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西洋

从此君王不早朝，太子爷闭着眼想，果然长恨一篇有风情，他疑心白乐天身边也有红玉一般的美人儿，才能写出如此贴切的歌行。

        只可惜要去无逸斋读书，皇阿玛还要带文渊阁的学士来听他讲学，实在是一刻也耽误不得，太子爷长叹了一声，昨夜缱绻至三更方睡，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伸臂揽向旁边的美人儿，预备再抱一会儿便起身更衣，谁知竟摸了个空，他睁眼一看，见月白色的帐幔低垂。

        “八哥怎么还没起，不是说今日带我和小十出宫玩么？”

        太子爷刚要起身，就见九阿哥风风火火从外面闯进来，一把掀开了床帐。他不用照镜子，便知道又和小八换了身子。

        “出宫？”本想去找八阿哥的太子爷闻言一顿，“出宫去哪里？”

        “大哥得了个小格格，八哥不是念叨着要去看看么，我们先去大哥府上，再去那条西洋街上逛一逛……那里可全都是好东西，有的连宫里都没有呢，我们把能买的都买上，过段时间再卖出去，保准能大赚一场。”九阿哥凑到太子爷耳边道。

        “为何？”太子爷不解，太傅们虽不教商贾买卖，但其中的道理，他也知道一二，哪能一买一卖，就能大赚一笔的呢？

        “八哥不知道么，南边出了个朱三太子。”

        “这孤……我自然听说了。”昨日皇阿玛还为此事忧心呢，北有葛尔丹肆虐草原，将蒙古王公都赶到了京城，南有朱三太子作乱，昨日文渊阁的大臣们吵了一天，有的说草原是大清根本，有的说前朝余孽会动摇民心，皇阿玛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先料理哪边。

        “八哥想想，皇阿玛对朱明皇室可是忌惮已久，前几年攻打郑家的时候，就有迁界禁海的想法，如今这朱家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绝对是藏匿在海上的，等对付朱三太子的时候，定会下令沿海船只不许出海，若是船只不许出海，那和西洋便断了联系，西洋的那些玩意儿，自然再也运不过来，咱们现在囤一些下来，将来可不就是奇货可居，价值千金么？”

        “你倒有眼光。”太子爷真心实意赞了一句，他们谁也没想到这里，小九这脑瓜转的可够快的。

        今日的讲学，算了，小八也是个伶俐的，太子爷有心无力，索性不去管他了，和小九小十，骑马先去大阿哥府上。

        太子爷平常和大阿哥不大对付，幸得去了后，大阿哥并不在府上，只有刚出月子的大皇嫂，和刚满月的小格格。

        “八哥，你不是老惦记小格格么，怎么都不抱抱她？”小格格软软糯糯的，九阿哥抱在怀里要递给太子爷，慌得太子爷忙往后退了几步，他才不喜欢襁褓里的小婴儿，更何况是大阿哥的小格格。

        “原来是叶公好龙。”九阿哥嘲讽了句，又抱着怀里的小格格咿咿呀呀哄了半天，才恋恋不舍抱给了奶妈，和太子爷从大阿哥府出来，直奔西洋街上。

        毓庆宫里也有不少西洋来的东西，淳本殿里便挂着西洋自鸣钟，看时辰是最准不过了，太子爷本以为自己见多识广，不想民间的商铺里，竟有许多他闻所未闻的新鲜玩意儿。

        有一家商铺里倚门的竟是金发碧眼的西洋女子，“八哥，有这么个西洋美人儿在，这家绝对都是海上来的东西，货真价实错不了的。”九阿哥在太子爷耳边嘀咕了一句，便用西洋话同那女子讲价，太子爷也学过西洋文，指着一艘海船，用西洋话问那女子，“海上真有这样的船么？”前几年朝廷同郑家海战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功夫，便是因着郑家有西班牙国帮着，海船都是又大又精良，折损了不少旗人子弟。后来皇阿玛便不许民间打造大船，若有违者严加治罪，太子爷曾看过水师呈上来的图册，绝没有这般的大船。

        “八哥，你什么时候会说西洋话了？”那西洋女子弯腰，捧起了那艘海船，还未搭话便听九阿哥道。

        “随意学了几句。”太子爷敷衍道，将那艘海船接了过来，只见船上楼宇耸起，两旁有数百门火炮，心里便道哪有这样的船，这么重的钢铁，下水不就沉海底了么，便听那西洋女子道，“是真的，我们来贵国的时候，便坐着这样的船，在海上航行了三个多月才上了岸，船上搭载了上千人，还有数不清楚的货物呢。”

        “钢铁造的船不会沉么？”九阿哥惊叹道。

        “自然不会，还比木船快多了呢。”那西洋美人儿笑道，她汉话本来说得很好，只是见两位客人西洋话说得也很好，她又许久未曾说过故乡的话，便热情地同他们说起了来时坐的商船，海上见过的战船，并故国的风土人情。

        太子爷也曾因好奇问过宫里供奉的传教士，但他们不是讨论学问，便是夸赞大清，没想到这个美人儿讲起来，西洋竟然不逊大清，还有些琐碎小事也极为有趣，太子爷和九阿哥不由听住了，在西洋美人儿的商铺里盘桓到晚间，听不懂的十阿哥催了又催，他们才赶在宫门下匙前，回了阿哥所。

        “今日光顾着说话，倒把正经事给忘了，八哥，明日我们再去吧，我和小十不回去了，今天就在阿哥所叨扰八哥一晚，等明天一大早，咱们再去西洋街看看，让何玉柱他们去买，咱们去会芳园里听戏，听说他们那新来了个南边的角儿唱的极好。”九阿哥说着便哈欠连天，何玉柱忙领着两个小太监，先服侍他睡下。

        次日便到了京中最大的戏园子，太子爷哪里见过这般热闹的地方，见底下熙熙攘攘的，竟还有贩夫走卒往来叫卖，竟比戏台上的名角儿还瞧着有趣。

        不知不觉便又是三日，胤礽早上抱着被子，正想着昨日路边那炒栗子闻着香极了，今日买些来尝尝，宫中虽有美味佳肴，但民间的许多小吃，也实实在在令人惦记，便听得李贵在外面道，“殿下起了，皇上让殿下今日再去文渊阁讲学。”

        三日，又是三日，太子爷睁眼看见明黄色的床帐，便知道是又换回来了，看来每次和老八互换，都是以三天为限，便会各自换回来。

        “保成今日比前日讲得好多了。”太子爷在文渊阁讲学，文渊阁的学士和朝廷重臣们听了连连称道，康熙爷见了后大为满意，屏退众人后和太子爷父子两个说话。

        前日，竟忘了前日也曾讲学，小八年纪轻轻，竟能应付皇阿玛和文渊阁那些重臣，真的是不可小觑。上书房的先生虽也是名士大儒，但对皇子们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九和小十的学问就一塌糊涂，人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八常和他们混在一起，竟没耽误课业，文渊阁讲学时连皇阿玛也糊弄过了，说起来也是定力非凡。

        太子爷回到毓庆宫后，打发了侍卫去阿哥所，趁夜里悄悄唤了八阿哥来。

        “太子二哥，终于愿意见见臣弟了？”八阿哥行礼后站在一旁，一脸生无可恋，天知道他这几天过得是什么日子！

        先是在温柔乡里醒来，看着身边穿肚兜的小皇嫂，他差点自戳双目，逃命似的奔到无逸斋，读书就读书吧，竟然要当着皇阿玛和朝廷重臣的面讲学，这还不算完，还要商议军机大事，跟着皇阿玛寸步不离……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偏偏他打发侍卫去阿哥所，想寻太子二哥想法子换回来，却一次都没堵到人，一问才知和小九他们出宫去玩了。

        小九玩起来就是没笼头的野马，太子爷不说劝阻，竟一连三日未去上书房，只怕他们这般疯玩，额娘又要担心了，不过说起来额娘，他曾唤内务府的凌普来，让他悄悄给额娘送些滋补的汤药，额娘病了这么些天没好利索，要赶在入冬前好好养着，以额娘的份例哪里够。

        “不过是被小九拽着出宫逛了逛。”太子爷说着有些心虚。

        “太子二哥好兴致。”八阿哥有气无力道，正常人遇到这件事，不是该先琢磨着怎么换回来么，太子爷倒是自在得很，换他在皇阿玛面前战战兢兢。

        “那孤也不能在八弟的身子里去文渊阁讲学哪？”太子爷摊手道，反正换都换了，自怨自艾又能如何，还不如高高兴兴过日子，枉他虚度了二十余年，只会读书理政，不知世间竟还有许多乐趣。

        “即便不能，也该教导臣弟如何行事。若是穿帮了，只怕太子二哥也不好过……臣弟和太子二哥换魂后，三天便又能自行换回，也算是有规律可循……这样想来，怕是换魂前也有迹可循，太子二哥想想，臣弟每日里就是读书睡觉，太子二哥换到臣弟身子前是在作什么？”八阿哥皱眉思忖了片刻道。

        太子爷闻言一惊，他在换魂前作了什么，一次是大婚良夜，一次是美人在怀……的确是有迹可循，只是还待验证。

        “难道是太子二哥故意的？”见太子爷神色莫辨，八阿哥忍不住问道，上回换了身子后，太子二哥还说是明相的阴谋，难道是贼喊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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