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日
九岁。
在达力和哈利齐心协力赶走几个吵着要娶迪莉卡的小屁孩后，两人建立起别扭的革命友谊，至少达力没有追着哈利打了，这让迪莉卡很是失望。
“哥哥的减肥大业怎么办啊。”
两个男孩对视一眼，憋笑得很辛苦。
哈利在迪莉卡的投喂下壮实了很多，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精神上的满足超过了物质上的财富，即使他现在依然穿着达力的旧衣服，干着又脏又累的活，可是工作结束后，会有人对他说一句“辛苦了”，会有人和他一起玩游戏。
他不再孤独。
你说让达力干活？拜托，他不添乱就不错了。
哈利知道，超厉害的迪莉卡其实也有孩子气的一面，会在口袋里偷藏糖果，被他翻出来后还会假装生气，不理他。
迪莉卡总是喜欢突然给自己加戏，用她的话来说，就是——
“我接下来的人生大概都会和病床轮椅绑定，不给自己加点戏，日子多无聊啊。”
十岁。
三个人一起去商业街，迪莉卡给他们买了两个很小的冰激凌，花了好几英镑，好像还是什么牌子，哈利不太懂这些。
达力没有像以前那样狼吞虎咽，小小地舔了一口，冰激凌就下去了一半，他皱着眉头。
“奶油在舌尖慢慢融化，甜而不腻，像雪峰山上的第一朵雪花……”
哈利目瞪口呆，终于明白达力的语文受到老师夸赞的原因了。
迪莉卡又眼巴巴地看向他，哈利卡了壳，“呃，味道有点苦，但是化了之后剩下了甜，甜中又带了点苦。”
描述比起达力差远了，哈利有些羞愧，迪莉卡也不在意，只是笑眯眯地说道：
“冰激凌的味道真好啊。”
他们还去大餐厅吃了饭，去大商场买了衣服，迪莉卡兜里总是有钱。
哈利本以为，生活就会这样一直平淡地过下去。
十一岁。
一大清早，迪莉卡就趴在楼梯扶手上，对着达力摇摇手，“哥哥，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迪莉卡。”
迪莉卡笑吟吟地看着达力因为礼物不够而大发脾气，指着他手里的游戏机，故作天真地询问道：
“哥哥可以把这个礼物给我吗？”
“当……当然。”达力依依不舍地把游戏机放到了迪莉卡摊开的小手上，他拍着胸膛，“迪莉卡还要什么，哥哥都给你。”
那一脸肉痛却故作坚强的模样成功逗乐了迪莉卡，“好啦好啦，我不要啦，哥哥自己留着吧。”
“真的？”
“真的。”迪莉卡重重点头。
今年的生日节目是动物园一日游，迪莉卡回房间换衣服，呆了一会儿，哈利才过来。
迪莉卡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你要穿这件衣服？”
哈利扯扯自己只穿了一次的新衣服，郑重其事地说道：“当然，这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要在最重要的时候穿。”
迪莉卡还要说什么，伸手去抚他的衣领，脸色突然一变，哈利的白色衬衫上绽放出一朵猩红的玫瑰。
“姨夫！姨妈！达力！”哈利几乎不敢相信这么凄厉的声音是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外面的鸟儿全都扑棱扑棱飞起来了。
姨妈骂骂咧咧地上楼了，“喊什么喊，再吵你就不要去……迪莉卡！”
佩妮姨妈尖叫一声，瘫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站不起来。
哈利突然冷静下来，就着这个姿势，抱着迪莉卡站起，结果差点仰倒，迪莉卡像张纸一样，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他定了定神，冲着愣住的佩妮吼道：“姨妈！去拿钱！我们去医院！”
哈利大步跨过门框，“姨夫！别刷车了！迪莉卡吐血了！”
“达力！去拿迪莉卡的行李箱！”
德思礼家一阵手忙脚乱，哈利将女孩放到后座，钻进车子，“我和姨夫先去医院！你们打车！”
到了医院，没等姨夫停稳车，他就抱着迪莉卡急忙冲了进去，“医生！医生！”
医生们训练有素地把迪莉卡送进手术室，哈利被挡在门外，他脱力地顺着门坐了下去，这才发现，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撕裂般的疼痛提醒着他，这一切都不是梦。
他看着手上干涸的血迹，太阳穴一跳一跳，他大口呼吸着，仿佛一条在日光下暴晒的鱼。
迪莉卡……
等到佩妮和达力好不容易打到车过来时，手术室的灯还亮着，弗农将脸埋在手臂上，呜呜地哭着，一个大男人竟哭得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十分狼狈。
哈利慢慢转过头来，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不一会儿，灯灭了。
“她要吃什么就让她吃吧，我们尽力了。”
407病房里，哈利仔细地将一支去了刺的红玫瑰插在花瓶里，娇艳欲滴的花朵在阳光下展现着自己的风姿。
“虽然迟了，但是生日快乐，迪莉卡。”
“也就你这么傻，替人家工作一星期只要一朵玫瑰花。”
哈利笑笑，没有说话。
“我要死了，哈利。”小姑娘躺在床上，突然开口，目光空洞，哈利心脏一疼。
“医生曾说我活不过十一岁，可是我还是度过了十一岁的生日。”
“哈利。”
“……我在。”
“等我死后，爸爸妈妈他们就交给你了，你要帮我好好照顾他们。”
“我的书桌夹层，里面有我的遗书，我每年都会写一封，你要把他们交给爸爸妈妈。”
“达力那么笨，没有我，你要帮帮他，别让他被那群人骗了。”
迪莉卡哽咽着。
“还有你，哈利。”
“几年前你连自己遭受了校园冷暴力都不知道，傻呵呵的人一个，我也放心不下你啊。”
没过几天，迪莉卡就出院了，佩妮姨妈开始在家熬鸡汤等各种补品，喝得家里三个男人天天流鼻血，一闻到鸡汤味就想吐。
哈利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迪莉卡，你就喝一口，一口，你要是喝一口，达力就喝一碗。”
达力不甘示弱，“你喝一口，哈利剩下的全包了。”
迪莉卡笑了一下，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她越来越虚弱了，哈利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吹凉了送到她唇边，迪莉卡微微张开嘴，喝下一勺饱含母亲爱意的鸡汤。
她压下喉咙深处涌来的呕吐感，靠着轮椅，看着两人兄友弟恭的模样，脑袋逐渐低垂。
天气晴朗的时候，哈利会推着迪莉卡到处走走，她一天之中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她看着不远处的草地，“你还记得吗？我们当初就是在那里玩过家家的，你和达力差点因为谁扮爸爸打起来，最后还是按照表哥表弟来的。”
“想想吧，别人过家家都是爸爸妈妈加孩子，我们是表哥表姐和表弟，太奇怪了吧。”
风吹来她平淡的声音，“我死后，把我埋在那里吧。”
“喂，哈利，醒醒，快醒醒。”这几天哈利睡得一直不安稳，几乎是达力刚出声，哈利就醒了。
“怎么了？达力。”哈利打着哈欠，眯眼瞥了眼窗外，“现在天还没亮呢，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达力按住他的肩膀，“我要带迪莉卡去看日出，你也一起。”
“等着。”哈利迅速在床上抓了件外套，“我们走。”
哈利背着迪莉卡，慢慢地往山上走，额头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达力拿着厚厚的毛毯跟在后面，两个人偷偷摸摸地带着迪莉卡出发了。
清晨的山顶带着冰冷的寒意，两个男孩把他们的衣服脱下来，盖到迪莉卡的身上，三人围在一起，抱团取暖，等待着日出。
达力小声道：“迪莉卡，别睡，等看了日出，你的病就好了。”
迪莉卡强打着精神，靠在哈利瘦弱的肩膀上，轻轻应道，“嗯。”
要不是哈利一直注意着，几乎都听不到她的声音。
“太阳出来了！”
一轮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芒冲破黑暗，一点一点露出全貌，他慷慨地向四周泼洒光明，驱走夜间的寒冷，绿树抖擞精神，小草昂起头，万物从睡梦中醒来，一起庆祝这盛大的一刻，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美丽。
两个男孩屏气凝神，彻底被大自然的壮丽所震撼，很多年之后，这场景也无法从脑海中抹去。
日出了。
迪莉卡苍白的小脸有了几分笑意，她睁开半阖的双眼，太阳在视网膜上停留几秒后，再次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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