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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只见福德一打开圣旨便开始读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道:“落霞宫木鱼,相貌出众、气质贤淑、温和待人,今特封为木嫔,赐太监一名,嬷嬷一名,宫女两名,钦此。”

        这本是一大早就知道的消息,如今圣旨初下,木鱼反倒没有几分惊异,平淡着一张脸,以双手撑地,跪着低头道:“谢皇上恩典。”

        说着,木鱼就接过圣旨,礼一过,小平、安安便赶紧扶起她,为她扫去膝盖处沾染上的灰尘。

        福德宣读完皇上的旨意,临走前客气的扬起笑容,说道:“木嫔娘娘逢圣眷恩宠,恭贺娘娘。”

        木鱼浅笑不语,圣眷恩宠,她要来做什么呢?

        接下来几日,沈祐礼每天都会来落霞宫,有时会在此留宿,有时只是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而行为举止皆如那天一般无二,从未越过雷池。

        宫中盛传从安王府送进宫来的木嫔娘娘深得皇上欢心,但木鱼却觉得这一切并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且不论沈祐礼与自己相处清白,连言语之间都并无任何亲密发展,就单他作为一个皇帝而言,看起来心思极为细腻,叫人难以琢磨。

        沈祐礼来落霞宫的时候,多半挑着饭点,也许是因为忙碌,所以只能在餐饮的时间闲暇过来,也或许是因着什么别的原因,总之他和木鱼总是一起用膳,他的话很少,木鱼也几乎没有主动开过口,她是一个慢热的人,不会特意去为了谁而强聊一些话题。

        只有在沈祐礼留宿于落霞宫的那么一两个夜里,当两个人相拥而眠,那个时候沈祐礼才会同木鱼闲话家常,说一些缓解二人尴尬的话,但是效果微乎其微。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了,木鱼同沈祐礼一直处于相敬如宾的状态,当然主要还是她敬他,毕竟对方可是皇帝。

        很快便到了除夕夜,除夕本是大团圆的日子,皇宫家宴自然要请几位亲王与长公主回宫相聚,木鱼本以为届时会热闹非凡,但没想到最后到场的人却是寥寥无几,无甚趣味。

        当晚,悦龙宫内歌舞升平,皇宫里的表演毕竟不同于外头,就算木鱼在安王府待了三年,比起寻常人家的女子算是见足了世面,但也不得不说这场宴会叫自己看花了眼。

        宴席上,位置依照身份而定,沈佑礼身为皇帝,天子之尊自然坐于主位,至于沈佑礼右侧一排则是为各位亲王与长公主备下的,他左侧两排乃是妃嫔之位,首排依次坐着陆曦月、温月和俞敏,次排只摆放了两个位置,与首排间差而立,按位份是木鱼当先,姜素谨在后。

        当下木鱼身处嫔位,虽然被安排的位置离沈祐礼有些距离,但是好在该处视野尚佳,台上一场水袖舞,她能清楚的看见宫姬们身姿绰约,长袖善舞。

        很快便有宫人来报,先是长公主沈悦孕期未满三个月,为了安胎不宜走动,只嘱了人送来一个灌满决明子的金线枕头,期皇上夜夜安眠,勿为国事劳心,伤了身子,再是六王爷沈幽在外经商,操劳至今无暇分身以致甚久未回王府,府内管家又苦寻他不到,导致皇上旨意不达,无奈沈幽因此无法到场。

        可是众人心里明白,除夕夜宴自然十分吵闹,沈悦为了安胎不回宫庆贺可以理解,但沈幽寻的理由未免难以服众,谁都知道沈幽与二王爷沈如龙交好,当年夺嫡风起,沈如龙企图起兵夺权,失败后惨遭软禁,现如今还关在地牢里不见天日,沈幽因沈如龙之事而与沈佑礼兄弟之间心生间隙,这才不愿到场,草草搪塞。

        果然,沈祐礼面色渐渐冷了起来。

        木鱼想这下好了,一个一个的都推辞不来,等下该只有沈佑戾一人到场了。

        果然没有一会儿,便听见沈佑戾的声音从悦龙宫宫门处传来:“锣鼓喧天庆贺佳节,月色如好酒般醉人,皇兄真是世间最会享福之人了,只是这良辰美景怎能少了臣弟我呢?”

        木鱼放眼看去,沈佑戾今夜着了一件明红色的丝绸锦袍,用黑色的丝线镶了边,他头上用一条嵌了翡翠的玄色绸带束起三千发丝,看起来甚是风流倜傥,叫人移不开眼去。

        得亏了沈佑戾的到来,沈祐礼这才展颜,笑着让他入了座。

        小太监引沈佑戾坐在沈佑礼右侧第一个位置,仔细究算,他离木鱼倒是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为了避嫌,他坐下后,两人都没有第一时间看向对方。

        木鱼仰头饮了一杯酒,在放下酒杯的时候,她依稀看见俞敏眉角含笑望着沈佑戾,不过那也只是片刻的事,马上俞敏又转回眼眸,重新欣赏起歌舞来。

        人人都说俞敏冷艳,却原来只是分人而语,怪不得那一天她主动示好,怕只是因着沈佑戾这一层关系罢了。

        沈佑戾坐在了本是沈幽的位置上,眼见今日场面冷清,不用想也知道是何原因,却识时务的不曾提及,只是豪迈的笑着,一手举起夜光杯道:“久未得见,今日一瞧,皇嫂更添风姿,皇兄可真是美人福深呀!今日除夕佳节,臣弟在此祝皇兄龙体安康、寿比天长,皇嫂天人之姿、容颜永驻。”

        说罢,沈佑戾将杯中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抬头畅饮间尽是风情。

        陆曦月身侧随侍的宫女为她斟了一杯酒,听见沈佑戾的夸奖,她笑得眉眼都弯了,捂着嘴巴,开怀应道:“承安王吉言。”

        沈祐礼看来果真如传言一般,甚是疼爱自己这个弟弟,闻言,他饮下一盏酒,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兄弟几人,也就数你嘴巴甜。”

        沈祐礼今日穿了一件蓝底绣白龙的锻制衣袍,用一根翠竹段挽住乌发,看起来如同一个儒雅贵公子,木鱼从他的侧脸瞧去,觉得他今日这样倒是与沈佑戾有三分相似。

        瞧完沈佑礼,木鱼又扭头望向沈佑戾,恰巧沈佑戾也看了过来,她正要回过头去,装作不知,就听见他语气温和,如父如兄一般问道:“小木鱼这些日子在宫中可好?如今本王怕是要称你一句木嫔娘娘才是了。”

        “安王殿下说笑了,劳您挂记,木鱼一切安好。”本来已经沉默了一整夜,突然被沈佑戾这么提及,木鱼一时之间不太习惯。

        而经过沈佑戾这么一问,所有人的焦点都转向了木鱼。

        一下子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眼神看着,木鱼只觉得自己的手脚都不自在起来。

        像是看出了她的拘谨,沈祐礼朝木鱼招了招手,语中温柔四溢:“夜风冷,坐到朕身边来,你也好与八弟叙叙旧。”

        沈佑礼此话一出,木鱼更加坐如针毡,她从姜素谨不加掩饰的眼神里就可以知道此时各宫妃嫔心里对自己该有多嫉恨。

        可即使心中多么不愿,木鱼也只能一步一步朝着沈祐礼走去,她依着沈祐礼坐在主位,因着沈佑礼的话是方便自己与沈佑戾叙旧,所以这么一来,她就相当于被夹在沈佑戾与沈祐礼之间,心中诸多尴尬。

        木鱼虚一坐下,沈祐礼便拥着她,关切道:“身子怎的这么凉,受冻了吗?”

        木鱼扯起嘴角,摇了摇头。

        还不待沈佑礼再开口说话,温月便起身对着沈祐礼行了礼,说道:“皇上,时候不早了,安若年幼尚还离不了人,估计这会子该闹了,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沈安若是温月为沈佑礼生下的公主,沈祐礼宫中妃嫔虽多,但多年来也只得了这一个女儿,所以甚是喜爱,只可惜这小公主随了温月身子不好,于是一直养在闺阁之中,旁人倒也不常见到。

        沈祐礼并不作声,微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她提前离席。

        温月一走,沈佑戾便慵懒的靠在云纹软垫上,向着沈佑礼调笑道:“小木鱼自小跟在母妃身边,三年前母妃去世之后,臣弟便让管家接她回府,看这小姑娘甚是乖巧懂事,便想着皇兄身边恰恰就缺了几个这样贴心的人,于是赶紧将她送进宫来,臣弟可是将她视作亲妹妹,万万不舍得让她来宫里当牛做马,索性只能让皇兄纳了去,做个美人娘娘,也算是成就了一桩姻缘美事。”

        沈佑戾这一席话,叫在场的各宫妃嫔皆是心中不满,尤其是陆曦月,她正好与沈佑戾相对而坐,听着他这般说词,已是将牙咬碎了般不悦,却也只能笑对这一切,皇后都应当是大度的,这是她在沈佑礼心中唯一的优势。

        沈祐礼一手把玩着酒杯,一手拥揽住木鱼,在她的腰际轻抚,看似漫不经心的回沈佑戾的话道:“你倒是有心了。”

        木鱼低头拽住沈佑礼不规矩的手,因为怕痒,一时没忍住,声音伶俐的笑了出来,看似娇羞,实则浑身不自在。

        她暗地里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沈佑戾,匆匆瞧去,复又低下头,状似无意的玩起沈祐礼手上的扳指,她只看见沈佑戾垂眉低笑,一双丹凤眼放肆飞扬,愣是叫人看不清他的心。

        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你甘愿慢慢的改变自己,一点一点的渐渐变好,从顽石变成供人赏玩的宝玉,经过无数次的敲打和临摹,原本分明的棱角开始变得圆润光滑,就算是在璀璨的夜空里,也能发出最耀眼的光芒,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而那些被打磨时所经受的疼痛,都在自己期待嘉奖中被无意识的隐藏起来。

        可是,当你终于汇聚所有人的目光,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时,你最初的愿望却再也不能实现,因为你一直以来期盼的那个人将同你越走越远。

        你成为了一块宝玉,那么在你还是顽石时候,陪伴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他可能也变了。

        这一刹那,木鱼忽然感到有些心凉,明明你心里想挽着的是这个人,可是最后你为之展露笑颜的对象却是别人。

        木鱼心里烦闷,于是多饮了两杯酒,低头抬头之间就错过了沈佑戾望向她时那若有所思的神情。

        宴席上本就没吃几口东西,如今三两杯酒下肚,再加上晚风凌厉,木鱼的头就开始重了起来,可是她的意识仍旧清醒。

        木鱼从来都知道时时刻刻保持清醒有多么重要。

        木鱼揉了揉太阳穴,耳边清晰的传来姜素谨柔媚的声音:“皇上,臣妾见这底下歌舞盛起,一时觉得技痒,想为皇上舞一曲‘幽难合’,以此助兴,庆贺这除夕佳节,祝愿南素国泰民安。”

        只见姜素谨的腰肢柔若无骨般轻轻扭动,在贴身宫女夜璞的搀扶下一步三摇的走到殿堂中间,恰恰好的挡住了沈祐礼的视线。

        闻言,沈祐礼学着木鱼方才的动作,来回摆弄自己拇指处的扳指,不说同意,也不直接拒绝,一副叫人看不出喜怒的样子。

        迟迟未闻沈佑礼的回答,姜素谨开始显得有些不安,最后还是陆曦月看不下去,打了圆场:“既然姜美人如此有心,皇上又如何能够拒绝呢!那便依了你,今夜你好好的舞一场,叫皇上看的尽了兴,也算是你的一番心意。”

        得了陆曦月的话,姜素谨这才如临大赦,开心的笑了出来:“谢皇后娘娘。”

        俞敏瞧着这一切笑而不语,仿若是戏场耍猴一般,看看也就罢了。

        木鱼不禁失笑,姜素谨这般殷勤献好本无可厚非,可她偏偏挑在这时候,叫人看低了宫中的娘娘,竟然与歌舞宫姬争宠斗艳,真真是失了身份。

        木鱼不笑便罢了,如今这么一笑,姜素谨自然听得见,因此她心头甚是不痛快,一个初入宫的女人,仗着有几分姿色,平步青云,竟然跑到自己的头上去了,因木鱼封嫔之事,姜素谨本就心里难平,今日竟还被木鱼如此当众嘲笑,她一时更是生出许多怨恨,想着这下定要木鱼出个丑来,于是假意道:“木嫔姐姐身姿不凡,想必舞技定是一流,不如咱们姐妹二人为皇上共舞,也当是互相切磋一下技艺,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木鱼这下笑不出来了,姜素谨这个蠢货,自己降低身价也就算了,还要拉上个垫背的,她正要开口拒绝,还未待说出话来,沈佑戾就先了自己一步,鼓掌道好:“臣弟觉得姜美人的提议不错,尚且不论木嫔娘娘是否舞艺超群,就单说今日这样的好时候,身为妃子,她也该为皇兄舞一曲,若是两位美人齐心同舞、大显身手,想必定能叫大家叹为观止。”

        木鱼自然知道他的用意,除夕宫廷夜宴,如果能在此时一舞成名,不仅恩宠自来,更加能够扬名宫廷内外。

        木鱼心中自是不愿,可是她也没有机会反驳,因为沈祐礼一伸懒腰,摸了摸自己散在胸前的发丝,像逗猫一样,冲自己说道:“如此,也好。”

        执掌生死的王都开了金口,一切已成定局。

        舞一场吧,既然必须要做,何苦不做到最好,那么就尽全力吧。

        木鱼换好金边红绸罗衣,于其外披上广袖曳地袍,头上用一支赤金流苏簪挽着回心髻,瞬间显得整个人妩媚了起来,还给人以一种神秘的感觉,她慢慢走上搭好的台子。

        姜素谨已然站在台中央等着了,她一身白衣紧贴肌肤,姣好的曲线毕露人前,不盈一握的小蛮腰若隐若现,本该纯净似水的白羽水雾裙,在她身上突显了一种张扬的气息,忽然妖艳了起来,与一身红装的木鱼形成鲜明的对比。

        木鱼扬唇一笑,看似抬头瞧着沈祐礼,余光却瞟向那一人。

        沈佑戾,你可否知道这一身鲜红似嫁衣,木鱼是为谁而披上。

        彼时,众人的目光皆被台上争奇斗艳的两人吸引住,谁也未曾听到那高位之上,两位南素国最尊贵的男人之间的对话!

        那女子身着红装,更显得肤白胜雪,她像是汇聚了整个世界的目光,第一次沈佑礼心中生出了无边的震撼,他只觉得再也没有人可以胜过那一抹美如画的容颜。

        他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惊艳,声音低沉,慨叹道:“忽见佳人,倾国倾城。”

        红绸罗衣加身,用蜀绣的手法在裙摆处绣上牡丹,广袖曳地袍的下摆长长的拖在地上,华美的衣裳却叫木鱼闷了一身的汗,这一身虽然是正儿八经的冬装,却并非是舞动时可选的衣裳,只是穿在木鱼的身上,便意外的让人忘记了一切,只感到她美的不若凡世中人。

        “如此绝色配君王,方能成就一段佳话。”转动手里的夜光杯,酒水拨动荡漾,溅起两三滴,沾湿了手背,沈佑戾却恍若未觉,这一刻,并无人看见他有意隐去的一丝苦笑。

        琴声响起,笛声和鸣,木鱼与姜素谨皆躬身行礼道:“臣妾献丑了。”

        ‘幽难合’是南素国女子必习的舞蹈,以南素舞为主,结合了外邦舞姿的特点,粗看只知分外妖娆,细瞧却又能感觉出几分女儿家的羞涩。

        不得不说,姜素谨的舞衣无疑是跳此舞最佳的选择,她身躯纤细,脚步一前一后,玉臂一伸一放,舞姿确实美轮美奂,相比之下,木鱼却因繁重的衣裳而行动不便,一举一动都不得已的缓慢了下来。

        姜素谨见状,心中暗自偷笑,自以为胜券在握,此间一舞定能将木鱼比下去。

        木鱼自然不知姜素谨此刻的洋洋得意,她只需看见陆曦月笑着放下的银筷,以及沈祐礼打量自己的目光,便能知晓在座诸位的心思,于是垂眸心称道:“现在便论输赢,未免为时尚早。”

        恍然间,高潮起,琴瑟和谐,笛声悠扬,沈佑戾右手迅速解开发上的翡翠绸带,一时之间青丝尽落肩上,只见他把绸带向前一甩,单手将空置在一旁的箜篌隔空取来,那箜篌重量不容小觑,他却好似轻松无比,此举一出,除了沈祐礼稳坐如山之外,其余人皆讶异不已。

        沈佑戾轻弹箜篌,与木鱼的目光相接,只片刻又迅速岔开。

        木鱼浅笑出声,只见她踮起脚尖,玉步轻移,向前快步走去,忽又停住,猛地向后转去,红色的长袍摆尾随着她的动作被一甩而出,瞧着甚是大气磅礴。

        只这一下,姜素谨的轻盈律动,以及她旋转时摆起的明珠流苏一同失了颜色,对比之下,难免相形见拙,众人马上便移开了原本放在她身上的目光。

        短短几个动作,明丽的的金边红绸罗衣,以及原显笨重的广袖曳地袍在木鱼身上好似都鲜活了起来,我们所在的这世间常被称作凡尘俗世,而她便是那初下人间的九天仙子,美的好不真实,但又如此灵动娇俏。

        随着乐声舞动,广袖飞起,没有人可以与此刻的木鱼相比拟,不为别的,只为你瞧见她那双目空一切的眼睛时所坠入的星辰大海,你便知道世间再没有这样的女子,一场夜舞,气概堪比儿郎,天地仿佛唯她一人,叫众人全都看呆了。

        而多年后,沈佑戾回想起今夜的一丝一毫,包括她被风吹起的那几根发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到死也难以忘怀他为她合弦的那一个夜晚,那时真可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啊!

        姜素谨与木鱼两个人跳着同样的舞蹈,却呈现完全不同的风格,但凡谁站在显眼的位置尽放光彩,都总会有人心内不快,心生嫉恨之后便是筹划计谋,伤害由此而生。

        姜素谨是什么人,她在宫中向来以舞姿卓越著称,本想用这优势打压木鱼,却不想此番被木鱼抢去了风头,一时失了策,心内自是不服,她年纪轻,从来只会一味无脑的争宠,不计后果,眼见自己现下实在是输的明显,于是只能在小心思上做手脚。

        ‘幽难合’难就难在末尾即将结束的时候需要舞者快速的旋转,此时既要克服晕眩,又要保持美感,木鱼在离姜素谨仅仅一米的位置,两人一起倾斜着身子转动,十几圈下来,刚才微醺的感觉又重新涌上脑子,她眼前微花,正在懊恼不应贪杯之时,恍惚间看见一抹亮眼的白色身影向自己冲了过来。

        混乱发生就在一瞬之间。

        木鱼本来就站在舞台前沿的位置,被姜素谨这么一撞,伴随着一声惨叫,整个人像只红色的蝴蝶一样飞了出去,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而她自己在身子腾空的时候,忽然就吓的清醒了。

        三米高的台子,掉下去死不了人,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至少摔断个手脚,木鱼害怕的紧闭上眼睛,连呼救都想不起来,过了片刻,没有感觉到预料中的痛楚,她慌张的睁开双眼,看见了一张陌生男子的脸。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让木鱼心内颇为震撼,对方并没有俊逸过人的容貌,毕竟如果你见过沈祐礼和沈佑戾这两个兄弟,别人便很难再使你觉得惊为天人,只是这样一张普通人的脸,却莫名给了木鱼一种亲切感,好像自己生来便是应该同他亲近的。

        就在木鱼愣神的时候,沈祐礼无奈的笑了,他方才有多紧张她,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就好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是凭着本能一样,马上站了起来,只是他还来不及去接住从台上掉落下来的木鱼,就被顾君远抢了先。

        叱咤风云的南素君王看着窝在顾君远怀抱里的木鱼,心内生出一丝不满,但又无可奈何,毕竟有些原因,他不得说出口。

        所幸她安好,如此便罢了。

        而另一个人,坐在一侧,强忍着告诉自己不要动,手上却差一点便断了那箜篌的弦。

        顾君远放下木鱼的时候,看着她傻傻的盯着自己瞧,不自觉温柔的笑着,轻声问她:“吓到了吗?”

        重新踏实的站回地面,想起刚才的事,害怕油然而生,木鱼僵硬的点了点头,又觉得刚才自己一直瞧着人家,多有不妥,只好退开两步,这一动才发现脚踝处痛的厉害,刚才摔下来的时候好像碰到了台子的边沿。

        同顾君远隔出一段距离后,木鱼这才扯开一抹不自然的笑,说道:“多谢。”

        顾君远皱着眉头看向她,眼里多有深意,却不容深究。

        木鱼抬头看向沈佑礼,他那紧抿着的唇像是在告知木鱼他有多么不悦,虽然不知道他在不高兴什么,但是思及自己目前的身份,木鱼只好一步一步强忍着脚上传来的痛楚向他走去,真是卑微。

        小平和安安见状,赶紧过去搀着她。

        眼见沈佑戾幽深莫测的眼神,以及他瞬间沉下来的面色,再看看自家姑娘受伤至此,小平心内感叹,关怀倍加的开了口:“姜美人必定是故意的,她自荐起舞‘幽难合’,绝不会如此轻易的晕了头才是,所以姑娘日后还要多加小心提防此人,莫让她再有机会伤了您。”

        “是啊,姑娘今日只是伤了脚,来日说不定她还有更坏的心思呢!”安安附和道。

        木鱼似笑非笑,向前走了两三步才压低声音道:“姜素谨此次害我未免做的太过明显了,她这样不经大脑的任意而为,根本不足以与我为敌,倒是像她如此莽撞无脑之人还能在宫中立足,定有靠山,我们还是且行且做打算吧。”

        看着木鱼执拗向自己靠近的脚步,沈祐礼的神情轻微放柔,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主动走近并且半拥半扶住她,心疼的问道:“刚才怕吗?”

        安安和小平都识相的走到一旁去。

        木鱼并不作声,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沈祐礼收紧拥住她的臂膀,目光如炬的看着她。

        “皇上!”木鱼被他打量自己的目光看的有些害怕,心内涌起一丝惊讶和疑惑,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沈佑礼盯着木鱼,他想要看清她脸上一分一毫的表情,却终究什么也看不到,只好收回自己放在她脸上的视线,自嘲的笑了笑,他明明记得,顾君远问她的时候,她点了头。

        沈祐礼扶着木鱼回到主位上,其实说白了那就是龙椅,他自顾自的坐下,留下木鱼一个人尴尬的站着,她不好回去自己的位置,又不好左顾右盼,更不敢还未得到允许便像之前一样坐在他的身边,毕竟那可是皇帝的位置,所以她只能手足无措的呆立着。

        沈祐礼握着她因为紧张而搅在一起的手指,用力一拽,木鱼便摔在他的怀里,整个人坐在了他的腿上,她脸红惊讶的想要站起来,却抵不过他的缠抱,只能乖乖的被他用力拥住,他的脸就搁在她的脖颈处,张口轻轻一咬。

        木鱼倒吸了一口气,这么亲密的动作,这么大庭广众的被这么多人看着,她实在是羞的不行,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却又没勇气推开他埋在自己颈间的脑袋,只能由着他抱着自己,她僵直着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她害怕的扭过头去,看见沈佑戾握紧的拳头,青筋在手背暴起,原来这个时候害怕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没多会,沈祐礼便松手放开了她,木鱼稍稍诧异的站了起来,赶紧退到后面,听见他的声音沙哑:“你伤了脚,先回去休息吧。”

        木鱼闻言,如临大赦,也顾不得自己脚上多么疼痛,飞快的退下。

        安安和小平尽力的扶住她,带着她匆匆离场。

        伤在了脚踝,却又迫不及待的离开,一步两步的健步如飞,就这么不愿意待在他身边,避他如蛇蝎,连他轻咬她一口都能害怕到全身颤抖,沈祐礼拿起龙头杯盏,重重的捏碎,割破了手指,出了血却不自知。

        在旁人看来,沈佑礼与木鱼二人方才一番举动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在场的人皆对此若有所思。

        姜素谨匆匆走了过来,在沈祐礼面前站定,然后堪堪跪在地上,应该是请罪,但又或许是在辩解,不过那又如何,都不重要。

        木鱼走到拐角的时候,看见陆曦月抓着沈祐礼的手在说些什么,他的脸色柔和了许多,已然不似方才对着她的时候那般,估计陆曦月是在为姜素谨求情吧。

        这一出帝后情深的戏码,真好。

        刚出了悦龙宫宫门没两步路的距离,木鱼低头不语,在木小平和木安安的帮助下安静的走着,忽然面前闪出一个人影。

        那人身穿明红色的外衣,一条翡翠绸带攥在手上,只见他一把揽住木鱼的腰身,就那样轻易的缩短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木鱼忍不住想,这一刻的自己和他该是很相配的吧,像是新婚的男女,一起着红装出场,并且这样的姿势是多么美好呀,她梦想了多久,只是如今要来还有意义吗?

        最终,她的理智战胜了感性,她的心在苦苦挣扎,手上却还是轻轻的推开了沈佑戾。

        “安王殿下,望您自重才是。”木鱼如是说。

        沈佑戾从她腰间垂下的手,因她的话忍不住微微一动,他用轻抚着翡翠绸带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失态,嗤笑着说道:“自重!你让我自重,那他抱着你的时候呢,你也这样对他说了吗?”

        情到深处,如何能够自重?

        木鱼看着他手上的动作,不禁低低的笑出声来,她的眼睛直直的看过去,一双眼盯着他的眸子,想要看到他的心里去:“安王殿下!沈佑戾!你现在是因为我而吃醋了吗?”

        还不待沈佑戾回答,她又笑道:“只可惜呀!现在你我两人…叔嫂有别,你当然该自重,而沈佑礼是我的夫君,他要抱我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又能如何呢?”

        她从没有想过要让他回答自己,因为她已经知道答案了,从她进宫的那一天就应该知道答案了,而她如今这一番话只是因为他的那条翡翠绸带,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是她临走前特意留下的玄色绸带,那是她第一次亲手缝制一样物什,只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

        沈佑戾和木鱼对望,像是两军对峙,没多久,他便在她探究的眼神中败下阵来,输的溃不成军,他没有办法再坦然的看着她,只好躲开她的目光,扭头看向安安和小平,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威严:“本王让你们进宫的时候,便告诉过你们,你们的任务是在这宫中护她周全,今日之事本王就不再追究了,若是以后谁还令她受了伤,你们就自己领了责罚,以死谢罪吧。”

        闻言,两个小姑娘都跪了下来,脸色吓得惨白,这阵势看的木鱼都觉得十分惊讶,她从未想过在她心中如同神袛一般存在的沈佑戾,这个南素国举国上下最潇洒不羁的安王殿下,竟然也有这样让人觉得肃杀的一面。

        果然,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也许是真的害怕沈佑戾,所以尽管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小平也没有心思掩饰,急忙回话道:“王爷,奴婢下次定会注意,依照王爷的意思看顾好木鱼姑娘,再不敢出任何差池,叫王爷担忧。”

        小平话音刚落,木鱼心中便有了数,很多时候,说话也是一门学问,就像小平的话中,‘看顾’这两个字充满了歧义,听起来好像是照顾看护,其实也可以是监视和约束,否则一般人该直接说照顾才是。

        “今夜的事本与她二人无关,你又何需指责她们。”木鱼终究还是看不下去,替身边跪着的两个人说话。

        她何尝不知道若是自己能轻易的狠下心来弃了这两个人,也许就能为自己避免一些因为‘看顾’带来的伤害,就算是没有她们二人,沈佑戾依旧会在自己身边安排别的眼线,只是他再去寻人送来,至少也要花些时日,那么她就可以拥有一小段时间的安宁,不过若是最终结果反正都是需要被人约束着生活,那么自己这么做不是多此一举吗?为何不认命的选择他最信任的这两姐妹呢?以后还有很长的日子,木鱼深知最后选择的人可以说是要在这宫中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生活,所以他挑出来最聪明的这两个人也许比起旁人更能够帮助到自己,毕竟她们针对宫廷斗争多年以来的训练是旁人所没有的,那么的话,木鱼对于她们来到自己身边真正的原因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何苦为了短短几日的安宁,赌这样一把呢!

        “脚很疼吧,明日我让人给你送一瓶玫瑰药酒来,今晚你且忍一忍,一夜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我先送你回去。”沈佑戾看木鱼站的艰难,心知她定是难受的紧,于是伸出手欲帮她,谁知还未触到她的胳膊,就被她躲了过去。

        木鱼侧过身子,拒绝他的好心,弯腰扶起依旧跪在一旁的两人,尽量让语气平和:“你总是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对我好,虽然过去我很享受你对我的不同,但是现在我不愿如此,我讨厌不清不楚的被人算计,所以求你,别再管我。”

        沈佑戾眼内风波涌动,原来在她心里,自己对她的好都是算计,可是这又能怪谁呢?那时,的确是他算计了她。

        在她绕过自己向前走的时候,他看见她伤了脚踝的腿,一瘸一拐的走着,即使被身侧的小平与安安搀着,依旧难忍疼痛,紧紧的皱着眉头,可疼到如此地步,木鱼也宁愿忍着剧痛从脚上传来,偏不让他帮上一分,似乎对他入眼成厌。

        那时,沈佑戾才知道原来他们两个人之间都已经走到这种地步了。

        那天夜里,回去洗漱过后,没多久的时间,木鱼就睡着了,也许是因为太累了,无端的就被逼上梁山,跳了一场舞,弄得身心疲惫。

        恍恍惚惚间,木鱼好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在梦里,成片的木槿花开在树上,林子里尽是温柔的花香,沈祐礼站在那诗意四溢的如画美景里,显得温柔儒雅,他不同以往见她时的装束,在这个浪漫的地方反而身穿朝服,活灵活现的九龙戏珠是用金丝线绣在衣裳上的,就算是如此死板的衣物,也依旧衬得他眉眼如画。

        可是这样美好的一个场景却叫木鱼觉得忐忑,她此生最讨厌木槿,可是那繁盛成堆的木槿花开的那样好,偶尔从树上飘落下来,竟像是在嘲笑自己一样,不免叫她心生寒畏,无端害怕了起来。

        事实证明,女子的预感总是准确的。

        忽然,木槿花谢,然后便是一大片的血像河水一样蔓延过来,沈祐礼咧开嘴角笑着,渐渐的被淹没在这红色的血河之中,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而木鱼在他消失之后,清楚的看见了那条血色大河里面尽是一张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沈佑戾、木安安、木小平还有姑姑,那些全是她身边最亲近和熟悉的人,他们在那卷起的漩涡中咆哮着、呐喊着,一次次的求救以及一次次的绝望,最后全部都消逝在自己面前。

        木鱼想去救他们,她想要拉他们上岸,可是她的脚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了一样停留在原地,怎么使劲都挪动不了半步,她只能在这惨状发生的时候无助的哭泣,亲眼看着他们离开却毫无办法。

        后来,当木鱼哭到自己眼睛发干,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的时候,所有一切又都忽然不见,世界变的一片漆黑,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于是她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她努力着大口大口的呼吸,试着在暗夜中瞪大眼睛,想要看清这个世界。

        此时,寝殿内自然是空荡荡的,她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虽说她过去总是习惯一个人睡觉,如果有人在一旁守着或是与自己同眠,那她便肯定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但是今夜经历了这样诡异的梦境,她反倒忽然的希望有个人可以陪着她说说话,哪怕那个人是沈祐礼也好。

        可是…他今晚并没有过来。

        不过还好,所幸那只是一场梦,木鱼如是想。

        彼时,谁能想到有时候一场梦就是罪恶的开端,或者称之为预言更为恰当。

        因为木鱼伤了脚踝还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所以一大早陆曦月便派了人来知会木鱼,让她好生休养着,不用如往常一般过去请安。

        本来木鱼已经梳洗好了,正准备朝凤阳宫去,但就算如此,她也实在是禁不住困倦,毕竟一夜都没有睡好,整个人蔫蔫的,怎么都提不起精神,站着也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如今一听说不用去凤阳宫了,她便赶紧躺在一侧的雕花紫檀塌上补眠。

        她刚闭了眼,还未睡着,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往自己身上盖了一层柔软的细毛毯子,然后就听到那人在自己耳边状似无意的说道:“姑娘如此疲乏,竟是一夜未眠吗?小平听说昨日里皇上宿在了家阳殿,本来过去就常听人家说皇上夜里不来,后宫妃嫔便难以成眠,只是不曾想过姑娘也会如此。”

        闻言,木鱼一时间睡意全无,不是因为别的,只为了木小平这一句话,她提醒的刻意,木鱼如何听不出来。

        不禁觉得好笑,木鱼睁开眼睛,盘腿坐了起来,径直看向已经站好,安静的立在一旁的木小平,悠悠着开口问道:“你平日里遇事沉着冷静,倒是比旁人多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那么关于温月的事,你怎么看?”

        木小平突然提及家阳殿,必然不是沈佑礼留宿这么简单的问题,家阳殿是温月的地方,她怕是想同自己说说温月这个人才是。

        木鱼话音刚落,正巧惠儿端着茶盘走到门口,她方要跨步进来,还没等伸出的一只脚落地,本来安静待在内室角落里的安安马上站向前去,从她手中接过那一盘茶水,然后大声训斥道:“娘娘还在休息,你这样不经通报便想尚自闯进来,若是将娘娘吵醒了,后果是你能担待起的吗?”

        木鱼所在的角度叫她看不见惠儿的身影,但是她可以清晰的听见那个小姑娘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门塌处传来:“安安姐,奴婢方才见娘娘洗漱,便以为娘娘已经晨起了,这才泡了信阳毛尖,准备给娘娘润润喉,奴婢并不知道娘娘还在休息,若是奴婢知道,那便是给奴婢十个胆子也绝不敢有意扰娘娘清净。”

        说着说着,木鱼便听她委屈的低声哭了出来,怕是真的被安安吓到了。

        安安见她哭的可怜,想到自己这样吓她属实不好,于是心软道:“罢了罢了,日后不许你再随随便便的进了房来,这次就先饶过你,赶紧退下吧。”

        等安安端着东西走近了来,木鱼这才轻蹙眉头与她说道:“你何需那般严词教训,她离得有些距离,是万万听不见我们说话的。”

        安安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心想木鱼说的没错,再思及自己方才的言语,不免自觉太过苛责,于是红了脸说道:“是。”

        说罢,她便像之前一样,退到了一旁角落里。

        小平这才依着木鱼先前的问题,说道:“温淑妃这个人还真是叫人不好评价,虽说她这些年在宫中一直不愠不火的,但小平认为她才是这诸多娘娘中最受皇上器重的一位,且不论宫中目前只她一人诞下皇嗣,就单看各宫主子们所住的寝殿,就能够知晓皇上待她不同常人。”

        木鱼凝神深思,想不出温月的寝殿有何处不同,毕竟自己还未有机会拜访,于是疑惑道:“怎么说?”

        “姑娘不知道?”小平诧异的问出口,后来估计觉得自己此话问的不大妥当,马上便笑着接了自己的话茬道:“在皇宫里面,妃嫔所居住的宫殿都是各有千秋的,这区别的办法可以有很多种,例如宫殿的占地大小、外观上叫人瞧入眼是否觉得繁华以及离皇上寝殿的远近,这些都是各宫娘娘们十分在意的地方,并且以之为互相攀比的依仗。不知道姑娘注意过没有,您入宫便得了这落霞宫,皇后娘娘住的是凤阳宫,姜美人居于虞花宫,而俞嫔娘娘则是水月宫,至于其他那些尚得不上位份的夫人们就先不提了,只方才小平说到的这些主子们就都是住的宫房,皇上的后宫佳丽三千,独温淑妃一人住的是殿室,最关键的是这宫中除了温淑妃的家阳殿之外,便只有皇上一人住于天腾殿。”

        说到这里,小平顿了顿,抬眸细瞧了木鱼的脸色,片刻之后方才说道:“皇上为人低调,以一个殿名彰显真心,姑娘这下可明白了吗?这个温淑妃看似不争,其实是因为她该有的都已经有了。”

        木鱼无所谓的笑了笑,她才不在意这些小节,不过就是一个宫殿的名字罢了,有什么好值得挂心的呢?不过当初自己在安王府背下了这些妃子的资料时,却不曾像小平一样注意过这一点,当真是自己大意了。

        只是小平的话始终有些用处,进宫之后,木鱼光注意锋芒毕露的姜素谨与高高在上的皇后,倒是忘了这个看似温顺可人的温月,如今细细想来,她可能当真是个重要的人物。

        后来,也就是离现在过了挺久的时候,木鱼问沈祐礼关于家阳殿与天腾殿的事情。

        沈祐礼当时沉思了许久,终究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奏折,他很认真的看着木鱼,神情近乎严肃,她记得他那时眼神松动,他说:“对于温月,我的确是偏爱她的。”

        那个时候的木鱼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思量,可是依旧感觉自己的心突然沉了一下,那是一种闷闷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合适的感受,她就是觉得自己因为这一句话而感到不开心了,但又怕沈佑礼觉得自己无理取闹,所以克制着无法发作,只能低着头,从喉咙里发出“恩”的声音,算是回应了他一下,但马上她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好,便开了口,满脸郁郁的说道:“我知道。”

        沈祐礼看着她的模样,便知道她心中介意,她全然一副小媳妇的受气模样,叫他不免觉得好笑,于是伸手揽过她的腰身,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耐心解释道:“木鱼儿,你还是不知道!”

        木鱼稍稍的嘟着嘴巴,拉下他放在自己腰际随意作乱的手,不安分的扭动着身子,还瞪着眼睛瞧他,她本来不欲搭理他的,但最终还是禁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声嘟囔道:“不知道什么?”

        沈佑礼怎么禁得住她这样乱动,一时间只觉得腹下燥热的很,哑着嗓子警告她:“乖乖坐着,不要乱动,否则等下有你哭的时候。”

        木鱼见他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怎么会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于是瞬间怂了下来,老老实实的让他抱着自己。

        于是,那天木鱼在沈佑礼的低声阐述下知道了一个关于的家阳殿由来的故事。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木鱼显然并不十分在意这一切。

        她瞧着桌上摆好的一个精致食盒以及方才惠儿送来的茶水,实在禁不住馋,于是起身穿上之前脱下的软底云丝绣鞋便走了过去,刚坐下打开那食盒,瞧见里面的糕点,木鱼心内只觉得十分奇怪,开口问道:“尚食局今日怎么没有准备早膳,竟只送了这些个糕点过来?”

        她这一句话问出口,却没有人回答,木小平与木安安姐妹两人看似本本分分的守在一旁,并不作言语回复她。

        木鱼见状,面上不免有些讪讪,但又懒得与她们计较,于是径直拿起身旁的糕点,张嘴咬了一口,瞬间觉得唇齿留香,这吃下去的味道虽然极好,却叫木鱼立刻失了兴致,一时间语气也比起平日里冷了几分,忍不住嗤笑道:“这‘留香阁’的桂花糕怕不是宫中膳食吧!”

        盒中的糕点虽然造型单一,从外表上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这‘留香阁’招牌桂花糕的味道却是独特的很,再加上这家南素城最大的糕点坊有一个妙不可言的特色,那就是他们所制作的每一样糕点里面都放着一朵新鲜的花瓣,这桂花糕中也自然包裹着一小瓣桂花,而木鱼吃了‘留香阁’三年的桂花糕,若是想要她一口尝不出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也许是见木鱼真真动了怒气,安安这才吓得急忙低了头。

        木小平倒是较妹妹多了几分胆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陶瓷瓶子,轻轻的将其置于八方桌上,语速迟缓,似乎是在对木鱼解释道:“今儿一早,安王就差人送来了这瓶玫瑰药酒以及方才姑娘您所食用的那些个桂花糕,或许王爷是怕姑娘还在生气,不愿接受他的心意,所以便不让我姐妹二人在您面前多嘴,除此之外,王爷还特地嘱咐了今日是大年初一,要让姑娘开心着过年,尽量不要对您提及他,以免影响您的心情,只是既然如今姑娘吃出了这桂花糕的来处,那么小平也就无需再瞒着您了。”

        木鱼将那陶瓷瓶子拿了起来,自言自语似的轻声念道:“安王…”

        她纤细的手指来回摩擦那玫瑰药酒的瓶身,在这过程中好不容易脸色缓和了一些,是呀,自己怎么忘了呢!他昨日是说了要让人给自己送瓶玫瑰药酒来,他的一番好心却形同作贼一般藏着掖着,只是为了担心自己不高兴,可即使这样,木鱼也依旧无法高兴的起来。

        安安见木鱼似乎不如刚才那般不悦了,赶紧顺势劝导道:“姑娘,虽然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但是安安实在觉得憋的难受,安安一直认为其实王爷待姑娘是上了心的,只是王爷不善言辞,这才没法让姑娘觉得欢心罢了。”

        木安安本意是好的,只是她这话不说便也就算了,如此随心所欲的说出口,只会叫人徒增烦恼。

        木鱼拿开那药酒瓶的红色盖子,将瓶身微微倾倒,药酒顺着瓶沿流了下来,沾湿了她的云烟如意手绢,她将红色的盖子重新盖回瓶口处,然后把那瓶子递给小平,小平顺手接过,收在一旁。

        只见木鱼将手绢沾染了药酒的那处朝自己肿起的脚踝抹去,然后用手按压着,在这之后,她沉默的看着那块因为被自己咬过而露出夹着的半瓣桂花的糕点发了会儿呆。

        等木鱼回过神来,这才拿掉已然干透的手绢,将其丢在一旁,而后摆了摆手,让木安安拿了剩下的那些桂花糕去分给落霞宫的一众宫女、太监们。

        经过这事,木鱼心里着实烦闷的紧,再加上自己在这落霞宫中一直闲来无事,于是她便坐不住了,寻思着要出去走走、透透气才好。

        安安和小平本来要跟了她一同出去,却被木鱼一句话挡了回去,木鱼说:“你二人也是同我初入宫中,并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如何知晓哪处景色优渥,又怎么能为我引路呢!今日就让黎嬷嬷领着我去吧。”

        两姐妹对望一眼,心知木鱼说的没错,叫她们无法反驳,便只好乖乖的退下了。

        黎嬷嬷虽然辈分排至嬷嬷,但其实只有三、四十岁的光景,在这宫中也是有名位的大嬷嬷了,本来以为来了这落霞宫,伺候新来得宠的木嫔娘娘可以大显身手,将来也好受器用,可惜只这几日的光景,她便想明白了,这木嫔娘娘身边一直跟着的两个木姓小丫头可不是简单的人物,两人颐指气使的模样,尤其加上那个木小平谨慎的性子,害的她们这些皇上新赐过来的人完全近不了主子的身,更妄论伺候好主子,好得主子的心。

        不过今儿这下可好了,木嫔娘娘亲口点了要自己带路,这可是绝佳的表现自己的机会,黎嬷嬷自然乐的不行。

        听闻这宫中花月园里梅花开的正好,木鱼便在黎嬷嬷的陪同下,往那御仙楼爬了上去,这御仙楼位于花月园正中的位置,据说站在高处可以俯看整个花月园的风景,实在是美乎哀哉。

        只是木鱼伤在脚上多有不便,于是黎嬷嬷便一步一步的搀扶着她,两个人慢慢悠悠的向上前进,所幸这御仙楼并不十分高,所以爬上来倒也不累。

        这个时候的梅花正处于旺季,傲雪风霜之中,一朵一朵开的极其艳丽,衬着那皑皑的雪,红白对比强烈,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当然,还有那立在梅花树下,身着黑色绸缎锦衣,赤手空拳打着功夫的人,难得这样冷的天,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兴致来练武,木鱼想这真是个神奇的人物。

        像是感受到木鱼的目光,对方抬起头看了过来,就这样一个回望,叫成为别人眼中风景的黑衣男子与站在御仙楼观景台上看着风景的人相互对望。

        木鱼这是第二次见他,仍旧觉得对方给自己带来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这个于昨夜在悦龙宫救了自己的男子,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黎嬷嬷顺着木鱼的视线看过去,瞧着木鱼的眼色便知道她不认识顾君远,此次自己出来的目的本就是想要讨好主子,于是赶紧有眼力劲的为她介绍道:“娘娘,那下面站着练功的是御林军统领——顾君远顾将军。”

        “顾君远…”木鱼喃喃的念着他的名字,疑惑地问道:“那他这一大早的为什么会便衣出现在宫里,还无所顾忌的在此地练武?”

        后宫这么多妃子,就算是统辖御林军,也该避避嫌才是,怎么能如此随意的妄为呢?木鱼如是想。

        “娘娘,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黎嬷嬷捂嘴笑了笑,她知道自家主子是新来的,不过居然连顾君远的来历都不懂,还真是叫人诧异。

        黎嬷嬷怕站的久了,木鱼会感觉累,便扶着她在一旁闲置的石凳上坐下。

        等到木鱼再抬头的时候,已经不见顾君远的身影了。

        黎嬷嬷见木鱼坐稳当了,这才继续开口,为她解惑道:“顾家在南素也算是难得的大门大户,顾氏祖孙三代皆统率御林军,先帝在世时特批当时尚是孩童的顾小将军可以带兵器食住宫中、随意往来,更是可以只尊南素皇上一人,连见了皇后、王爷、公主与皇子都可以不用见礼,而这位得到特批的顾小将军自然也就是娘娘您方才见到的顾君远顾将军,也因此特例,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是不给顾将军三分颜面的。”

        黎嬷嬷话音刚落,木鱼便看见顾君远从一侧的石梯上爬了上来,随着他的出现,风一下子大了起来,带着冬天的冷意,叫木鱼觉得有些萧瑟。

        顾君远对着木鱼虚行了礼,而后便一副毫不生疏的样子,上来就开口关怀道:“昨夜见木嫔娘娘走动不便,不知今日您的脚伤好些了吗?”

        为了以示敬重,毕竟黎嬷嬷不是说朝中大臣皆得给顾君远面子吗,也为了表示对他昨夜出手相救的感谢,木鱼在黎嬷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落落大方的给顾君远回了礼,然后浅笑道:“劳顾将军挂记,本嫔已无大碍,昨夜还多亏了顾将军,否则本嫔今儿也就没有机会与雅兴前来赏花了。”

        “木嫔娘娘言重了,守护好皇上与各宫娘娘们的安危本就是下官的职责所在,既是职责,何来脸面得娘娘这一言谢。”顾君远一本正经的如是说道。

        木鱼也不与他做口舌之争,不过是道句谢的事,被他说得这么严重,连脸面都出来了,她哪里还敢再说话,于是勉强的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将这件事混了过去。

        花月园的梅花随风摆了两下,木鱼只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要被风吹的生了起来,两只手交叉着在胳膊上搓了搓,果然摩擦生热之后就没那么冻得慌了。

        顾君远见她似乎受不住寒,于是扭头看向黎嬷嬷,语气听起来十分不悦,声音也大了起来:“晨起风大,雪也积的厚了,如今正是化雪的时候,最是天寒地冻,既然要出门,却为何不记得为你家主子添件衣裳,你这奴才是干甚吃的,若是木嫔娘娘因此冻出什么毛病来,本将军看你也就不用活了,还不赶紧回去取件披风来,呆楞着做什么呢!”

        他本来就是习武之人,气性大过别人,现在又这么大声的用力一吼,别说黎嬷嬷被批的连连称是,不敢再逗留,赶紧退下去,回落霞宫取衣服,就是木鱼也被吓得一愣一愣的,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其实自己已经裹得够严实了,白色的罗缎抹胸长裙里面加了一层雪狐绒毛,外面还套着一件雪色散花外衫,看起来很是暖和,反而是顾君远自己穿的十分单薄,但终究是男女有别,木鱼虽说是这么想着,却也不好直说。

        两人一时无话,就这么相对站着看起来也十分尴尬,这一幕落在正下了早朝,途径此处的沈祐礼眼中,他只见御仙楼上两个人对立站着,一男一女各穿黑、白衣,颜色对比鲜明,相会于那高处,自成一道风景。

        龙撵眼看着就要经过这御仙楼,木鱼和顾君远这才匆匆赶下去。

        顾君远身手矫捷,步子迈的也比较大,一下子就走在了前面。

        而再看木鱼这边,因为黎嬷嬷不在,她只好尽力维持着不让自己走的一瘸一拐的有失仪态,还得加快脚上的速度,不能眼见皇上到来而慢慢悠悠以致无法下楼行礼,于是着急之下,一不小心就踩空了,一屁股坐在了楼梯的正中央,这下好了,屁股火辣辣的疼,脚上又再扭了一下,估计伤的更重了,她疼得瞬间眼泪就飙了出来了,又自己个觉得丢人,生起自己的气来,索性任性着直接不起来了。

        走在前方的顾君远听到声音才想起身后还有一个木鱼,这才转过身去。

        而沈祐礼是全程看着她拖着伤着的脚踝艰难的下着楼梯的,最后她摔下去的那一刻,他也是强忍着才没有飞身过去接住她,只是淡淡然的开口吩咐道:“停銮。”

        回头看去的顾君远瞧见木鱼坐在地上,十足十一副委屈的样子,赶紧往回爬了两步,伸手扶起她,但碍于沈祐礼就在那里,于是只低声道了句:“木嫔娘娘既然伤了脚就应该慢些走才是,也不小心点。”

        木鱼当下只觉得不好意思,也没有心情顾及到别的地方,更无暇深思他这话说的合不合宜,一时脑热由着他一直攥着自己的手腕,将自己扶到了沈祐礼的龙撵旁。

        等到了沈佑礼的面前,木鱼这才觉出不妥,赶紧将手腕从顾君远的手中挣脱出来,场面实在尴尬。

        沈佑礼见状,清咳了下。

        木鱼与顾君远两人这才一同朝着他躬身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沈祐礼瞥了一眼木鱼眼角残留的泪光,抿了抿唇,冷声道:“上来。”

        木鱼看着沈祐礼抿起嘴角的动作,想起昨夜他轻咬在自己脖颈处的那一口,脚上不免有些踌躇,当时因为沈佑戾在,更多的是觉得尴尬,现在忽然再看到沈佑礼,顿时觉得还是害怕要多一些,但无奈不能由着自己的心,还是慢慢的走了过去。

        一位身材较为魁梧的公公立刻跪趴下来,这是宫中以人背充当台阶的规矩,按理说木鱼应当踏着他爬到龙辇上去,可是木鱼并没有这么做,她瞧着那人毫无尊严的动作而皱紧了眉头,没有片刻犹豫就绕过他,用自己没有受伤的脚踩在龙撵的槛上,十分吃力的样子却坚持选择靠自己的努力坐上去。

        当然,这一切并非是因为木鱼有多么心善,只是因为她从前跟着姑姑外出,当两人在市集上采买东西的时候,木鱼也见过许多人为了生活而不得不委屈求全,一个人要想勉强的活着已经那么艰难了,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提醒他们自己正处在被别人踩在脚底下的位置呢?

        木鱼上去后方一坐稳,龙撵便被抬起来,晃晃悠悠的继续向前走了,她没有看见沈祐礼与顾君远那意味深长的对视,更不知道他们心中藏着什么秘密,一切仿佛尽在不言中。

        刚才摔坐在地上,裙子粘上了不少的雪,本就有些冷意,此刻化开成水,冰凉凉的一片,更加觉得这样贴在身上难受,心里怕湿哒哒的衣裳碰到沈祐礼,便特意坐的远了一些,所幸龙撵地方大,两个人乘倒也宽敞。

        沈祐礼瞥见她轻移开位置的小动作,心内不悦,口上却默不作声,只是因为在她拉扯裙子的时候,他恍然间瞧见她的脚踝处肿得老高,又想到她受了伤却还不安静的在落霞宫内待着,大冷天的冒着寒风出门,身边也不记得带上几个伺候的宫人,这才无奈的闭上眼,问道:“你宫里的奴才呢?主子出门,都不用跟着伺候吗!”

        木鱼扭头看向沈祐礼,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问自己,但转念一想,应该是吧,毕竟这里也没有旁人,于是便规规矩矩的回答道:“本是有一位嬷嬷跟着的,只是臣妾今早出来忘记添衣了,赏花时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天冷,便使唤她回去取件披风来,哪想到会在此遇到皇上您,而嬷嬷未来得及回来,这才让您误会臣妾身边未带宫人。”

        沈祐礼只悠悠的“恩”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后便没有动静了。

        两人一时无话,只这么呆呆的坐着。

        木鱼看他靠在一旁很惬意的模样,叫她晨起的乏意瞬间涌了上来,索性干坐着闭起眼来,就在她险些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沈祐礼的声音响起,吓得她一下子从恍恍惚惚的状态中惊醒,只见他面无表情、语气不耐的说道:“朕叫你坐过来些。”

        闻言,木鱼不禁腹诽,本来自己与他离得也不远,但是此刻他既然这样说了,自己也只得乖乖听话,于是她便一点一点的往他偏近些的地方坐过去,但也实在不敢挨着他,怕自己的裙子沾湿了他的衣物,都说圣心难测,谁知道他会不会因此发火。

        哪知沈佑礼见她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气的不行,索性他也不再忍着了,径直将手伸了出去揽住她,她的肩膀被他往自己的方向扯,于是她便失去了平衡,整个上身倾倒,倚靠在他怀里。

        此时此刻,两个人紧紧的贴在一起,木鱼想,这下好了,他的衣裳怕也湿了。

        “你怎的浑身都是水?”沈祐礼方一抱住她,便感觉到她贴近自己的地方皆是凉意,诧异的问道。

        木鱼见他不怒,知道自己方才白白的担心了那么久,好笑道:“皇上这话问的,您方才不是瞧见臣妾摔到积雪上了嘛!”

        沈祐礼被她一句话噎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补救,只是看着她笑得一脸明媚的样子,暗自懊恼刚才没有赶去接住她,这寒冬腊月的最容易受了寒气,要是她为此着凉得了风寒,倒是自己的不是了。

        他一时担忧,也不顾及什么,伸了手便向她身上探去,想看看到底湿了多少地方。

        他在她腰侧摸了摸,木鱼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甚是怕痒,于是侧身想要躲他,正扭过身子去,一时不曾防备,他的手便向下抚至她的大腿,她赶紧躲开,猛地红了一张脸,心里砰砰的跳了起来,仿佛回到了昨夜,他咬她的那个时候。

        沈佑礼本来不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突然见她如此反应,这才想起自己的手在她腰侧往下移去的时候,好似碰到了不该碰的位置,他本不是年少轻狂的年纪了,但是她这样的羞涩动人,叫他一时之间也愣了神,两个人复又尴尬了起来。

        沈佑礼知道她与旁的女子不同,若要她真心待你,便不能急功近利。

        最后,他的嘴巴动了动,正要开口说话,龙撵却刚好在这会儿停了下来,原来是自己要去的地方到了,于是他又生生的将嗓子眼里的话咽了回去。

        这时,木鱼也回过心神来,龙辇停在一座陌生的宫殿门口,她看见从那里头跑出来一个孩子。

        木鱼从她衣着鲜丽的模样可以判断出来那是个小姑娘,而且好似年龄挺小的样子,应该才四五岁吧,但是跑起来速度倒是很快,一下子便朝着自己这方向冲了过来,只是在跨过殿门口的时候因为腿短被绊到,眼看着差点摔倒。

        吓得沈祐礼眼疾手快的飞过去抱了住她,这才逃过一劫。

        木鱼看着这诺大的宫殿门口上方挂着的匾额,明晃晃的三个大字‘家阳殿’落在眼里,再瞧沈祐礼飞身救人时不凡的身手,忍不住扯出一抹苦笑来,原来有的时候,你只是不愿帮我,而不是不能,所以才冷眼看着。

        沈祐礼抱着那个孩子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木鱼已经收起面上的苦笑,整理好表情,她好奇的想着,原来眼前这个孩子就是传说中的沈安若——南素国唯一的小公主、沈佑礼与温月的女儿。

        顾及木鱼伤着脚,又不愿意踩着旁人下辇,于是沈祐礼放下怀中抱着的沈安若,伸手便要去扶木鱼下来,他的目光触到她的脸色,她眼神明明带着几丝冰冷,嘴角却含着温柔的浅笑,直接将他举起的手忽视掉,自顾自的单脚跳了下来。

        她语气温和,但是开口却毫无温度,拍了拍自己的裙子说道:“皇上还是抱着小公主吧,臣妾刚才摔了,衣裳还未干,这大冷天的若是叫皇上再碰着,因此而受了冻,倒是使臣妾心内不安。”

        沈祐礼手一僵,他知道她这句话别有深意,听起来像是怕沾湿了他的衣服,实则是怪他刚才没有帮她,任她摔在石梯上,否则她不用如此强调她因摔倒而导致衣物被雪水浸湿的事,毕竟她方才已经说过一次了。

        原本他并不觉得方才御仙楼之事会如何揪心,直到此刻他才知道有一些人生性敏感,你要获取她的信任很容易,要让她失去对你的信任也十分简单,他不该轻易的与她赌气,如今她那么一摔倒是将两个人之间的隔阂给摔了出来。

        沈祐礼尴尬的将手放下,无奈的抱起沈安若,转身走在前面,而木鱼若无其事的跟在他的身后,由着一个脸生的宫女搀着自己进了家阳殿。

        进门以后,木鱼发现这家阳殿确实有与自己的落霞宫以及皇后的凤阳宫不同的地方,这不同并非是占地大小或者修葺繁华与否,而是这里随地摆放的玩偶、木马以及绣架上完成了一半的九龙戏珠,这些都比别的地方多了一丝人生活的气息,显得更有人情味。

        沈佑礼抱着沈安若坐在家阳殿的主位上,他见木鱼仍显拘谨的站着不动,便和气的开口道:“你也坐下吧,这里没有人要求你守礼,随性自在一些便好。”

        木鱼得了他的话,也就不再扭扭捏捏的拘束着,自己寻了就近的位置,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俯身低头用手揉了揉脚踝,想着要好好走路看来还需要好一段时间才能了。

        她坐了一会,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早上只咬了一口桂花糕,现在实在是饿坏了,谁知她这么一摸,肚子竟冷不丁的自己“咕噜”叫了一声。

        沈祐礼闻声看了过来。

        木鱼察觉到他的目光,不好意思的脸红了起来,低下头只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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