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挥戈逐马 > 九十一节 第六个阴谋——假虞伐虢

九十一节 第六个阴谋——假虞伐虢


  银川六城已是风起云涌。

  银川由王河水淤积而成,被奄马河的支流掖在下方,东部就是贺兰山山脉,水土肥美,相对富饶,因为历史上曾安置匈人等民族,没有严格的郡县划分。几大聚居区不管有无城垣,皆被以城相称,分别为夏城,丰城,银城,寰城,定城和永城。这六城以夏城为中心,作为中段隔断陈州与东夏,所以又称以东为东夏,称以西为西夏。狄阿鸟所谓的通过,并不是指直接沿着王河,顺奄马河而上,而是走银川东侧的贺兰山山麓,走这一侧上去,也只是通过定城的部分区域。

  事发相当突然。

  整个银川没人想到狄阿鸟不是沿路折回去,而是从贺兰山的山麓绕回去,等到他们接到消息时已经措手不及。刘裕虽然手握六城大权,但一部分兵力集中在那些大族长手里,凡是遇到大事,他还是要先和众人相商,若不是提前有人到他这儿透露消息,他连各部的首领都召集不齐。

  透露消息的人告诉他,狄阿鸟之所以从这里经过,是因为他在中原勒索和交换了一大批财富,全是草原上稀缺的货物,怕原路折回,会被靖康朝廷拦截,出其不意从他们这儿经过,如果刘裕大首领将这一大批物资拦截,够他们银川自用个三年五载的。刘裕也是将信将疑。

  也不怪他明明接到了消息还将信将疑,没有做十足的准备,是谁,都要犹豫一下,因为这事情来得蹊跷,道理说不过去。

  狄阿鸟他带了那么的人南下太原,明明直接返回就行了,为什么偏偏过他银川?蔑视他刘裕?无缘无故散散步?从他家门口过一趟?或者,东西多了,嫌无处炫耀,到银川炫耀一番?所以,无论来人怎么说,怎么证明,刘裕都是将信将疑,不敢大张旗鼓,惹人笑话。

  但他万万没想到狄阿鸟真的来了,带着人要过定城。

  前面召集族长商议,持各种观点的人都有,但是多数的族长都抱着这样的心思:“他狄阿鸟是故意从门前经过的。引诱银川人下手抢这笔物资,作为发动战争的借口……最好是放他们过去。”

  刘裕也有这种心思,狄阿鸟风头太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借个道给他借了算了。但是走漏消息的人告诉他,那是多么庞大的物资之后,他心里跟火烧了一样,整个事情本来就不附和逻辑,诱饵也说不过去,只要这笔物资是真的就行了,有了这笔物资,就等于是称霸草原的资本。

  再说了,狄阿鸟如今强大,恐怕你不动手,礼送之,将来他也会打过来。早晚都是得罪,在这么大的利益面前,早得罪还是晚得罪有什么分别?

  匈人经过多年休养定居,半耕半牧,人口达到二十余万,土地利用达到上限,急需扩张,前些年,朝廷派来的有人千方百计阻挠抑制,现在却已经鞭长莫及。他自己手里有三万军队,加上各部各族亲近的人,不计那些反对这件事情的人,可以凑出五万人,与狄阿鸟的兵力相当,甚至还略占优势,加上消息来源上,称狄阿鸟的军心不稳,很多人都在伺机,又是一大有利因素。

  再分析分析,胜算还是大,为了便于行事,他把军队开到定城,又召集族长们到一起开会。

  整个定城被军队淹没。整个脏乱的定城簇拥满人和牲畜,粪便踩入脚下成烂泥,又逢集市,百姓们人山人海,簇拥到道路两边,看族长们坐着滑竿一个一个露面,在的围观中凑到城中心的景教教堂,那里已经通过一个简单的仪式,开辟为议事的大厅。

  不甘寂寞的景教主教让不少*站在教堂上方,通过窗口洒下花瓣和彩纸,弄得沸沸扬扬,多出几分异国的风情。

  大腹便便的族长们先后挤进教堂并排的长椅,有的喘气逗乐,有的凑到一起先一步交换意见。

  刘裕也出场了,他身形异常高大,脑门上搰了个头箍,鹰钩鼻子,碧眼金发,穿着景教的赤金袖上袍,脚下踩了一双齐膝盖的马靴,手握细长的腰刀,大踏步站到了教堂告解的台子上。

  匈人中像他这样的人并不多。

  大概是他的父亲看得严,没有怀疑他母亲和西方来的商人之间有什么龌龊,只好听信他母亲说什么有西方神人入梦受孕一说,说我这个儿子天生异象,说不定有大作为。他父亲在他少年时就死了,他也是一路坎坷地走出来,因为碧眼金发得到景教徒的庇护才长大,于是他也开始信奉景教,尽管信奉了一辈子的景教,却不习惯这种教父式的会议,连忙叫手下在教父的讲台旁布置自己的虎皮大椅。

  眼看什么都布置好了,他们正等着在别致的东正教教堂,在东正教上神的注视下,开上一个东正教式的会议,狄阿鸟的人在外宣布自己的使者身份。

  进城是意料之中的,只是没想到东夏国人在城里,直接到了外边。

  不得已,外面大声唱话通知:“东夏国使者候见。”

  刘裕在脑门和胸口上各划了一个十字,给自己的儿子喃喃地说:“上帝呀。来得太快了。”

  既然这样,他就制止中喧哗的众人,大声说:“诸位听到了。东夏国的人已经站在外面了。在这里,我们还是先讨论一下决定,再唤使者进来,看他有什么说辞。”

  乱嘈嘈的会场一静。

  刘裕就开始自己的立场:“我接二连三地把你们召集在一起,就是因为东夏国要借道一事。你们都认为没有什么,要把路让给他,说不让路肯定要给他打一仗,一旦打仗,打不赢怎么办?打赢了怎么办?看来你们根本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呀,他狄阿鸟为什么定要走我们这里,我是这么听人说的,那是他从朝廷那里连敲诈带勒索,连交换带买卖得到了太多的东西,他害怕原路撤回,被朝廷的人追上伏击,东西拉不回草原呀。可是呢,他有这样的担心,却不担心我们?”

  他举起双手相捧,两臂金赤招展,大吼一声问:“为什么不担心我们去抢?不担心我们下手?”

  一个肥胖的族长喊道:“他把我们当成病猫了嘛。”

  刘裕粗声粗气“嗯”一声,嘿然道:“那还用说,也许在他眼里,我们就是三俩只病猫,一群不中用,不敢打仗的东西,你们说呢。他得到我们的谦让和软弱,通过了之后,这一印象会牢牢留在他的脑海里,他在他的东夏吃饱了,喝足了之后,突然想找个人欺负的时候,他会欺负谁呢?难道是他认为比他强大的人吗?不。他不是那么有勇气,他会记得,他从我们这儿通过,我们连屁都没放一个。”

  他问众人:“难道我们要给他这样一个印象么?不要求他支付点什么?”

  众人也觉得这样显得软弱,纷纷说:“大汗你说怎么办吧?”

  刘裕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众人:“你们知道狄阿鸟从中原带回来了多少的东西吗?”在众人的摇头中,他大声地说:“我听说他几万士兵天天点验他的货物,到最后还没有点验清楚,为了装载运回草原,几万人装了五天六夜,筋疲力尽,他们开拔之后,要用一万多人驾驭马车,推拉车辆……也许没有这么多,也许只是传闻,但是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会怎么样?能让我们享用十年?”

  他大声冷笑:“不要告诉我,你们都善良到财货到了面前都不眨眼的地步。”

  众人被说得神动,但还是不乏有理智的人在,他们要求说:“大汗。你还是让使者进来吧,看看他怎么说我们再决定,也许他们要交一大笔买路费呢。”

  刘裕头脑里突然闪过火花,这也是泄露他消息的人给建议的:“大汗可以先示弱,待狄阿鸟松懈,东夏兵过大半,或者已经全部过去,自后劫掠去他的粮草财货。他本来就军心不稳,说不定还有仇敌自北方截击,我们这时候渔翁得利不好吗。”

  万一狄阿鸟真的是来付买路费的呢。

  自己正好有台阶示弱的,他点了下头,赞同说:“好吧。那我们就见见他的使者吧。”

  听有人唱了一声:“宣东夏使者。”

  梁大壮立刻挺了挺胸,带两名手下举步上前。

  在安排这一节的时候,他就请教过王本,依照王本的话说,作为使者越器宇轩昂,越趾高气扬,越能镇得住人,镇得住场面,危险越小,出行越顺利。他又没有出使过,完全照搬。跟了狄阿鸟这么多年,采用军队正确的养练方式,他已经告别麻杆样的身材,两大块肌肉挤着胸甲,是肩宽背阔腰细螳螂片大腿,扎得盔甲得体,披风半掖,再加上他那张农民的面容,整幅的刀刻式沧桑,看起来英武成熟。

  他身边跟着他的两名武士,是他参考着他认为最威武的形象挑出来的手下,全是斧头样的大胡子,腰后交叉别着宣花短斧。

  三人徐徐有力地站到场地中间,拳头抓在腰间,双臂微曲,顿时惊掉众人一大串的眼珠子。

  谁也不认为他们排练好的出场戏,顿时印象中狄阿鸟的军队清一色这样的豺狼相。

  接下来三人徐徐通过。

  训练得来的军事素养让他们轻易踩着一样的步伐和节奏,一前两后,前往景教教堂的大门。

  眼看眼前兵士交叉刀斧,悬在头顶,三人坚持兵甲不解,冷笑硬挺地站在外边。

  梁大壮冷笑着宣布:“我们东夏人没有见人就交出兵器的习惯,如果你们的首领心里害怕,那就让他出来隔着枪阵说话。”

  里面都是六城贵族,万一情形控制不好,有了冲突,几人抡剑的抡剑,抡斧的抡斧怎么办?

  让他们上交兵器绝对正当。

  如果王本知道自己教出来的外交壮士竟然是定要披着披风,手持钢刃见敌方要人的二百五,肯定一头撞死。

  上来一个带兵的卫队长,四十上下,颇有城府,连忙说:“使者大人息怒,如果你们坚持这样,我们就没法让你们通行。”

  梁大壮头仰得高高的,嘿然道:“这么说,你们是不让我们进去了?那好,我们这就回去,后果你们自负。”

  说完,转身要走。

  卫队长被他诈住,大吃一惊,连忙上前两步,扯住要走的梁大壮:“使者请慢。待我进去通禀一声。”

  卫队长走进去一说,刘裕顿时火冒三丈。

  他给众人往外一指:“你们看看。这使者何等傲慢,如此欺人。”

  众人不是所有人的胆量都如他,顿时有人劝他说:“也许他们东夏新立,就是定了这样的规矩。可汗还是答应了他,找几名力士执兵器还台子站着。到底做什么决定,咱们还是要看他说出来的话呀。”

  刘裕略作冷静,同意下来。

  卫队长这又出来,给梁大壮招了招手,但是却故意不让卫士收回交叉的刀斧。

  梁大壮便“哈哈”大笑,左手挡掉左边的,右手拨开右边的,晃着腰间的长剑,带上两个人,放开披风,一路闯了进去。

  进去之后,刘裕已经让台上围了十余名力士,一名力士和他的大儿子刘棣一起就站在他的侧后,以便隔断突发事件。

  梁大壮看了一看这种格局,没有地方可以立足,大步流星上去,干脆站到了教父的讲台上。

  他站到讲台后面,一手按住,好像教父按住圣经,一手猛地一挥,大叫一声:“哪个是刘裕大首领。”

  他是出了名的大嗓门。

  刘裕被他震得眼皮一跳,斜眼看看,他那位置,他那气势,若不是一再告诫自己要示弱,令狄阿鸟放弃戒心,说不定就冲上去,狠狠扇两巴掌。

  于是他就坐在那里抱了抱拳,招呼说:“刘裕哪敢以首领自称,这厢有礼了。”

  帛书就别在腰间。

  梁大壮一把抓住,拔出来打开,往空中一抖,开始了他的一段震天响的讲话:“我们家大王说了。这次孤带甲十万,路经你们这里,不打猎,也不打仗,尽量不骚扰你们的生活,还望你们不要害怕……啊。你们要真的害怕,可以避一避,家里的那啥,刀呀枪呀,收一收,捆好扎起来,别拿着乱晃,小心刀枪无眼,被误伤到。嗯。这不是我们大王的原话,是我说的。”

  刘裕的儿子恼他无礼,刺他一句说:“你前面说你们家大王说了,这又说是你说的,到底是你们家大王狄阿鸟说的,还是你说的。”

  梁大壮大怒:“别管谁说的,你们这么做就对了,为你们好,你们还……”

  他结束掉节外生枝,又开始自己的演讲:“我呢,打仗打多了,嗓门有点大,都是为你们好,见到你们都坐在这里,精气神还很好,不错,这就说明你们还都是在听着,个个带着耳朵,那就要听仔细,听到心里去。我们大王说了,这次全是他说的,没有我说的,平定东夏不易,全赖麾下的英雄豪杰戮力,戮力你们知道什么意思不?”

  他双手一托:“就是一起使力。然外阻内攘,死伤漂流(漂橹),漂流你们知道不?血汇成河。方有今日之业。双目所见,尸骨草掩,蝶蝇蜂拥,凡十数户众仅余二三,多战火毁之,颠沛流之,疾苦哀嚎,思和平不易,今宜借贵道,盼不作操戈引弓,若得允之,把手言欢,岂不快哉?”

  众人听着听着,忍不住笑,心道:“这狄阿鸟明明是让他示好的,这个人来,竟跟要打进来一样?”

  梁大壮这又说:“我们大王又说了,也不能白从你们这通过,可以支付你们一万石粮食,三千筐茶叶,五千匹布帛,另外还可以支付银两五千两。”

  众人个个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过路费何其丰厚?

  更多的人得出结论,狄阿鸟这次真是大发了,他过路费付这么多,那他要运的东西会有多少?尤其是刘裕,两眼中喷出万丈的笑意,竟然忘记了对梁大壮的不满,站起来拱手,客气地说:“贵大王客气,贵大王客气。”

  梁大壮抓着帛书,给他回了一个抱拳,却面色一紧,喝道:“我们家大王还说了,他一只手抓有厚礼,一只手抓有钢刀,任尔等自选。若有无礼在先,自有带甲十万淹没之,到时是非曲直,在场诸位心里有数。”

  说完,他一展帛书,晃了几晃,问:“给谁?”

  旁边的力士把帛书接上,他便“哼哼哈哈”几声怪笑,大声说了句:“告辞。”

  走出来,带着两名武士大步流星,穿人而过。

  刘裕接过帛书,展开一读,只有梁大壮所说中间那段,客客气气要求借道,虽然也有一些隐含的威胁,却还是求人姿态,顿时哈哈大笑,给众人说:“狄阿鸟派个这鸟人来,倒也不知什么意思。他说的比百灵鸟还要客气,却被自己的手下唱成了夜枭啼……这夜枭,竟然也不要回书。”

  他想了一下,要求说:“立刻找人回书一封,正好派个可靠的人送去,探探他的虚实。”

  六城会议很快结束。

  刘裕都说要回书一封,同意给狄阿鸟借道,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自然早早散场,当然也有不少人等着散场后单独约见刘裕,去琢磨狄阿鸟会有多少货物途径银川。白氏族长白阔海内心也极为复杂,却没有和谁扎堆,而是让抬着滑竿的人飞快地抬自己回定城的宅邸。

  白族族人并不多,在定城只能排到第三。

  只是他五年一届的城主还没有任满,而族内堂妹家中生变,前今年从东夏带回来不少善战的武士在支持他。

  在定城,他地位还是相当牢固。

  其实狄阿鸟从他这儿借路的事情,他早在三天前就已经知道,不为别的,他堂妹告诉他的,至于他堂妹为什么知道,他也不清楚……在他看来,狄阿鸟曾与他堂妹争夺家产,堂妹输了才回了家,至于怎么知道,要么人家是一家人,有和好的苗头,相互没断联系,要么堂妹在狄阿鸟身边还有人,探来的消息。

  六城这里安定,大奴隶主遍地,都可着劲压榨奴隶,享乐享受,最要紧的是,他们和拓跋氏有着类似的风俗,待见胖子,人越胖,越被人尊敬,白阔海也不例外,不到五十岁的人胖得走路都有点困难。

  一下来,他就让掺扶自己到里面的人去找他的儿子白金炳,给儿子说:“你去找找你九叔,我有事给他说。”

  他儿子出去一会儿,就把白沙河给找到了。

  白沙河却还精干,只微微有点发福,因为是定城绸缎庄的大东家,往来操劳,两鬓却早早白了,他一进来就喊道:“三哥。我那还有一摊子事儿呢。这几天布帛的生意太差,进不来布帛,又没人敢往南走,这生意怕是……啊呀。你这个时候找我来干嘛呀。”

  白阔海一听就气到了,晃晃往外走,口中喘气道:“你就知道你那点生意。这什么时候,你还惦记着生意?你不说布帛进不到定城,它肯定是进不来呀,你要是早到我这,说不定你早知道原因了,南边,他十八姑的大侄子起码带了十几万人,把太原给围了,换粮换布,你有布才怪呢。”

  白沙河愕然道:“我妹子的侄子?哪一个侄子?”

  白阔海气恼地点点他,说:“你们家的事,你还没我知道得多?”

  白沙河绝不是没他知道的多,只是装傻罢了,白沙玎输给狄阿鸟之后,牧场被遣散,自己有四个孩子跑了仨,只带了个老末回娘家,气得都病了,不过好在逢年过节花流霜都派人千里看望她,告诉她孩子的消息。白沙玎早有悔意,关系一点点好转,有些误会正要消除,狄阿鸟这一次要路过,也曾派人先一步拜访,说希望能接婶娘回家,没让说别的,自己不装傻还难不成告诉自己这个身为城主的堂兄?

  白阔海把他迎进去说:“刘裕他问我啦。我只说两边早就反目成仇,我们与狄阿鸟势不两立。他也就放了心。他放了心,我这不放心。狄阿鸟的阿爸可是先认识的我,后认识的你们。你还对我不放心么?咱们家族兴盛,也包括咱们族人的兴盛,还不是咱们守着商路,结了这门亲戚,一点一点壮大的么?这狄阿鸟要来,咱们是站在刘裕这边呢,还是站在狄阿鸟这边呢?我不知道呀,我就叫金炳把你叫来,不但要把你叫来说说,还得让你接一下十八妹,让她一起拿主张。”

  白沙河想了下说:“你想站谁那边?”

  白阔海说:“那还用说。我不想站刘裕这边,刘裕势力越大,对我们白族的威胁越大,狄阿鸟的阿爸我认识,一块共过事,感情上也容易接受,只是我一点也不了解他的情况,他究竟有什么实力,能不能干得过刘裕,究竟是路过还是想占据这块地盘,都不知道,最要紧的是,他和十八妹之间有没有和好的可能?”

  白沙河听他说得老成,叹了口气说:“哥呀。他和你十八妹怎么样咱不说,你十八妹性子硬得很,他我也没有往来过。但你觉得你十八妹的女儿和你十八妹会怎么样呀?”

  白阔海笑道:“那还用说,一个亲娘,一个亲女儿。”

  他也顿时明白过来,点头说:“还是老九行,一说就说到问题上。”

  白沙河说:“我没有跟狄阿鸟接触过,但是我和田儿她……接触过。”他说:“阿田的生意做得很大,恐怕我们白氏的产业加起来,怕也不抵呀。她小小年龄,却接个那么大的盘子,这背后是不是有人呢?如果有人会是谁呢?阿田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又怎么样呢?他能有这么大的生意,实力又会怎么样呢?”

  白阔海点了点头,兴奋地说:“那我明白了,你去把十八妹接来?”

  白沙河说:“我去给她说一声就行了,至于她来不来,看她自己的意思吧。”

  他也确实想和妹妹交流一下,这么多年了,他其实知道妹妹内心中有恨自己的地方,包括母女分离,那也是没办法的,自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又不像狄阿鸟的阿爸,上不了马,开不了弓,造成妹妹家族遭受罹难的时候,自己根本没办法在后面作后盾,正因为这个原因,妹妹认为是自己的娘家人都不行,才让她的仨孩子跑了的。

  白阔海给他备好了马车,他出来就坐上了,一路往家里去,心里却还想着事:“定城是一条商路,就是难走。如果狄阿鸟是他阿爸的儿子,应该是会把它占掉,这样,商路就畅通了,而且他也多了一条南下做生意的路。”

  不少白族人还住着帐篷,但不少白族人也有田宅。

  白沙玎从东夏回来,带来不少武士,白沙河经手给她买了很多的河套地,但是都因为开渠不利,经营不好,长成了草地,她那些武士基本上除了种地,放牧,还成为当地有名的雇佣兵,但白沙玎的宅子建的还是相当阔绰的,三四丈的牌坊门。

  马车驰过去,顿时有武士上来拦住询问,一看是白沙河,连忙说:“九爷呀。主母正说派人去找你呢。你就回来了。”

  白沙河点了点头,让他引导着往里走。

  到了,白沙玎正在沙坑边上,手把手教自己十来岁的末子狄阿星练剑。她看白沙河来了,咳嗽两声迎了上来,狄阿星已经先一步往跟前跑,边跑边喊:“舅舅。舅舅。”

  白沙河看着她,有心心疼。

  这是个打小就喜欢骑马放弓的妹子,貌美如花,除了个儿太高,没啥不好,本想着个子太高不好嫁,偏偏遇着一个不嫌个高的,夫妻还挺恩爱,可惜妹夫一代英杰,是英年早殇,这个妹子顾着自己几个孩子的将来,想要分家,又被自己十几岁大的侄子给气了一下。

  这一气已经好些年了。

  白沙玎到了跟前叫了一声:“哥。”

  她转过头来,往一旁看着,定定地说:“阿鸟打来了,你都知道吧?”

  白沙河说:“早几天你不就派人给我说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三哥还让我特意回来问你,你到底是支持他,还是反对他?他到底是路过还是占据不走?”

  白沙玎漠然说:“问我干什么?我能做什么?早知道他能有今天,我当年就不那么贪心,干脆支持他继承家业了。我总觉得他神神颠颠的,不看好他。没想到这才几年,他就……,不但好了,还把兄弟姐妹带起来了。真是恨不得挖了自己这双眼呀,他确实派人来过,但是你让我怎么再见他?”

  她问:“哥。你让一个长辈当面承认当时他阿爸,阿叔都死了,怕没依靠而害怕吗?”她惨然笑道:“你让一个长辈当面承认想占他便宜,想多分点儿东西吗?他也是个很绝的人呀,把家产几乎散尽了,宁愿散尽了。”

  她说:“你知道吗?之前,我一直都恨你们,我这些兄弟,没有一个知兵善战,可以支持我拿到家业的……但是这两年,我不恨了,你们都是软弱的人,真的义无反顾地支持了我,说不定,我现在连个安居的地方都没有。她阿爸常出现在我梦里,说对我失望,争权夺利……可是,谁能知道他们兄弟真的有才能呢。当时就那么大,又满心不服,只能跟他各顾各。”

  白沙河叹息说:“我知道你一直都把这些事窝在心里,觉得族人们支持你不够,你恨。你是我亲妹,我能不疼你吗。可你不明白,你以为自己的族人就是那么放心吗?如果哥真的不从中阻挠,族人们插手了,你觉得三哥还是现在和咱们商量事情的三哥吗?你只有带着他说不上话的武士,忠心于你的武士,他才无可奈何。这一次,他听说狄阿鸟来,又准备把宝押到狄阿鸟身上,好在你女儿在狄阿鸟那边,如果狄阿鸟寻着你报复,他说不定会把你交出去。”

  他缓缓地说:“我们家族没有能够支撑大局的人,就得安分守己才能保全。当年三哥他们可是踏破门槛要征集士兵,是我告诉他们说,他二哥是党那部的女婿,你们要是能争得过党那纳兰部,你们就调集上万士兵去替咱妹子抢家业吧。这才把他们吓退的。你以为这是为什么呀,这是保全。妹夫走了,他手下都是虎狼一样的人,你这边有股强大的势力,他们才不敢乱动;族里,你有了这些虎狼一样的人,他们才尊重你……这种平衡一旦都不能打破。哥没本事,为你们勉力维持着,维持着。”

  白沙玎投到他怀里,一下哭了:“哥。这么多年了,你的苦心,我竟然一直不知道。”

  白沙河含泪笑了笑:“哥能不爱你吗?我可怜的妹子。还记得吗,你带着人回来,我曾给你说过,狄阿鸟聪明,他散尽家产,说舍果断舍了,看似愚蠢,其实格局大了去,定会成为一代英雄。可你听不进去。”

  狄阿星却说:“舅舅。他笨的很,把祖宗的家业都丢了,要是我,宁死也不能丢。”

  白沙玎一抹眼泪,回头训道:“你懂狗屁,你才跟你娘一样,笨到了家呢。”

  白沙河笑笑,说:“孩子还不是听你这么说的,好了,要我看,这一次狄阿鸟借道,非是借虞伐虢不可,你们又可以再见面了,一家人团聚。以他能舍弃家业,善待阿田的格局,不会怎么样的。这不,他也派人来看你了吗?”

  白沙玎叹气说:“我怕见他。还怕见他二叔家的孩子。你说我当时怎么就那么残忍呢,想把他们赶走,全赶走。”

  定城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然后,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幕后,全城的人都知道刘裕派去投递回书的使者出发了。狄阿鸟的先头人马已经接近定城,狄阿鸟本人率领的右路中军,也开始超过左路军,开道拱卫。梁大壮已经先回去,把他对定城的印象叙述了一遍。狄阿鸟听他活灵活现地重现当时的情景,便能清楚,刘裕动心了,不管他是对支付的过路费动心,还是对整个车队动心,总之,他动心了。

  刘裕的使者说到就到,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让博小鹿备好酒食,让李思浑予以接待,不但放开营地供使者观览,既没有示强,也没有示弱,还自己出面宴请一番,可谓礼遇。

  使者转达了刘裕的意思,呈交上书信,果然同意借路,但是没有指明具体怎么借。狄阿鸟这就又提出过路期间,由自己的人马先控制定城,然后通过,为了使刘裕安心,又提高一倍过路费。

  使者没敢答复,急急忙忙又回定城。

  刘裕听了也颇为踟蹰,这也是人之常情。

  狄阿鸟他不放心。

  他的车队太长,太大,有防人之心无可厚非。

  如果不控制住定城,他就不能安心过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答应了,他控制住定城,会不会……说狄阿鸟别有用心,他也不相信,定城离渔阳太原,定城他也没有统治基础,说他想诳定城,似乎不太可能?

  刘裕和几个谋士来来回回商议,商议了一夜,甚至让人请来那个留在他这儿的知情人。那位年轻的知情人一口否决说:“定城确实不是动手的地方,但给了他,他会不会觉得太顺利,生出疑心呢?”

  这番话最有道理。

  但是刘裕还是怕煮熟的鸭子飞了,狄阿鸟现在如果有戒心,如果想给自己打一仗谈条件呢,就算他打输了,他后面的车队掉头走了,你不是什么都落不着?何况现在他提高了过路费,两万石粮食,六千筐茶叶,一万匹布帛,一万两白银,就算是他控制了运城,因为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之后也不露漏洞,自己罢手,也能白得一大笔,也还是划算的。

  舍不得孩子打不了狼。

  他最终还是拿定主意,说:“可以。但是原定城的势力,就不让人家挪出去了吧?”这是个伏笔,一旦这些势力在,手里有兵,就是要夺回定城,也可以内外夹攻,怕什么?

  为了留下这后手,他决定撤兵时,把城内主要家族的嫡亲血脉各带走一人,留在军中作人质,以防万一。

  连夜遍观地图,起草好给狄阿鸟的书信,安排了引导狄阿鸟进城的人选,天一亮,他就去找定城城主白阔海。

  白阔海听他的想法吃了一惊。

  不过他的几万人蜂拥在定城,不答应也不行,回家之后,立刻就把白金炳给送到刘裕那儿,说:“可汗呀。咱可说好,我要是迫于形势,有什么没做好的事情,你可得先给我机会,别先把我儿子给咔嚓一声砍了。”同时,他也私下安排白金炳说:“狄阿鸟路过定城,情况咱还不明,我这做父亲的不会这么快就把宝押过去,你心里得有数,你是安全的,到时候别吃不住诈。”

  中午,刘裕就开始撤军。

  他假装从东门出,实际上早在地图上看好了东北的地形,为了走得像,要狄阿鸟过上一天一夜再进城。

  就这样,第二天中午,一千东夏军队开始控制城门,肃清借道。

  到了下午,主力开始进城,一遍环城安顿,一遍规划了一大片的空地,早早派遣上精锐围扎,夜晚,左路军到。

  狄阿鸟便要数千辆大车停放在留出的禁区,看车的人全部撤到外围扎营,由自己的人严加看管。

  这种制度上的严密让铮别格儿有点慌张。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正常的措施,通过敌占区,不能让众人杂着车辆扎营。

  白阔海本人虽然想押宝到狄阿鸟身上,但对刘裕的安排还是腹诽万分,刘裕一句话,自己就得敞开城门来个不设防,换谁是城主,谁住在城里,品品都不舒服,几个大族的首领也一样,平时他们虽然时有争斗,但是在刘裕和狄阿鸟这种更大的巨无霸面前,心情是一样的。几人碰头商量,只求狄阿鸟控制定城之后,不要破坏他们平静的生活,至于花花草草的,损失些倒没什么。

  白阔海和他们也是商量来商量去,为了安心,都想安排百姓吹吹打打作欢迎,但是想想,真干出来了,过后刘裕未免不报复,就没敢,于是只能往别的方面想,以别的方式入手,他们煞费苦心,提前给狄阿鸟的行营准备地方,挑选十三到二十左右的少女,从自己家里挖出珍藏的酒品,等着候见。

  为了能和狄阿鸟打交道,白阔海把白沙河也给拉了出来,说:“你也别想置身事外了,你是什么事儿都想置身事外,可这回,你别想,非得你出面,以十八妹的名义出面,这样才知道他狄阿鸟会有什么打算。你也知道,金炳他们都被刘裕带走了,只有知道狄阿鸟有什么打算,我们才好办,你可是带着全城的嘱托呀。”

  白沙河也有些激动。

  他也紧张与狄阿鸟见面怎么说得体,怎么说能够绕过亲戚之间曾经发生的不愉快。

  然而,马兵,步骑入城的入城,在城外扎营的在城外扎营,将领军官扯着嗓门招呼,避免他们陷入混乱,违背军令,惊扰百姓,尘埃落定,仍不见狄阿鸟到来,千呼万唤,都焦急了,张奋青才带一些行营上的人来到。

  张奋青下马与他们客气,告诉大王还没到之后,整个行营就开始陷入忙碌,分配房间,插旗标明某某参录处,然后开始按照他们风格布置行营,修马厩的修马厩,铺地图的铺地图,整理文卷的倒出行军袋中的文卷……而作为众人之长,张奋青和李思浑开始安排众人安置哨卡,负责警戒工作。

  几个不清楚的大老爷面面相觑。

  也够难为他们的了,虽然有椅子坐,但是身体个个庞大,坐久了一样不舒服。

  其中一个冒着汗说:“我怎么觉得这举动,像常驻呢?不然,修什么马厩,定几个马桩子不就行了吗?”

  最终,他们把视线全集中到白沙河身上,责成他出面询问。

  白沙河无奈,只好再一次上去,等见了张奋青,笑成歪葫芦模样说:“大将。我是你们家大王的亲戚。论辈分来说,算是长辈,是他的一个舅舅。”

  他本来是想用这话题切入进去,让人家好告诉自己情况。

  张奋青却“噢”了一声,说:“您这么一说,我知道了,大王不是直奔你们家里去了吗?他去请他婶娘,没和您碰着面呀,这一次,他是要接他婶娘回家的。”

  继而,他看到了门口情绪寥落的,接待大王的贵族首领们,一拍脑门,说:“是我不对,光顾着布置营房了,想着你们是主人,没去接待,这样吧,我立刻让人辟好上房,你们进去歇着。”

  白沙河连忙摆了摆手,无奈地说:“不是。聚名楼和城主官邸都安排了酒席,就等着大王来了,才好开席。”

  张奋青想了一下说:“那还真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大王事孝,他婶娘又是长辈,自然不能先入城,要先去见长辈。”

  白沙河一下惊喜交加,点了点头,扭头小跑到众首领大人跟前抱拳说:“各位老爷。各位老爷。大王。”

  他迟疑了一下,情绪像是突然喷发:“大王去接我妹子去了,他要先见婶娘。”

  他一扭头,深一脚浅一脚就跑:“我要先走一步,我要先走一步,免得他留宿到我妹子家去……”


  (https://www.uuubqg.cc/21_21268/1361170.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