唇微颤,说道:“害死三哥的是叶雪衣,发悬赏令要三哥头颅的也是叶雪衣,而你,在三哥死后取了他的头颅送给害死他的叶雪衣。是啊,三哥确实不是你亲手所杀,可你如此作为,难道就没有违背我们结义四兄弟之间的义气吗?”

        顾东流摔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胸口,拧着眉说:“你怎么想我都好,但我是有苦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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