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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节 讹关大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高显当局并没有轻视对手。

  他们对最坏的可能作出估计,采取相应的攻心手段,针对东夏国力和敌我双方的优劣,做出了常规战争上的最佳安排,安排了足够的兵力,挑选出能与敌人鏖战的统帅,并立足于全局的统筹,并没有掺杂因敌人无知和幼稚而产生的情绪和鲁莽。

  所有一切都建立最谨慎的行为之上。

  韦陀叶赫部的叶赫棱泰首领当年以十三骑从龙,从十夫长累计升迁至今,功勋卓越,三十一年之后的这一天,已经没人能力数他的战绩,而就在这一次出征前,高显拿出对他战功的统计,翻遍军册,足足装订出整整一本子,而且这不包括那些没有文字记载的。

  龙摆尾很佩服龙青潭的眼光,总结下三句话:“叶赫棱泰确实身经百战,天白山山麓是他一人开辟出来的”,“他不识字,然而平生鲜有败绩”,“我什么也不担心,只怕他战胜之后太不留情”。

  尽管如此,叶赫棱泰却没有一丝的松懈,当年他从龙作战时,以十三骑渡水,取得胜利,而后作战,士兵大多千百计,而这一次,麾下人马却过了万,好几万。

  如此庞大的数量对他来说是空前的,能指挥这么多将士作战,除了前面的功勋,还意味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他放弃仅有的一丝余暇,第一时间带儿子和部曲赶到南部渡河之地——盘山老营。

  盘山老营地处湟水冲击而成的湟河三角平原正中,乃固土要冲,甚早的时候就开始屯兵,结成了几大牢固的城疙瘩子。

  此时,他面对着的盘山植正郁郁葱葱,太阳一烈,翠绿转浓,当中飘着白雾,犹如苍鹤挂面。

  周遭大小河沟,水泡子纵横交错,宽的摆舟,窄的架桥,到处都是背着行装,挂着头盔瓢囊,扯拉战马的将士在前进,他们拉开几十条纵队,茫茫看不到边际,一遍一遍地过着,让人分不清满山遍野之间哪里是兵,哪里是树。

  赶到湟水渡头,湟水岸边芦苇正深,当中被人割开大片,大片,透过了望,湟水中大舟成排,走于汤汤水上,往岸边看,到处是运送粮草的牛马丁壮,他们带着所在土图的旗帜,声嘶绕河,已到军资沿河阵列,均已高过头顶。

  如果当年试图丈量藩国的人这会儿在。

  他们一定拿出本薄,着急地告诉说:“当年计口,从高显往南,到大海,确实共有十三万丁口呀。”

  这就是朝廷式的计口方式。他们拿出先代的图谱,按照人口增长或者锐减的公式代入,然后再按照所记录的地点,沿着主要道路去看,哦,没错,这一路上,这个是某某土图,恩,对,地图上标了,这个没标?重新标一下,走,问问他们村正,住了多少人,到了一看,土寨子看个门,里头跑的都是面目凶恶的男人和牛犊般的恶狗,不进去了,那个某某土图都是老土图了才那么多人,这个土图按它的三分之一算吧。

  算到最后,高显人口比往代增加四成,丁口十几万,问问姓氏,最后一统计,这咋都是某某家族的?

  他们家族与族不分,怎么办?

  算了,算了,抽几家问问,他们一家几口人,到时一平均,就是多少家。

  家数最后统计出来,只有五千多。

  如果不是当今皇帝对高显有一定的了解,如果不是杨雪笙在这里打打猎,喝喝酒,他们就知道这些,哦,那个高显,藩国,地盘挺大,就是没人,湟东一直到黑水下游,也就十几万男丁,这湟东人口相对稠密点儿,那黑水下游,根本就没人,光是沼泽和荒地,你看看,这地图上都没标。

  而这地图,几百年前沿袭下来的老地图,还是某个杰出人物画的,之后除了几个特殊的地点,基本上没变动过。

  这就是中原式的丁口计算。

  乱世之后,人一下全没有了,乱世过后几十年,人口可以增加几十倍,不少人流泪涕零,大叫:“盛世呀,盛世呀。”

  如果有个人提出疑问,并找出疑点,一定会有一个人说:“没办法,天朝人多。”

  中原人画了一头牛的牛角走了,现在到了这头牛要拱出地表的时候,忽然就创造了这么雄浑开阔的景象。

  这,也就是国力。

  叶赫棱泰过河时只有一句话:“东夏国有这么多的粮草,这么多的兵马吗?”

  龙青潭不让使者走,就是给他们这边过河创造条件,就算对方知道他们过河了,又怎么样?未绝使者,你就开战?你敢吗?

  张铁头这会儿确实没有,但不是不敢。

  他还没在北平原正式动员,因为表面上大王还在生病,大王生病呀,使者又没回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杨雪笙却知道。

  他一巴掌拍在案子上,气急败坏跟人说:“高显的龙四疯了,他到底要干什么?东夏王不管真病假病,门前没有一丝风催草动,说要封他的门户,谁信?谁信,他这不是纯粹诬赖人家吗?”

  找来朝廷大小军事将领,召开紧急会议,他就说:“东夏王一病不起,就算不病,他现在欠饷,拿什么给人家打仗,还主动打他高显?以我看,这是高显要并吞东夏,高显并吞东夏,湟西就是他的跳板。”

  陶坎不敢主动出击,因为备州虚弱,高显又是头猛虎,就说:“交涉,立刻交涉,我们一边备战,一边交涉。”

  杨雪笙也心知肚明,这一仗朝廷打不起。

  说句实话,湟西就是他们家的,还就是他们家家门。

  朝廷当年要地,那是因为当时的情况不一样,当时没有中原大战,朝廷给出的口号是,你们做朝廷的臣子,朝廷给你们藩国,保证不动你们的藩国,至于藩国以外的,那就是我们的,后来呢,夏侯武律最先袭击驻兵,随后兵马淹没上来,备州前前后后移过去的十数万人,备州北部的人,像北平原,魏博,不是被掳掠了,就是跑南方散匿做雇农,这湟西,还和以前一样吗?

  以前是朝廷要出来的,填了百姓,现在还要填民吗?

  填不起了,人家不拿回去,那是人家出于对朝廷的忌惮,未把经营的重点放过去。

  就是人家不要,稀疏的湟西扎的还是一些小部落,一些跨河过来的大家族开辟做草场,他们交税也是交给河对岸。

  没错,现在人家要拿走,朝廷当然得说,那是我们的。

  可实际上,像杨雪笙这样的人心底能不明白,那就是人家的,备州没有实力反倒硬要去夺人家的地盘,傻么?

  怎么办?

  杨雪笙很快做出第一个安排:“派出一支人马,将衙门、办事处的人接回来,不管他们现在多少人,真官假官,是不是自己种地,天天晒太阳,人要接回来。”接着做第二个安排:“高显要南下吗?不是,他们是要灭亡东夏,他们要灭亡东夏,朝廷为什么给他们打头阵。派人再去探视东夏王,告诉他,高显的兵马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希望他们能早做准备,另外,朝廷愿意贷给他三十万两无利息的贷款,白白贷给他们,无论他们买粮也好,做军费也好,提供给他们,他们不要,想法让他们要,找个钱庄,变相贷给他们。我们是一根绳的蚂蚱,不能坐看他们灭国。”

  再接着,他做出第三个安排:“交涉,谴责,严厉谴责高显,实在不能阻止他们攻占湟西,就退一步,不许他们越过喜峰口,进攻北平原。要打。打渔阳去。”

  最后,他做出第四个安排:“加急报于朝廷,另外,要给张怀玉将军去信,渔阳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要是一战就败,大势所趋,咱们不能管,接走东夏王一家老小就行了,要是他们能顶住几轮,我们备州,他们登州都要做出反应和震慑。”

  做完这四个安排,让众人散去。

  他又一次找来熊熙来,纳闷说:“上次我们在一起推测,高显是不可能将湟西从咱们手中拿走,拱手再让给东夏,现在来看,确实不会,要是不会,那他们摆明是想并吞东夏,这个时侯并吞东夏,意图昭昭,东夏却动静不大,你说是不是东夏王一病不起,那边摸到了切实的消息?”

  熊熙来拿不准,反问:“会吗?”

  杨雪笙说:“东夏王要好好的,再不济他也该做出战争准备,可我们这边只风传他给高显要地,就是不见他人,这怎么解释?这一次你去,一定要见到他,再见不到,他可能真不行了,东夏要面临大变,你立刻去找冯山虢,看看能不能与东夏的实权派会面,实在不行,立刻重新扶立。”

  熊熙来点了点头,这就出发了。

  到了北平原,张铁头就把他扣了,要遣送回去,开口就说:“你胡说,高显那是去打你们的,我们大王病了,我们没心理你们的,你还是回去,给你们总督讲,大王要是好了,让我们为你们挡这一战,我们就战,要是不好,这一仗,你们自己打。”

  熊熙来还握着三十万贷款呢。

  这个钱,东夏拿不到,它拿什么打仗?

  他只好对着咆哮,嗷嗷说:“你们要是再不知好歹,东夏就要亡国了。”

  谢先令则做好人,私下去见,客气地说一席话,说:“我们大王确实病重,关键是他不见任何人,你说要贷款,确实,我们这儿缺钱,但更缺的是粮食呀,给我们钱,饷是能发了呢,打仗是要粮食的,不如,我知会大王底下的重要人物,相互合计,合计,只借十五万两,拿这些钱买粮食?”

  他转了一圈,回来说:“商量过了,三年为期,到时候还钱。”

  熊熙来只好回去,到杨雪笙面前说。

  杨雪笙无奈说:“东夏王病个求,这是他故意要挟朝廷的,十五万两的夏粮,要是平价,差不多在二十万石上下,倒也是,他没钱没粮,不给他不行,夏粮已经要下来了,答应他吧,但要一批一批地送,他们得立刻备战,不然他们被高显一战并吞,这些粮食我们找谁要去?”

  熊熙来连忙回去,告诉说:“我们答应你们,先立契约,粮食我们一批一批地给,但你们得立刻备战。”

  张铁头也嚷着:“备战,备战。”

  他一声令下,北平原兵马正式集结。

  熊熙来联系渔阳的冯山虢,那边倒也备战了。

  都备战了,他也就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口气松到一半,松不下去了,渔阳那边不清楚,这北平原光备战,兵马都集结一万几千几了,加上丁壮,一万五千往上,天天擦枪刃,磨宝剑,修北平原城墙,这是要在北平原迎敌呀,北平原可是……两边哪能在备州打仗?

  熊熙来过去说,这个时候光打雷不下雨不行,你光备战,怎么不去喜峰口?

  张铁头就说:“还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来打我们,再说了,我们大王生病,也没发话,我肆意发兵,这是谋反,上次的帐和这次的一起算,我张铁头十个脑袋起码掉八个。”

  熊熙来想疯。

  没来得及疯,谢先令又找来了,说:“你说吧,我们北平原该动员的都动员了,只有一万多人,到喜峰口与敌人决战,凶多吉少,这样行不行,这样,你让我们喘口气,再训练几天,要不你们派一支兵马,给我们撑几天,不派兵也行,把卢龙塞给我们,让我们守好,你放心,我们可以出钱买。”

  熊熙来心里就在骂:“*,你们一分钱没有,给朝廷借粮食,自己欠饷,要出钱买关。”

  他派加急骑兵回去请示,回来说:“可以给你们用,不用买了。”

  谢先令却不要,说:“上差有所不知呀,我们大王的脾气你应该清楚,不是我们的东西,他不让占便宜,他可是还在病着,这样,你说个价钱,把那个关卖给我们,不卖,我们不去守。”

  熊熙来差点脱口而出:“形势如此危急,你们都他娘的有病。”

  他立刻再派人回去请示,一请示,杨雪笙也没办法,就说:“卖?国土岂能卖?”

  最后说:“他们不守算了。”

  可回过头,不守,朝廷得派兵守,朝廷派兵守不说,回头又在备州打仗,他也就漫天要价:“一百万两白银,三年为限。”

  熊熙来这边接到信,大气都不在半道上喘一口,一口气跑到找人,说:“卖,卖,一百万两。”

  谢先令二话不说,就是俩字:“太贵。”

  熊熙来最后都崩溃了,问:“你说多少银子?”

  谢先令说:“五万两。”

  熊熙来大叫一声:“你抢?”

  谢先令说:“那好,八万两,不能再多了,要不,加两万两,秦王岛还有个口子,你一起卖了。”

  熊熙来又来一句:“你们这是抢。”

  谢先令又给涨了:“最高十五万两,不然我们不要。”

  这么一说,问题又到杨雪笙跟前了,杨雪笙品品,味道不对,十五万两,那也不是小数目,他东夏都穷成这样了,多此一举,买两个关,这不是……他略一想,一头冷汗,这就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据而守内,长期抵御湟西的侵袭;第二个:占据湟西,据而守外。哪一个可能性大?

  他立刻找来一群参谋,又知会陶坎。

  陶坎说:“他们拿什么占据湟西?他们要买也不是什么意料外的事儿,买了长期占据,自己守家门,比放到朝廷这儿心里宽。”

  杨雪笙想想也是,他们有什么能耐占据湟西?根本不可能,开口要两个塞,那就是想长期守着,交给朝廷,他们不放心,害怕和朝廷一达成协议,他们北平原以后又不允许再有军事力量。

  他同意了,说:“二十万,三年为限,到时还不起,收归朝廷。”

  这一次去,谢先令什么话也没有,回头转了半个时辰,跑来说:“张将军要发兵了,可是没钱劳军,这一次我们再不能向你们借了,你放心,我们再想办法,你们再等两天。”

  最后,熊熙来不得不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白送他五万两白银,名目是,东夏王擒获辛璧和卢九,朝廷赏银五万照拨。

  杨雪笙不糊涂,打仗的时候不敢胡来,是人家要什么给人家什么,但他绝对不会想到,在北平原领兵的张铁头出身农民,最没有礼义廉耻,别看是谢先令在出头露面,实际上,这些卑劣无敌的招式除了他,无二人敢用,他就是一个劲儿厮磨谢先令:“军师,咱就这么干吧,干吧。”

  讨价还价好些天他才出发,去接管朝廷的卢龙塞,但是到了,他又不让守军搬走军械,听说军械库起争执,不顾自己身份,带着几个人捋着袖子就去,一到就把一个官兵头目扇了好几巴掌,夺着一把长矛杆,怒睁双眼说:“这都是我们花钱买的,你回去问问,连关带你们身上的锅碗瓢盆,那可都是我们买的。”

  说着,说着,他点着几个官兵,要求说:“东西都放下,都放下,让你们穿身衣裳走就不错了。”

  回头,那边的统领带着人换了欢迎为生气,带着几十号人跑来找他算账,当场就被他用弓箭压住缴械。

  守卫卢龙塞及相关据点的虽然是一个营,但只有一千五百多人,作战主力一千多一点儿,而他先头部队就在五千上下,把统领几个头号军官一拿,而后都是从士兵身上硬拔,将人洗劫一空,这才摆酒招待统领,腆着脸说:“老哥委屈啦,这可都是我们买下来的,反正你们也不打仗,有身衣裳穿着走就可以了,我们可是要打仗呀,这卢龙塞往南,那是谁的地方?谁的?朝廷的,可你看看我们,打个仗,还得先把关买下来,老哥生气归生气,是不是?要是朝廷处罚你,过来到我们这边干。”

  打打不过,说说不过的统领最后气死气活,只能领着一群两手空空,只剩衣裳的一千多号人撤下来。

  走到半路上,陶坎就接到命令跑了上来,一眼瞅见了他们那模样,见有的兵个人物品被收缴,为了老娘缝的几双破鞋正哭着,心里蹿火,只等统领几个到面前请罪,让人就地摁上,要正法。

  统领挣着嗷嗷:“他们有五千人,跟土匪一样到了就把我们摁了,什么拔拔,你让我们怎么办?你杀我的头没关系,那也要让我心服口服,让弟兄们心服口服,将军给我说,你能怎么办?”

  陶坎寄下他的人头,冲了上去。

  张铁头正脚踏城楼,四处欣赏,敞开蓝绸子马褂,捧着西瓜吃得香甜,两句话没说完,就觉得自己受到了打搅,照样懒洋洋地说:“我给你说,回去问你们总督,这是不是我们买下来的,要是说不是,我们立刻撤走。”

  陶坎也没什么高明的办法,只好用马鞭一指,留了句:“我听说东夏王土匪出身,擅长打家劫舍,可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官兵都敢洗劫。”张铁头理都不理他,转转走不见了。

  过两天,高显的先头部队已经接近了。

  张铁头在参谋的帮助下在周围列了大片的营盘子,边角用熟土垒的瓮城扎住,因为没等回王本不好宣战,同时也想耗费对方的锐气,并没啥打算,可是自己却一个劲儿给几个将领闹后悔,说:“我当日咋忘了把他们的衣裳拔下来呢?要是衣裳给拔下来,现在我们穿上官兵的衣裳打他狗日的,那就是半个官兵,还需要王本回来?!”

  他不打,高显后继没上来,攻城器械没上来,也不敢真攻。

  消息传回高显,东夏已失去先手,当局毫不客气地驱逐王本。

  王本还要再磨蹭几天,几十随从见势不妙,见人家硬轰,连忙拖王本出城。

  哪知到了南城门底下,王本从车上往下一跳,使劲滚,给城门上的将士嚎嚎:“我军若至高显,必从此门进攻,你们当真要为龙多雨的卑鄙无耻付出血肉吗?”

  城楼上的士兵一开始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年轻的忍不住笑,一名老兵立刻给他一巴掌,问他:“有什么好笑的吗?”

  护送和驱赶王本一行的士兵逮王本,王本就请求说:“要拉我,拉我的两条腿,让我头朝城门。”

  士兵们满足了他这个个人要求,拉上了他的两条腿。

  他配合地任人拉着拖百步,在城楼上士兵的眼睛里一晃一晃的。

  士兵们看他使劲用两只胳膊拔土,鼻涕老长,一把一把再握握长矛,泪光闪闪。

  他就对着城门大喊:“我大夏不想打仗呀。我们大王不想打仗呀,要是有那一天,怎么办,怎么办?!大王是高显人,亲戚朋友在城中,我王本是高显人,亲戚也在城中……”接着又哭喊:“小翠,小翠,你跟我走吧,你都有身孕了,那是我的骨肉。”

  声音声嘶力竭,泣血断魂。

  城楼上的士兵们就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人拖他。

  连那个一开始想笑的士兵也潸然泪下。

  他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因为他发笑打他了,突然想起一个类似于王本相好小翠的少女,给打他一巴掌的老兵说:“我不该笑,我不该笑。”

  他“啪啪”打打自己的脸,回头大喊:“不就是一块地吗?”

  王本终于爬起来,揉着红肿的眼睛上车走了。

  半路上,随行人中有人问他:“王本,小翠是谁?真的有你的骨血啦?没听你说过呀。”王本愕然:“小翠?小翠是谁?”别人一下纳闷:“你刚刚叫的谁呀。”

  王本又哭了,说:“我哪知道是谁呀,你一说,我又想哭。这几天,哭习惯了。”

  一行人,人人马马走出一定的距离,都飞一样飞奔,因为前往北平原的道路被封锁,就马不停蹄,往渔阳去了。

  他走了,喜峰口这边儿,战争终于爆发。

  张铁头营寨立了,后方军政先后调来大量武器,什么连弩,伸缩砲,发机起火,心里就痒痒,缠着博小鹿,非要上去列个阵势,傍晚就调集三千人出去阵兵了,恰逢敌军铺开上来,也连忙往前推进,却不接仗,高显一进攻,他就往伸缩砲上放西瓜,“砰”一个打出去,“砰”一个再打出去。

  这西瓜和石头不一样。

  石头悠起来甩出去,那是一整个,西瓜一打过去,把人打得照样往后飞,然后一烂,瓜皮瓜瓤溅射一大片,杀伤力丝毫不小。

  他一次只打出十来个胖小子一样的西瓜球,打完派个骑兵到敌人阵前横着跑,就地吆喝:“我们东夏先礼后兵,前十个是西瓜,后面是货真价实的石头,你们不顾警告非要来进攻,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完,甩一天空石头弹子,火速撤退。

  高显大军推进到他列阵的地方,他就撤退回营,撤退回去后,不忘再派人在自己的营寨上吆喝:“我们大王说啦,高显是他的家乡,第一仗一定要后撤。”

  这北平原的土肥,野了不少年,按瓜田轮番来说,正是长瓜的好地,加上肥料合适,个不小,第一遍瓜就甜得要命。

  博小鹿一天到晚俩瓜,就觉得他糟蹋,说:“你咋打西瓜呢?军师派人在后面采石头,多少石弹没有,你咋就打西瓜呢?”

  每到这个时候,张铁头就说:“我是主帅你是主帅?我打瓜有打瓜的道理,这一遍瓜少,到了瓜整个下来,咱们北平原最不缺的就是西瓜,打俩瓜咋啦?我告诉你,我还专打瓜。”

  他从谢先令那偷了把羽毛扇,硬说是当年狄阿鸟送谢先令的,让谢先令增加智慧,一天到晚就扇风。

  他当着博小鹿的面扇几团,说:“以后还要多打一些,咱有这伸缩砲,那可是能调距离的,干嘛非要火拼阵战用?你等着,我专门挑些眼明手快的,弓箭不咋样的练一练。”

  第二天,他特意挑出三百砲手,而自己在正中午的时候带兵出营,掩护他们接近敌人营地,一人放一个瓜,两块石头,先放瓜后放石头,打了就撤,撤完留个骑兵大喊一阵。回去,博小鹿算服了,说:“这西瓜是解暑的东西,送上来是给兄弟们解暑的,你咋能这样打呢?”张铁头扇扇羽毛扇,来一句:“山人自有妙计。”

  第三天早晨,博小鹿带一干将领出去查看敌情,回来继续可惜,张铁头说:“你看家,今天我继续出兵,换个营地打。”

  说完也不管敌兵会不会拦截他,又一阵子上人上马上车,快如飙风地冲出去了。

  金努术果然等着他,半路拦截。

  他这一次却带的却是弓弩营,打转射一射,人又飙风一样回去了。

  回去,博小鹿等着他,劝他说:“天热,仗不要白天打。”

  张铁头说:“你懂什么,这就是出其不意,咱的兵靠关,什么都不缺,就热这一会儿,他们不能比。再说了,他们一心求战,打晚上的仗,白天睡觉,咱们守城,避战,得想着让他夜里爬不起来。”

  说完又找一群军官,说:“换人,换人。”

  这又把砲营的人找出来了,兔子一样往外蹿,这一次去,前营金努术刚刚收兵,根本想不到他会有第二轮,其中又一片营地遭殃了,烂西瓜,石头弹砸得营帐东倒西歪。

  接连几天,金努术夜里组织不起来攻势了,最要命的是营扎不住了,西瓜“啪啪”拍一地,衣裳上,帐篷上,到处都是,士兵们白天疲乏,也没有打扫的意识,很快就是一片一片的苍蝇。

  叶赫棱泰很快领兵来到,带着攻城器械,可是这个时候不要说营地,他们平日列阵进攻的地面上都是烂西瓜,蚊蝇横飞,列阵时得避过去。

  然而,这才只是张铁头的第一个伎俩。

  接下来的更毒,一到傍晚,他就顺着南风在城楼上,高坡上点驱赶蚊虫的浓烟,天要黑那阵子,高显的营地里蚊子嗡嗡乱叫,如果风大了,他就出兵占领一些高坡,放细土,放买来的麦糠,麦麸。

  麦糠麦麸放了,不但让人受不了,鸟雀也禁不住往里头飞,觅食,虫子也多,要哪天鸟无端轰隆升起一大片,铁定对方要出兵攻城。

  双方这样打下去,高显大军根本扎不住营,越扎越远。

  士兵们也吃不下,睡不好,一天到晚建营地,攻城也不便,不但毫无战果,还极易生病,中暑。

  博小鹿每天吃他的西瓜,津津有味地观战,看到后来心里痒痒,主动要求让自己组织一次,将屎尿用西瓜壳包上,给出兵的人一人发一个纱巾,蒙面大盗一般出营,到了就把敌军刚换了的营地淋了个透。

  打完了回去,张铁头带着欣赏告诉他说:“打下湟西,我说啥要给大王要这块地,肥。”

  谢先令送走常子龙和班猪皮等人,回来经过这儿,正是对方立不住脚跟,往后撤退的时候,观察完战况就短短几句:“你们能与他们一样吗?他们人多。暂时放他们一马,等常子龙先过海断他们粮道再动真格,记住呀,别玩出了传染病,将来抓俘虏,自己也遭殃。”

  叶赫棱泰一开始组织骑兵,不间断截击,效果不好。

  他这一次撤退,退到远处喘口气,等再一次上来,就全力攻城,希望早日破城,但是天太热,他三万余人的兵力也根本做不到日夜轮番,虽然谨慎地留给金努术一支生力军接应,然而攻城一久,就会迎来博小鹿和张铁头的全线出击,要不是赖金努术死战得脱,非全线溃败不可。

  城下的尸体渐渐多起来,虽不断掩埋,还是一股尸臭味。

  金努术和叶赫棱泰的心都开始往下沉。

  显然,对方除了卑鄙无耻的手段,那些奴隶兵和兔子马也照样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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