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四章往事（一）
【一】
随后几日迹部还是每天都来，还顺便带来了晚餐，不二便也懒得自己做，但要说心安理得什么的，这自然也是不可能的。只是迹部实在表现得太自然了，自然到理所当然的程度，让人实在不忍违逆他的好意，一边思忖着他脸皮什么时候这么厚了，一边又有些担忧悬在他好意之后可能出现的后手，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迹部看出来不二语气很客气，但其实有点受用，嘴角时不时会挂上真正的笑意，心情便也好得很，就越是得寸进尺。即便不二的病好了，还是时常大驾光临，用的理由起初是不二身体尚未恢复，后来就变成了不想自己一个人回家吃饭。
毕竟欠了个大人情，为了不显得自己在利用他太不讲情面，不二便也没好意思拒绝，反正吃饭什么的，对他也没什么损失。在没有接新戏的当口，两人这短暂的饭友关系算是暂且确定了。在此期间，不二看出迹部其实是比较嫌弃自己租住的这个小公寓的，但碍于是他自己非得挤过来的，到底耐着性子什么也没提。
“接下来有什么工作吗？”吃饱喝足姿态优雅地放下手中的刀叉，迹部眼尖地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整齐地放着几个抽杆夹，里面固定着一些打印纸，想必是前两天碰到小安的时候他专程送过来的试戏剧本。
想到小安这个人迹部就有些火大，居然以一个外人的身份质疑自己对不二的感情，还说出如果以后不喜欢不二了，也希望他能妥善处理这段关系这种话，简直就是□□裸的侮辱和鄙视，难道他看起来是这么轻浮的人？
气得他直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甩下一句话：“不存在这种可能性，到时候记得来喝我们的喜酒。”
反正狠话他就撂这了，等着看吧。
但后来回头想想，小安既然会说这种话，是不是意味着他察觉到了不二的心思，说明自己并非毫无希望。毕竟，他现在作为局内人也摸不透不二是想维持作为朋友的现状，还是的确没想清楚，抑或是有好感却不足以跨越至恋情。无论哪一种都行，只要不是明确的拒绝，他就坚信自己还有希望。
不二自然也注意到了迹部意有所指的眼神，顿了顿，如实说道：“有一些剧本在看，过几天准备去试戏了。”
但当迹部作势起身想过去看看是什么剧本的时候，不二却抢先一步起身伸开手挡在他面前，欲言又止。
“本大爷不能看吗？”迹部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
“……没有。”不二迟疑地说，神情明显是有点为难。
迹部想了想，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那就算了。不过既然病好了，就别老闷在家里了，跟本大爷出去逛逛好不好？”
不二本想找个理由推脱，说忙着看剧本准备试戏什么的，或是想回家一趟，反正想必迹部也清楚理由是什么并不重要。
但当他抬起眼眸，不期然望进迹部认真又不乏关切的眼神里，看到眼中荡漾的柔软与无奈以及隐含的期待时，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好。”
说完真是恨不得把舌头咬掉。
【二】
有了不二这句话，迹部心里就有底了，他绝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
到了约好的那天，迹部将车停放在马路对面，远远地看见不二从公寓楼下出来，惯常地眯着眼睛，一边看表一边加快了脚步，发丝随风向后浅浅荡开，嘴角就不由得勾起了笑意，心跳也陡然无法控制地雀跃不已。
就像告白成功那天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他不着边际地想。明明他们都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少年了。
他的劳斯莱斯很显眼（虽然已经选了一台最不显眼的），不二没多久就看到了他的车，向他招手，迹部连忙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控制自己的表情到惯常的微微不耐烦。
“抱歉，让你久等了。”不二一边钻进副驾驶，一边抱歉地说。
“是本大爷来早了。”迹部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这的确也是事实，他头天晚上甚至都没睡安稳，怎么可能忍住不提前到。
不二刚想伸手去系安全带，手中的安全带就被迹部接了过去，微微倾身去帮他扣在座椅边上，两人的脸颊一度贴得很近，温热的呼吸在狭小的领域内荡漾。
不二先是神色一僵，旋即笑起来：“原来你还会自己开车，是司机师傅有事吗？”
“本大爷当然会开车。”迹部果断地说，系好安全带后便稳稳地发动了车，哼，他才不会自己给自己制造个电灯泡呢。
但这么做的后果是，他不得不让自己专心地目视前方，否则漂移不定的心绪肯定会被身边的不二影响到。一路上他们都没怎么说话，直到开出好一段路堵车停下，迹部才发现不二靠着椅背睡着了，安然地阖着眼帘，呼吸十分清浅，剔透的日光斜落在他白皙的侧脸，有种令人目眩神迷的美。
不知不觉又看呆了，直到后面的车一扬喇叭，他才如梦初醒般重新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此番地点的选择自然征求了忍足的建议，毕竟迹部对国内游玩的地方并不熟悉，没有把握能抓住不二弯弯绕绕的文艺心思。
当一大片色彩缤纷的郁金香如潮如海地呈现在眼前，迹部才出声叫醒了不二，而不二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说着抱歉，也第一时间被灌满视线的亮丽色泽所惊艳，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惊讶得微张。
他们从车里下来，广袤旷野间舒爽的风便自四面八方簌簌而来。不二从斜跨包里取出小巧的古典卡片相机，轻巧地挂在脖子上，与休闲风的卡其色风衣十分相衬。
这令迹部不自觉想起了当年痴迷于摄影的不二。休息日的时候他陪不二去过好几次郊外采风，知道他酷爱玫瑰，不二也曾陪他去周边赏玫瑰，还给他拍过不少照片。而从那时起，他似乎便是这副样子了。
“失陪一下。”看到有蝴蝶在花丛中逗留嬉闹，不二向他打了声招呼就端着相机轻手轻脚地走近了一些。
迹部抱着双臂，看不二半蹲着身子，兴致勃勃地不断变换各种角度拍照，眼神不知不觉就变得温柔。
当然，不二并没有忘记自己是陪着他来的，没耽误多久就回来了。
过了这个郁金香园后，还有一大片紫藤园，浅紫色的花藤细细密密地自头顶垂下，淡淡的幽香落满鼻息。
迹部看到藤花浅色的淡影落在不二脸上，而不二笑眯眯地转过脸，轻声呢喃：“呐，迹部，真的很漂亮。”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醉了，咽了咽喉咙，才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不知不觉就逛了一整天，迹部难得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快，竟似完全不够用。在国外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跟朋友一同出游，回国以后忍足看他工作节奏过紧，也叫他出去玩过几次，他也就权当是放松罢了，并未有太大的兴致。唯独和不二在一起的时候，心头的雀跃挥之不去，一池春水缓缓漫上，泡得整颗心都发胀了。
他第无数次肯定，他喜欢眼前这个人，想要和他一直在一起。
【三】
到了晚上，他们便爬上这附近最高的山，在山顶俯瞰沉入夜色的山峦，天高气爽，万籁俱寂，只有山脚有零星的几缕灯光，更衬得天上星子闪闪烁烁明暗相间，连成一道瑰丽壮观的银河。
不二随意地坐在草地上，双手撑地微微后仰，小声感慨道：“有点像在u17训练营的时候，那个时候晚上总是出来看星星。”舒爽的山风将他柔软的发丝吹至脑后，露出平整光洁的额头。
听了这话，迹部的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了——
当年他总是大半夜还在球场里勤勉地练习，自然见过不二和白石在台阶上看星星的场面。不知为何，手下握拍和击球的力道不知不觉就加大了，直到不久之后黄绿色小球在墙上狠狠地砸出一个坑，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那时的他一度以为这是对队里竟还有人能有如此闲情逸致看星星的不爽，根本没想到，如果看星星的不是不二和白石，而是忍足向日之流他也不至于是这种反应。
但他随即又想，至少现在陪伴在不二身边的是他，不是什么白石，不是同宿舍的幸村，也不是一度关系亲密的前部长手冢。
“地上有点凉，别坐太久。”迹部走过去拉他，将手伸到他面前，不二便顺势借了把力。他捏着不二的手，只感觉两人手心都汗涔涔的，心便如擂鼓跳个不停。
气氛实在太过暧昧，迹部本打算就这样顺势牵着不二的手，只要他不挣脱自己就不放。
谁知不二突然悠悠道：“呐，迹部，这地方是忍足告诉你的吧？”
迹部猛地转头看了不二一眼，在他如星子般明亮的眼底看到了难以掩饰的狡黠，手一滑，还是没牵成，只好暂且作罢。
而对此恍若未觉的不二，则继续抬首望着星空，不着边际地想，他喜欢网球，真的很喜欢网球。
然而久远的时光就像无垠的天上星，以微不可查的姿态缓缓流逝，避无可避地走向衰亡与坍弛以后，才能够意识到有些事情是彻彻底底地回不去了。今夜的星空，虽然很像，到底也不是当年的星空了。即便如此，内心深处一度酝酿开的盛气与悸动，依旧一下一下地叩击着他的心弦。
这样想着，不二侧过头望向迹部，轻声说：“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迹部本沉浸在轻微的不豫中，听不二这么说连忙抬眼看他，意外地在他脸上捕捉到了状似怅惘的情绪。只是这情绪一闪而过，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匆匆烟消云散，以至于辨不清是错过了还是幻觉。
直到最后离开的时候迹部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只好认命地先把不二送回家，等待下一次合适的契机，以免急于求成反倒功亏一篑。
“那本大爷先回去了，后天要试戏了吧，好好准备。”
“嗯，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
“嗯嗯，本大爷当然知道。那就再见了。”
不二抬手向迹部做了个告别的手势，凝眸看着他的车在浓稠的夜色中飘然远去，下意识地便蹙起了眉。
他恍惚意识到，他和迹部可能的确是适合的，而且自己也并非不喜欢他，再接下来如果不考虑外在的压力，在一起或许是顺理成章的事，但越是如此，他就越忧心忡忡，甚至于连这份惶恐从何而来都未可知。
纯属意外的重逢，莫名其妙的开端，被人为抑或未知的力量推着向前，尽管这几个月里一直勉强算是保持着联系，实际上接触却十分有限，到底还是进展太快，明明中间还有数不尽的隔阂和疑窦。换句话说，一个多年未见的普通朋友，重逢没多久就突然冒出来说喜欢你，怎么说也不是寻常到能够让人心安的事，而更可悲的是，他现在或许无法轻易抽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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