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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节 家贼难防


  人散时,狄阿鸟有意识地将几个干练的家人留住。

  老范已受狄阿鸟所托,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提笔俯案,勾勾画画,替他说:“圣上建元的明诏已发往各地,各地官员都在为进贺做准备,小相公感念圣上的恩德,也筹备了一些贺礼。”

  狄阿鸟点了点头,找一个木匣,向老范伸手。

  老范立刻拿出一个铜筒子。狄阿鸟将它放到匣子里,封好,说:“这是一件。另外一件就是我那匹宝马。它已跟随我多年,征战撕杀,为了它,我遭过罪,杀过人,可我以后再也用不到它,也托你们把它牵走献给陛下,让他赏赐给位忠勇的将士,以免此马埋没于槽枥之下……”

  他的声音越来越伤感,几个人抬头,分明地看到他的眼角,已经挂上一滴眼泪。

  杨涟亭动情地说:“主公,陛下也不缺一匹马,您还是留着它吧。”

  狄阿鸟摇了摇头,说:“不送我视为性命的爱马,更无长物。”

  正说着,门“嘭”地一声敞开。

  段含章站在那儿,她看看屋子的人,问:“你是不是说你为了我们母子,要留在县南?!”

  狄阿鸟沉重地点了点头,给她挥了挥手,说:“你回去吧,我还有事儿要给他们说。”

  段含章扭头瞅瞅屋子,听了一耳朵,又冷笑道:“你说什么,你要把你的爱马拿去取悦你的仇人?!”

  狄阿鸟结结巴巴地说:“你说什么?!”

  他正竭尽全力地表现自己的忠君爱国,措手不及,也不敢相信之极,连忙往几个手下看,见他们傻呆呆地听着,一旁老范已经惊呼,就猛地跳起来,往段含章冲去,希望能及时捂住她的嘴。

  段含章却反抗了,一边且战且走,一边说:“你父亲,你叔父,他们的在天之灵,怎么能得到安息……你这个销毁了他们意志,胆怯时用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来推委的扎乌剔,你怎么就不知道,你只有跨上战马才能够活命,你只有到了县北,在对游牧人的作战中才能恢复自己的气力——”

  狄阿鸟实在是忍无可忍,横向仰掌,“啪”地一声,重重打在她的脸上。

  他大声咆哮:“你这条丑陋的母狗,你要干什么?!”

  段含章倒了下去,他却不放过,抓起段含章的头发,往屋外拖去,像拖一条死狗,毫不留情地往外拽,口中念叨说:“我们是一族人,我才娶你,我以为你会知道,什么是君臣,什么是父子,你这个卑贱的母狗。你这条毒蛇,你想尽一切办法,无时无刻,玷污我的灵魂,就像一坨屎,擦擦不掉,我受够了,我真受够了。”

  段含章也不甘示弱,反手抓住他的头发拔,大声说:“你因为胆怯,连你的父亲都能忘掉。我真是瞎了眼,才一心辅佐你,为你生儿子,你打我,打我,打呀,最好为了向你的主人献媚,杀了我。”

  狄阿鸟手脚却因气愤而没有一丝力气,前脚跨过门槛,后脚却绊在上面,一跟头栽倒在地。

  段含章得到机会,披头散发地爬起来,举着双手一阵狂笑,大声喊道:“我以先汗王之英魂起誓,你将一无所有。”

  狄阿鸟爬起来,又一巴掌将她打倒。

  屋子里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人的狂态,直到老范猛地从案几两旁向前挥手,才争先恐后地往前冲去。

  狄阿鸟不知从谁腰上夺了一把短刀,咆哮说:“我要杀了她。”

  几个人死死地拦他,他还是在段含章身上挂了一下。

  厚厚的棉袍被锋利的利刃从当中豁开,绽开一牙洁白。几个人都有点儿腿软,段含章也不再动嘴,站在那里,一个劲儿颤栗。

  众人只看到她一个劲儿吸气、吐气,也纷纷感到呼吸艰难。

  狄阿鸟在沉默中狞笑道:“我二叔狷狂自大,不守臣节,给家国带来不尽的灾难,于是上天惩罚他,毁灭了他,他有何英灵,可以让你凭借他的名义,使我一无所有?!你一个妇人,一个奴隶,没有我把你从毁灭的边缘带出来,没有我给你妻子的地位,你有起誓的资格么,而我对皇帝的忠诚之心,是你一个女人动摇得了的?!”

  他举手一投,短刀直奔庭院中的大树,钉到上面。

  杨小玲奔到跟前,正好与短刀擦身,当即惊了身冷汗。她并不知道情急中的狄阿鸟投出这把短刀,就为了吓唬她,不让她跑过来掺和,站在那儿责问:“狄阿鸟,你被泥巴灌住心,成了一条疯狗么?!”

  赵过本来还想跟狄阿鸟继续赌气的,看这光景,也赌不下去了,走到跟前,拖了他往大门外走。

  狄阿鸟并没有固执地坚持留下,跟老范说了句话,就跟他走了。

  两个人到了外面,赵过就迫不及待地说:“打老婆用刀的人,我一个也没见过?!你是吓唬人,还是杀人?”

  狄阿鸟咬咬牙,说:“她要再闹下去,我今天就真杀了她!”

  赵过说:“我是,是不知道轻重。我不知道你为啥打老婆,也不知道你咋甘心躲到县南,更不知道,你为啥白给人家十三匹马,这年头,两条腿的人好找,四条腿的马不好找,十三匹马,就是十三骑……”

  狄阿鸟没好气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来跟我讲?!”

  赵过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才问你呀。”

  狄阿鸟往一旁一坐,往一旁拍拍,等赵过一起坐了,问:“你今天碰到了陆川?”

  赵过说:“碰到了。”

  狄阿鸟问:“他没有让你带话给我?”

  赵过绷了绷嘴:“你知道?!他说小姐让你去见她,你又不是我,不是她的臣下,不能叫你去你就去,我想好了,不用理睬他,就当我没有传到话。”

  狄阿鸟横了他一眼,伸了胳膊搂搂他肩膀:“她是女人,咱们男的,让着点儿哈?!”

  赵过笑道:“你老婆是男的么?”

  狄阿鸟头疼地说:“你能不能不再提她,你知道我——”

  赵过打断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为啥打老婆,也不知道你咋躲到县南,更不知道你为啥给人家十三匹马……”

  狄阿鸟摆了摆手,往四周看了看,说:“咱们身边有朝廷的眼线。”

  赵过不敢相信地说:“除了张奋青,还有别的眼线?!”

  狄阿鸟沉沉地说:“我把他赶走之后,朝廷就不能收买别人了?!朝廷能放下心,不监视你和我?”

  赵过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原来如此。”

  狄阿鸟问:“段含章狂言悖行,逼我做大逆不道的事儿,我不揍她,还表扬她?”

  赵过问:“那你为什么不把有奸细的事儿告诉她?!”

  狄阿鸟冷笑说:“她有多少城府,我还不清楚。告诉她,她说不定要找这个奸细呢,她,一个浅薄却又自以为是的女人,今天会说是你,明天会说是他,怎么得了,找不出真的眼线,她就能把咱的人弄散了,要是找到了呢,不是逼咱和朝廷决裂吗?!我知道有眼线又能怎样,都要装作不知道,不敢声张,即使有一天,知道眼线是谁了,还是要装作不知道,对不对?!”

  赵过点了点头,说:“你以后尽管用刀划你那些老婆,大不了,我站远一点儿。可你咋非要去县南呢。你想安居乐业,我也想安居乐业,可安居乐业得了吗?!”

  狄阿鸟笑了笑,说:“邓校尉是要杀我的人之一,他管屯田,我要是到处给人塞钱,要留在县南,他就一定把我们安排到县北,对吧?!阿过,我们身边有朝廷的眼线,我一心留在县南的心思,是不是能让朝廷放心呢?可今天,你们都不愿意到县南落户,你们都不愿意,只有我一个人愿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是做给朝廷看的。”

  赵过没有想到,轻轻地说:“我明白了。”

  狄阿鸟说:“你还有疑问,对吧,十三匹马,你心疼是吧。阿过,你知道路勃勃突然消失,去哪了?”

  赵过说:“我知道,猜得出来。”

  狄阿鸟问:“那我问你,我让路勃勃招他来干什么?!”

  赵过寻思片刻,说:“打雕阴。”

  狄阿鸟哭笑不得,说:“就凭他那几百人?!打雕阴,要是打雕阴,我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么?!”

  赵过补充说:“我是说你想让他先到对面,然后一起打雕阴。”

  狄阿鸟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我要他到对面去,却不是为了打雕阴。他先到对面,积攒力量,而后向朝廷示好,接受朝廷的扶植,成为高奴王。”

  赵过震惊说:“阿鸟。你想把朝廷养在咱家里吗?!你想让谁做高奴王,谁就成高奴王吗?!”

  狄阿鸟说:“拓跋巍巍利用了思达明,也利用了别人,他能利用,朝廷为什么却一定要损兵折将地去打仗。上兵伐谋,其次伐交,中原文化灿烂,国君的军队众多,宫殿富丽堂皇,即使边远的游牧首领,也认为他才是真正的天子,朝廷的使臣都是饱学之士,说道理时滔滔不绝,引诱人时天花乱坠,义正词严时令人胆寒……朝廷如果派出使者,出使各部,同拓跋巍巍争夺这些散乱的散沙,并扶持他们,是有利还是有害呢?!中原不缺粮食,布匹,铜,铁,而游牧人,有马匹,有牲口,却抵御不了天灾,需要茶叶,粮食,软和的衣服,中原朝廷要是在出使的时候,把这些东西拿出来赏赐,能不能抵过拓跋巍巍的空言呢?!我不是正在教朝廷的大臣们,怎么只把箭挂在弦上,去使用他们的舌头?!他们要想在这里派出使臣,说了让人觉得算数的使臣,让人信任的使臣,就得有一个平和的环境,如果这里的农民,见了俘虏就杀掉,不分辨敌我,就无法促成这种使臣奔驰的战场。穆二虎也许不算什么,但他在北乡人中的威信很好,又要办马队,如果他不杀俘虏,带头交给官府,别人也不会再盲目地杀俘虏,是不是?!我十三匹马白给了吗?至少换了他一句诺言,而这句诺言,就是从此不杀俘,不杀,就是促成使者往来的条件。”

  他又说:“不仅仅如此,阿孝只有几百人而已,有什么资格取代思达明呢?!他来了,首先要凭借个人勇武,为思达明立下战功,故意在联合作战时杀掉那些二心的部族首领,思达明自然会将这些部族中一部分的百姓分给他,表彰他的战功,但是这不够,远远不够,他根本没有成为高奴王的条件,没有兵员,没有实力,对不对,他想赢,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把我们雍人当成他的兵员,和穆二虎搞好关系很重要,和你家小姐的关系也很重要,现在河东正在清剿,你家小姐可以帮助他,把那些河东的土匪,罪犯都招过来投奔他,而到了他向朝廷示好,得到朝廷扶持的时候,他可以直接招募雍族军队,甚至调动雍族的军队为他打仗。他用雍族人打仗,朝廷也会很放心,朝廷会放心地看着拓跋巍巍的附庸灭亡,一个新的附庸崛起,以为他们取得了胜利,其实呢,是咱们的胜利,因为阿孝夹在两大势力之间,朝廷不敢试图控制他,控制他,就会导致他倒向拓跋巍巍。

  “这里和西陇不一样,两条狗之间的骨头,可以向北壮大,先打上郡,再图银川,我的三婶母那儿有大量的夏侯家的百姓,阿孝是我叔父的嫡长子,他要和我三婶母角逐这些百姓,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

  赵过问了一个问题:“他会不会把你忘掉,自己称王?!”

  狄阿鸟哈哈大笑,却又压低声音说:“阿过,我们俩就像亲兄弟,你自然可以问,要是别人,哼哼。你想想,我那时已经被朝廷放回了家乡,也有一支军队,我们两兄弟像两个拳头,形成夹击银川的势头,打下银川,不就光复父辈们留下的家业。至于谁称王?肯定是我呀,你不觉得我更像大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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