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霞光之—最后一缕荣光

　　与此同时，一处仿佛与世隔绝的地方，一幕幕全息虚拟影像有序地拼接在一起，似乎正在绘制这幅超现实主义画作的局部轮廓，在22世纪激光全息虚拟显示技术的作用下，这幅投影出来的虚拟影像就如同外面的真实世界一般，倘若置身于其中，马上就会发现自己变得如浮尘般渺小与无助，而心神恍惚间的疏离感，又会让人觉得好像在窥测谜一般的未来世界。

　　此时此刻，虚拟影像中，静静伫立着一位年轻的华国将军，不出所料，他正是华国战时最高指挥官——洛忠民将军，但他原本黑亮的头发上，不知何时早已洒满了星星点点的霜雪。静默无息的光影中，他眉头紧锁、微微躬着身子，全神贯注地仔细观察着华国各个地区的实时监控影像，每当虚拟影像里出现骚动、混乱和杀戮时，他的嘴角就抿得更紧了，时不时还会出现无意识的颤动，这痉挛与抽搐，毫不掩饰地折射出他内心深处的无奈和痛楚。

　　悄然间，一个军事参谋官走到他的身边，沉声报告道：“洛将军，所有搭载应急援助物资的无人战机已全部起飞，请指示！”

　　但是，洛忠民将军却好像没有听到，他依旧紧锁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将军，所有无人战机正向预定区域全速前进，请指示下一步行动计划！”中校参谋再次大声报告道。

　　洛忠民默默地点了点头，又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倏地转过身来，环视着整个指挥大厅。

　　大厅内很沉静，不再有先前紧张忙碌的样子，那一排排、一幅幅全息光屏，只有少数几个光屏仍在闪烁，大多数早已转换成待机状态，还有一些虽然亮着，但上面的图表数据早就停止了更新和变幻。然而，全息光屏前的每一位青年军人，却仍旧戎装整齐、神情凝重，柔和的光影如水般流淌在这一张张稚气犹存的面容上，更是透射出他们坚守的忠诚和对未来人类命运的担忧。

　　环视一周后，洛忠民将军猛地双脚一碰，“啪”地一声以标准挺拔的军姿迎向众人企盼的目光，唰地一下，向所有人致以庄重肃穆的军礼，久久地，也不愿放下自己的手臂。

　　“砰”，一声巨震，全体军人同时起身立正，步调一致的动作几乎震翻了整个指挥大厅，紧接着，他们又齐刷刷地回致以诚挚的军礼。放眼望去，那一双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那一张张面孔，依旧坚定、勇敢、无畏，那一个个军礼，依旧热血沸腾。飞扬的青春、军人的风采，在这一刻绽放得酣畅淋漓。

　　寒光一闪，刀锋般的眼神扫过全场，没有撼动任何一个军姿挺拔的身影。注视着这支华国最后的部队，洛忠民将军脸色渐渐和缓下来，三天以来，他们过于稚嫩的肩膀上承担了太多、太多的苦难和沉甸甸的责任，牺牲和坚忍，无时不有、无时不在，他们清澈的双眼饱含着难以遣怀的伤痛，他们坚定的信念无法掩饰深深的困倦和疲惫，要知道，他们中有些人还是少男少女，最小的甚至才十二三岁。

　　洛忠民欣慰地望着大厅里的每一个人，他们是自己的部属和战友，但更是自己的兄弟姐妹，渐渐地，他松弛了神情，第一次用不那么严厉的声音说道：“全体都有，注意了！所有任务已全部结束！现在我命令：全体立即解散！”，但大厅内鸦雀无声，没有任何人发出响亮的回答，也没有一个人移动脚步。

　　年轻的将军不由蹇了一下眉，看了下时钟，然后再一次下达了全体解散的命令，但回答他的还是所有人无言的沉默，迷惘、疑惑、质疑，无数双眼睛在他脸上来回逡巡着，似在寻找答案，又似在坚持着什么。

　　洛忠民苦笑一下，无奈地轻声说道：“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大家也都很辛苦，去休息吧，……顺便处理一下个人事务！”，顿了顿，他接着又温和地说道：“这就算是我的——最后一个命令吧！”

　　……不解的寂静中，一个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忽地冒了出来：“洛…哥哥，为什么？外面还有那么多人需要我们的帮助呀！”，说着说着，到最后她的眼睛里竟不觉漾出了晶莹的泪花。

　　“玲玲，你怎么也不听话了，快去休息，你都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你看，眼睛都通红通红的！”洛忠民将军又气恼又心疼地说道，“我不！”小女孩嘟着嘴答道，泪汪汪的双眼中流露出满是希冀、恳求的目光。

　　洛忠民将军看着这张纯真无暇而又坚毅倔强的小脸，心中不由一痛，再看向仍然静静伫立的人们，心中不由迸发出一种难以抑制的激情和冲动，这一刻，他心中坚守的军人信条和军事纪律出现了一丝松动。

　　他望着小女孩，认真地对她说道：“箫中尉，没有人会丢下自己的同胞不管，我们华国也并没有失去所有的希望！现在，就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再过不到一小时，一项极其机密的、代号为‘奇点’的庞大援助计划就将正式启动，但你也知道，我们所有人的生命都很有限了……，所以，这个计划到时将完全由量子人工智能程序来执行。”

　　稍稍停顿，洛忠民柔和地又说道：“玲儿，放心吧，现在刚好没什么事了，你去休息一会儿或者去玩一会儿，好么！”

　　“可是、可是，人工智能程序会不会……”小女孩眨巴着眼睛左右顾盼地嗫嚅道。

　　“呵呵，别担心，量子算法的人工智能程序是很强大，但它仍旧只是一个程序而已，它并不能变成一个人或是其他什么样的智慧生命，你明白吗？”洛忠民微笑着答道。

　　“洛……哥哥，我、我现在真的不累，我还想帮帮外面的那些人！”小女孩央求道。

　　“玲儿，我明白你的心情，但现在其实连我也做不了什么事情，人工智能程序的子系统已经开始和全国范围内的所有控制系统对接，就连刚才的紧急援助行动也是由人工智能程序组织实施的！”洛忠民耐心地回答道。

　　“什么？真的吗！”小女孩不相信地问道。

　　“真——的！”

　　真切的回答让小女孩苦着脸，犹犹豫豫地准备离开，刚迈出了半步，结果又猛地蹦了回来，还脆生生地对洛忠民将军喊道：“将军…哥哥，说好任务结束后给我晋升军衔的，你是不是忘了，还是……”

　　看着这个十二三岁小女孩满是狐疑的娇憨神态，年轻的指挥官心头一怔，他赶紧连声应道：“没忘、没忘，我正要宣布呢！”，紧接着他神色一正，庄重地对小女孩说道：“根据华国战时紧急军事条例，箫玲玲中尉在军事同盟的联合行动中，聪慧机智、应变迅捷，圆满完成了各项战时通讯保障任务，表现卓越，有鉴于此，现在我命令：即刻正式授予其少校军衔！”

　　小女孩顿时愣住了，露出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也就在这一霎那，综合指挥控制系统在接收到洛忠民最高指挥官的命令后，立即发出无线信号，转瞬间，小女孩身上的多功能军装就起了变化，先是微调成校级军官的服饰，接着履历表也增加了一条，而后肩章一闪，银光烁烁中军衔标识就由原来的一杠两星变成了两杠一星。

　　小女孩呆萌的样子渐渐变成了开心的笑脸，周围的人们也笑了，疼惜的目光中满是怜爱，但又隐隐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哀伤，因为年纪稍大一些的她/他们，更为深刻地明白，这里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在急速衰亡，凋零与幻灭，只在旦夕之间，而这时的荣耀，恐怕是这个可爱小女孩——如同花蕾般娇嫩的生命，沐浴的最后一缕晨曦。

　　小女孩开心极了，她神采飞扬地按照军人礼仪向总指挥官端端正正敬了一个军礼，洛忠民将军刚要回礼祝贺，小女孩却早把头上戴着的军帽高高抛起，并脆声大叫道：“耶…终于晋升少校了，耶…我将来一定是最年轻的将军！”。看来，她竟是把军衔晋升当做大学毕业典礼一样庆祝了！

　　看着小女孩兴高采烈的模样，听着她娇柔清脆的欢快笑声，洛忠民将军刚刚举到耳边的手掌，不由变换了方向，他轻轻摘下军帽，一使劲，也像小女孩一样将帽子高高抛起，一顶、两顶，刹那间，无数顶军帽接二连三地在空中开始盘旋飞舞、此起彼伏，紧接着，枪炮一样密集而宏大的掌声响起，一轮接着一轮，仿佛要将整个指挥大厅穿透、掀翻，更是把半空中无数顶军帽编织成的荣誉旗帜，熔炼得更加珍贵、涤荡得更加鲜明！

　　久久未息的掌声中，小女孩渐渐羞红了双颊，她一扭身，急忙躲在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孩身后，她拉拉女孩的手臂，先打了个哈欠，然后悄声道：“楠馨姐姐，我们去休息好吗？过会儿我还想和你们一起玩呢！”，容颜俏丽的女孩转过身，轻柔地帮脸蛋红扑扑的小女孩理了理鬓间的发丝，嘴角蕴着笑意搂住小女孩的肩膀，随后和她一起向指挥大厅的出口走去。

　　目送她们渐渐远去的身影，大厅内的年轻军人们慢慢恢复了平静，也轻轻放下了心中的执拗，不再倔强，他们一个个整束好军容军貌，再一次向他们的总指挥官敬了一个军礼，而后就一个接一个有序地撤离了他们准备用生命去坚守到永恒的战斗岗位。

　　指挥大厅渐渐变得沉寂，也更加清冷、暗淡了，洛忠民将军对他的首席参谋官挥挥手，示意让他也去休息，但那纹丝不动的身影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洛忠民只好下命令道：“你先下去休息，有事我会呼叫！”

　　一丝不苟的脚步声远去了，指挥大厅顿时陷入了更为空旷的沉静，只剩下洛忠民将军一个人孑孓独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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